文 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席亚洲
独立军事评论员，IT业观察者
几天前，笔者有幸来到西北某地，参观“彩虹”公司研制的“彩虹5”号无人机打靶试验。虽然由于种种原因，最后未能如愿拍摄新型空地导弹攻击目标的画面，但能亲身见证国内重要军事科研项目的试验过程，与“彩虹5”团队朝夕相处，仍觉得受益匪浅。
“彩虹”无人机近年来在国内外媒体曝光率颇高，这一系列无人机在中东地区不仅在市场上过五关斩六将，也在实战中给予恐怖组织以沉重打击，赢得了用户的青睐。
“彩虹”团队作为国内无人机系统整合经验最为丰富的无人机厂家，事实上在成飞集团研制的“翼龙”——国内自用型就是“攻击1号”——身上，也凝结了该公司在空气动力学方面的部分结晶。
正是由于产品主要用于外贸市场， “彩虹”对于媒体宣传相当重视，尤其对网络宣传更是热情。“彩虹”系列无人机的许多特色，大家都已经耳熟能详。
在参观期间，笔者和“彩虹”宣传部门的工作人员聊到一件事。公司领导很重视国内外对彩虹系列的报道，最近还专门要求这位小哥去多多搜集外媒关于“彩虹”的报道。
不过让他感觉不爽的是，近期外媒对“彩虹5”的报道中，常有攻讦之语。
比如有一篇《简氏防务周刊》的报道中，说彩虹5号无人机明显借鉴了“收割者”（死神）无人机。
笔者不由大笑，说您看的这篇翻译稿是我写的，其实原文用的词更加难听——直接说中国用了偷窃“死神”的技术。
不过这并非特例，事实上，近期英美媒体在关注“彩虹5”号开始“批量生产”的新闻的时候，都在报道其研制进展和性能的同时，再加上一句：“中国无人机就是占了奥巴马给美国军用无人机出口自我设限的便宜”，或者“只是美国无人机的廉价劣质模仿品”之类的酸溜溜的评语。
笔者觉得可能“彩虹”宣传部门的同志在搜集外媒报道的时候，有一点“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意思。
其实，目前美国媒体对中国无人机的“关注”，并非是孤立现象。
前几天，中印洞朗对峙局势正紧张的时候，美“通用原子能”公司突然开始大肆宣传，即将向印度出口“收割者C”（死神C、复仇者）隐身无人机。
而且一改以前拒媒体于千里之外的风格，邀请诸多媒体记者进入从未开放的该公司试验基地，并专门组织记者搭乘小型飞机跟随“复仇者”无人机进行“空对空拍摄”。
在这次媒体公关活动上，通用原子能公司宣布他们将向一家外国用户提供多达90架“复仇者”无人机，售价70亿美元。
“复仇者”无人机此前已经在美国空军MQ-X竞标中败给了RQ-180，随后又在海军舰载无人机项目中出局，败给“黄貂鱼”。作为一种具有隐身特性，有潜在察打一体能力的无人机，该机技术成熟，又因为美军自己不选用，保密方面问题较少，因此可能将作为美国出口型无人机的“当家花旦”，转身征战国际市场。
而“复仇者”如此高调亮相，后面的大背景则是特朗普政府开始重新审查奥巴马时期制定的不准出口武装无人机的相关法案。按照这个法案，美国不可以向北约或日韩外国家出口武装无人机。
在《防务新闻》等媒体的口中，这个法案是从背后捅向美国无人机厂商的一把刀子，让中国无人机趁虚而入——这其中最让美国人介意的，当然就是在中东许多国家已经落地生根的“彩虹”系列无人机。
因此，在西方媒体上出现一波一边吹捧彩虹系列在世界上卖得有多好，同时技术上又如何“偷窃”美国的文章，正是美国准备对外出口察打无人机的一种舆论准备。
这背后的逻辑大概是这样：你看，无人机市场的需求量是巨大的，如果我们不卖，客户就只能选择中国的“廉价劣质”无人机……
而有意思的是，奥巴马当年签署禁止出口无人机的法案，却恰恰也是美国媒体逼迫的结果。
回顾历史，2010-2012年前后，美国在阿富汗、伊拉克、也门等热点地区广泛使用无人机，主要用“捕食者”、“收割者”来对地面情况进行侦察监视，并视需要对“塔利班”和“基地”组织头脑任务进行“定点清除”。
有意思的是，当时美国媒体的风向却和今天完全相反，一股脑的都在骂美国政府使用无人机进行“暗杀行动”是“见不得光”、“暗杀”、“不道德”、“造成严重政治后果”——这其中，2012年巴基斯坦驻联合国代表就曾指责美国在巴基斯坦部落地区滥用无人机轰炸， 给当地民众造成惨重伤亡和心理阴影。
在我们观察者网上，有“无人机”这个专题，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回溯一下，2012-2013年期间，美国媒体发表了大量谩骂无人机的文章，把这种东西说得好像是对“民主自由”的威胁，是“集权政府监控人民的新工具”似的。
因为那个时期美国政府希望通过法案可以在国内使用无人机，进行治安监视，森林火警监控等——毕竟美国是个地广人稀的国家。
在这方面跳得最高的，自然是自由派媒体的“先锋”——《赫芬顿邮报》，根据笔者自己粗略计算，仅2012年一年，该网站发表超过20篇反对“滥用”无人机的文章。
然而这种反对说到底，就好像20世纪80年代很多西方国家民众反对在街头安装监控摄像头、反对档案资料电子化……这都被认为是“1984”式集权国家的基础。
最终，民众发现，这种国家通过摄像头、电子档案对公民进行严格监控的想象，其实和对无人机的恐慌一样，都不过是“破坏机器运动”式的对新事物的排斥而已。
而说服美国媒体在无人机问题上转变的，恰恰也是现实。2011年，四轴旋翼无人机发明。不久后，中国品牌无人机横空出世，顿时，无人机不再是天空中盯着每个人的“老大哥之眼”，它成了一种把视角搬上天空的最方便的做法。
普通人恰恰是通过消费级无人机，认识到了无人机的局限，从而淡化了早年间对它的恐惧，无人机越来越多的被当做一种普通的军事装备，而不是像电影“终结者”里那种令人谈之色变的“毁灭机器”。
另一方面，随着美国自己设限，退出国际察打一体无人机竞争，不仅是中国，包括以色列、意大利等国都开始在相关方面取得进展。甚至伊朗近年来都制造出了“见证者”系列无人机，并广泛使用在叙利亚战场上。这就让美国军工企业切切实实感到了肉痛，而这是足以在美国掀起一些事情的，也是这次舆论反转，开始支持出售无人机的重要原因。
就好像当年日内瓦《禁止从气球上或用其他新的类似方法投掷投射物和爆炸物宣言》公约最终没能完全落实一样，奥巴马时期迫于舆论压力而签署的禁止出口武装无人机法案显然是不会有什么实际意义了。
话虽如此，在该法案生效的几年时间里，“彩虹”系列无人机确实获得了空前好的外贸环境。
但正如我们前面所说，美国的无人机禁令可能很快会解除。
在这次“复仇者”无人机“媒体见面会”活动中，通用原子能公司就表示，这种无人机已经执行过“精确空投人道主义救援物资”任务，显然，该机的出口型很可能保留弹舱，至于未来战场上它是不是用来空投人道主义粮食，那就要看用户怎么理解相关合同了。
除了“复仇者”，已经多年参战的“捕食者”和“收割者”自然也不会停止发展。
美国陆军已经开始大量装备和使用“捕食者”无人机，称为“灰鹰”，与空军的无人机相比，该机的主要特点是采用自动化起降，任务飞行也有相当自动化程度。实际上和“彩虹4”的使用思路有点相似，不过目前“灰鹰”是否会允许出口，尚是未知数。
另一方面，“收割者”据称也将大量出口给印度，作为海上巡逻无人机使用。
可以说，美国无人机界已经吹响号角，只等特朗普打开口子，就要开始大举反攻了。
那他们的反攻能成功不？
从这次我们采访彩虹5项目负责人——兰文博所得的一些信息来看，至少中国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
首先，西方媒体不怀好意的“劣质仿制品”的宣传，其实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不靠谱。
西方现在常说彩虹5是“偷窃”“收割者”的技术，但实际上这两种无人机的基本设计就有很大区别，只不过都采用了这个尺寸无人机相对而言最优的外形罢了。
这就和西方常说中国歼-8II是抄袭苏联苏-15一样，其实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飞机，歼-8是具备空中格斗能力的前线战斗机，而苏-15作为一种纯粹的截击机，则不具备近距离格斗的性能。
彩虹-5与“收割者”相比，第一个不同当然就是发动机选择。彩虹-5目前使用的还是一种汽油机，未来还要改用一种国产的重油发动机，而“收割者”则采用涡桨发动机。
这就带来了两者本质性的区别，“收割者”的飞行速度、空中机动能力等数据要比功率小一些的彩虹5更好。但在无人机的关键数据：留空时间方面，“收割者”在携带全部载荷情况下，留空时间为14小时，而据兰总表示，彩虹5使用现有发动机，在携带全部载荷情况下，留空时间可达35小时。而未来换装国产重油发动机后，留空时间将进一步延长至50小时。
这也是彩虹无人机目前最受用户喜爱的一个特点，应该说，这是“彩虹”设计团队通过实战经验，在实战型察打一体无人机性能排序方面，所得出的一个重要的结论：即无人机的留空时间是其飞行性能参数中最重要的。
为此，“彩虹5”选择了看起来比较“低端”的汽油机、柴油机，而没有用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涡轮螺旋桨，在与某国产类似型号无人机的对比试验中，后者不携带载荷的留空时间也仅有彩虹5的一半——这里可以看出，美国的涡轮螺旋桨发动机技术还是要比我国先进一些，同样使用这种发动机的无人机，“收割者”的留空时间还是要比国内类似型号长一些——虽然这两者都无法和“彩虹5”的“超长待机”相提并论。
这就难怪在客户口中，“彩虹”会被称为“超低轨道小卫星”了。
可以说，在美国放开口子，出口“收割者”的前提下，“彩虹5”在国际市场上，将仍能凭借更长的留空时间，获得自己应有的地位。
事实上，对于目前中东地区反恐作战而言，无人机真正实施攻击的机会并不多，所以留空时间长，价值是最大的。
别的不说，看看阿富汗美军的回忆，经常出现头上执行空中通信中继任务的无人机换班，导致他们在一段时间内无法与总部及时取得联系的情况，而如果是留空时间长达几十个小时的“彩虹5”，出现这种情况的概率将大幅度下降。
当然美国现在也在研究用即将开始采购的新“轻型攻击机”携带副油箱为无人机进行空中加油，但不得不说，这种空中加油的意义，真的不如大幅度延长无人机的留空时间来得有实际意义。
至于目前“收割者”所能够执行的任务，比如印度人重视的海上巡逻——彩虹5能不能做呢？
其实，对于军用电子系统产业非常发达的中国来说，这实在是小问题了。
据兰总说，彩虹5下一步将会开发出海上巡逻和电子战型号。
因为该机的尺寸更大，供电更加充裕，因此将可以安装新的高精度对海搜索雷达来执行海上巡逻任务。同时还可以安装电子战系统，执行电子情报搜集等高危险性的任务。
对于许多国家而言，电子情报搜集、电子对抗飞机、海上巡逻机，这些都是“战力倍增”器，但同时又是规模较小的空军难以“养活”得起的机种。
在1982年英阿马岛战争期间，阿根廷遇到的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缺乏有效搜索海上英国舰队的能力，其攻击机往往都是漫无目的的起飞，在“有可能出现英国海军”的地方自行搜索目标。其作战效率非常低下。
而现在，如果“彩虹5”能够包办这些任务，那么对于很多规模较小的空军而言，这将是一个巨大的福音，其意义不下于用“大疆”无人机在摄像界取代天车的意义——一种非常省事，非常方便的装备取代一种架设、使用费事，而且限制很大的前代产品，简直是天经地义。
再有，在武器装备方面，这次“彩虹5”号打靶中，我们看到了AR-2小型空地导弹、AR-1空地导弹、100千克激光制导炸弹，以及一种新的“AR”系列空地导弹。这其中，AR系列导弹也都是由“彩虹”自行研制，属于专门为无人机研制的导弹产品，具有一系列令客户称道的特色。
例如，AR-1导弹可以从无人机正常飞行高度——约7000米，直接发射攻击地面目标。而相对应的，不论是国产“蓝箭7”反坦克导弹（AKD-10出口型），还是美国“海尔法”导弹，都需要无人机首先降低高度，到2000-3000米，才能发射。
这个从正常飞行高度直接发射的特点，对于减少反应时间，提高攻击效率很有帮助。
而针对无人机尺寸较小，载弹量有限的情况，11院又研制了重量仅为25千克的AR-2导弹。不久前美国陆军也表示将开始为“灰鹰”无人机订购一批小型化空地导弹，因为现有的“海尔法”导弹面对无人机作战打击的主要目标——经常是一个人——而言，还是威力过大，且过于昂贵。
在最近西北大漠的试验中，彩虹5无人机先后用AR-2和新型空地导弹打靶成功，试验时，有国外用户观摩。这种新型导弹，也就是英国《简氏防务周刊》杂志9月26日报道中提到的“80千克重，采用高爆战斗部，具有发射前锁定功能”的导弹。
据兰总介绍，虽然海外媒体都在表示彩虹5已经进入批量生产阶段，但实际上目前该机一些技术细节尚待进一步调整。
目前试飞的原型机确实已经和批产型号相当接近，但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例如，目前原型机尚未安装自动化系统，所有飞行还需要地面方舱进行控制，遥控距离为250公里（飞行高度7000米时）。
不过按照计划，年底前，相关试验应该可以结束。届时，为海上巡逻、电子战任务研制的特种平台型“彩虹5”无人机也应该可以完成试验。
笔者还专门询问了兰总关于目前网上流行的“人工智能”概念是否运用在了彩5上。他表示目前他们对此也有兴趣，未来或许也会开始试着进行一些人工智能训练方面的研究，或许未来能够运用到无人机上。但目前，彩虹4、彩虹5的自动化控制系统仍是基于试飞数据，进行自动解算的一套自动化控制系统。
可见，“彩虹5”作为中国推向国际市场的新一代无人机，已经完全可以和美国人的“收割者”，乃至“全球鹰”争夺市场——虽然“全球鹰”造价昂贵，载荷大，飞行高度更高，但对于很多用户来说，平台型“彩虹5”或许更符合他们的实际需求。
目前已经有多家用户与“彩虹”签订了意向协定，实际上这和通用原子能公司与印度空军签署的那种协定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当然，目前还不能透露具体有哪些用户。我们只能推测，其中可能有些是出人意料的。
那么，这次美国首次开放出口的“复仇者”，是不是中国就没有与之相对应的喷气式隐身无人机了呢？
也不见得，其实从去年珠海航展上，笔者就已经报道过，在“彩虹4”实物展品脚下， 就已经出现了新一代“彩虹”的模型，这是一个飞翼型无人机的模型，当时笔者曾认为它或许与“复仇者”尺寸性能相似。
据悉，这一人机已经开始研制，这也是未来“彩虹”将推向市场的重要产品。其代号可能是“彩虹7号”，至于性能，说实话则是出乎笔者预料，与美国诺斯罗普公司尚在研制阶段的RQ-180无人机相当。
RQ-180是为美国空军“穿透敌方空域侦察”任务而设计的隐身侦察机，该机采用飞翼外形设计，翼展40米，飞行高度18000米。换言之，其尺寸大大超过“复仇者”的水平——其机上搭载的侦察设备目前未知，但据猜测，在执行不同任务时可以携带不同载荷，包括机翼前缘的相控阵合成孔径雷达，高光谱侦察系统、电子情报搜集系统等等。
作为出口型产品，“彩虹7”的各方面性能或许不会如RQ-180那样“梦幻”——除非该机也发展出国内自用型——但该机对于许多我们的潜在用户国家而言，将是又一种“梦幻”装备，一夜之间，购买这种飞机的国家就可以获得隐身侦察能力。实际上， 如此尺寸的大型无人机，完全可能安装弹舱——就像“复仇者”一样，可以用来投掷人道主义救援物资嘛。
综上，虽然美国可能即将开放无人机出口，“复仇者”、“捕食者”、“收割者”将如开闸泄洪一样涌向世界武器市场，但“一大波僵尸”能不能抢占“彩虹”的草坪，现在恐怕是言之尚早，从产品 线角度而言，“彩虹”系列已经做好了接招的准备。
而且，相比美国卖个无人机还提一堆条件的做法，中国的无人机出口政策显然是更加了灵活。
目前“彩虹”已经和沙特签署合同，在沙特国内设厂生产“彩虹3”、“彩虹4”无人机，沙特更是直接用相关设备自行“攒”出了一种代号“隼”的无人机，尺寸介于“彩虹3”、“彩虹4”之间，采用双尾撑结构。
这可能是沙特自行研制的第一种具有实战能力的军用航空器，也是中国无人机出口的一种新尝试——用我们的技术，按照用户的需要，按照技术转让的手段，迅速使用户能用现有的货架产品自行设计制造更符合要求的最终产品。
无人机作为现代军事变革中一个具有很强代表性的武器装备，对于各国而言都是新鲜事物，我国也不例外。“彩虹”系列无人机研制团队平均年龄仅有20多岁，朝气蓬勃，许多工程师跟我们一聊天，就发现有不少也是喜欢徽章啊、军品啊的军迷，也是军事论坛的坛友。
他们对于新思维，新事物的接受能力是很强的——比如，有人注意到彩虹系列无人机没有“彩虹6号”吗？呵呵，别以为研制团队没打过游戏嘛。
作为一个年轻的团队，彩虹的研制人员和所有军工战线上的人们一样，是要讲奉献的。他们中，有的人在外场已经呆足了一年。
从他们身上，也可以看到，80后、90后，绝不是什么“垮掉的一代”，“宽松教育的一代”，在这些不少比笔者年纪还小一些的人们身上，我们能感到他们的荣誉感、使命感、责任感。正是这些，描绘出了空中闪耀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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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时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