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法制日报记者  胡新桥

卸任大法官何以获书生赠诗致敬？

立春日，“新春走基层”随访铁路警察，车轮滚滚疲惫欲睡之际摸出手机，一篇《书生无所有，聊赠一笺春》的微信文章吸引了我，立时睡意全消。看得出来，文章作者是个业余文人和新闻报道高手，他和几位同道一起合作了一组诗词，寄赠刚从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位子上退下来的张坚。

在这个功利心盛行的年代，几名书生何以诗赠退位高官？除了作为、担当外，作者还提到了尊重、关心：新闻宣传人员在单位向来被边缘化，但在一些有思想有理想有远见的领导眼里，又备受重视。所谓士为知己者用，正是因为这份关心尊重，让这几名书生在张坚大法官退位后，对他真情难舍。

看完文章，张坚这个老大哥的形象在脑海中清晰出现，种种往事如昨日发生，令我对作者的这份真情产生了共鸣。

与张坚相识于湖北，他时任湖北省司法厅党委书记、厅长，后任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常务副院长。

       2003年前，司法行政基本上属于“清水衙门”，守着一亩三分地无所事事过得很无奈——特别是县市一级司法行政系统，貌似职责很多但往往无从下手，久而久之不做也能“得过且过”，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在领导眼里是可有可无。

       2003年就任湖北省司法厅厅长之后，张坚对此进行了认真的思考。有一次，在孝感观音湖召开全省司法行政半年工作会期间，他利用会议间隙专门跟我探讨起基层司法行政工作如何做到有为有位的问题，并提供了一个线索，让我到鄂西北的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来凤县去，跟县司法局长邓家斌聊聊。

       司法行政工作是《法制日报》重点报道领域之一，尽管公检法部门线索源源不断，但我当时正苦于对司法行政“无事可报”的困惑。听了张坚厅长的一席话，我随即赶赴来凤走访多日，在《法制日报》一版头条推出了长篇通讯《司法局成了县里的“香饽饽”》，将邓家斌和他领导的来凤县司法局有为有位的故事推介到全国，在全省、全国产生了强烈反响，促进了县级司法行政系统工作思路向为党委、政府中心工作服务转变。

       在此前后，张坚主政的湖北司法行政系统工作好戏连台精彩不断，监狱布局调整、基层财政经费保障、司法所规范化建设、律师队伍整顿建设及政府法律顾问等工作有声有色。

       张坚离鄂去皖任职后，我在湖北司法行政及法院系统采访，还有不少人谈起他的担当作为，他的关心尊重人的故事，对他念念不忘。所谓政声人去后，民意闲谈中，难得。

       这点让我印象深刻。

       2002年末，湖北47名律师相继在武汉法院腐败窝案中受到牵连而受查处，似乎在一夜之间，湖北律师队伍遭遇到空前的诚信危机。上任不久，张坚即遇此难题。

       2003年春天开始，在张坚推动下，湖北省司法厅做出了整肃律师队伍的决定，并先后开展“律师职业道德执业纪律建设年”、“深化律师队伍建设年”、“合伙律师事务所规范建设年”、“律师文化建设年”、湖北律师建设年一个接一个。律师队伍的面貌，可以用焕然一新来形容，到2007年91名律师记功授奖，150多名律师被选为各级人大代表或成为政协委员。

       也是在这一年，我试着将希望写反映湖北律师队伍整肃情况公开报道的想法告诉张坚厅长。这个问题在湖北长期以来只做不说，是大家特别是律师们的心头痛，本以为他可能还会有顾虑，没想到他一口答应，这也就有了《湖北律师四年整顿走出信誉冬天》报道，这篇不回避问题、不吝啬点赞的通讯在《法制日报》一版头条刊发后，社会反响出乎意料的好。

       时至今日，仍然有不少律师谈到这篇报道，提起张坚厅长。

       写到这里，我脑海中浮现的是湖北省洪山监狱监狱长孙文全。2007年11月23日，连续工作长达30小时的孙文全身感不适，终因劳累过度，突发脑溢血。同年11月26日，经抢救医治无效，孙文全因公殉职。

       11月30日，我到张坚办公室，他正脸色凝重地查看手机，各种悼念孙文全的短信塞满了他的手机。我当时还不知道，两天前，张坚厅长就为这位因公殉职的基层监狱长写了长篇祭文，2300多个字详尽地记述了孙文全离开前后的情形。“生年不满百，为事业常怀千岁之忧。生也有涯，然而事业却没有穷尽。只有慎身，才能更好地、可持续地发展我们从事的光辉事业。”祭文结尾这段话，透露着长期在湖北监狱系统工作的张坚对孙文全的同事之情、兄弟之谊。

       时任《法制日报》总编辑雷晓路12月3日到武汉，听闻此事，要求我好好报道一下，并打电话给总编室指示版面支持。我将此前写就的报道反复修改仍不满意，当天晚上在省司法厅，与张坚及时任省司法厅政治部主任施政反复推敲，决定用一版导读、二版“消息+记者感言+张坚祭文+短信摘登”的形式刊出，挑灯夜战至转钟方传出组稿和照片。报道见报后效果奇好，时任湖北省委书记罗清泉读后为真情所感，在报头写下充满感情的批示。这组报道，还被评为当年“宣传湖北好新闻奖”，还是少见的特等奖。

       同志情、战友情，重情义的张坚，让湖北司法行政队伍凝聚力空前，面貌焕然一新。

难得柴桑寂，温泉作浪仙，

且将新火聚琼仙，

醉赋田园，醉赋兆丰年，

醉赋野姿山韵，

松鹤傲云闲。

       卸任安徽高院院长后，张坚大法官用这首《喝火令·岁末》祝福同事们元旦快乐。

       “难得柴桑寂”、“松鹤傲云闲”，从字里行间，我能感觉到他那份豪情那份旷达，能在头脑中勾画出这位老大哥退休后的那份洒脱雅兴。

       张坚在湖北时对我说过，他年轻时喜欢文学经常悄悄赋诗作文，俨然一名“文学青年”。随着职务升迁工作日忙，但他此心不改，挤出时间写作出大量诗文。身居高位不是潜心奔走于名利场，而是尽可能利用有限的业余时间思考、作文，远离低级趣味，令人佩服。

       通过采写报道，我与张坚熟识。张坚大法官没有将我仅仅视为一名可以短期利用的记者，而是通过工作结下了兄弟般情谊。不论是在湖北任职，还是到安徽履新，张坚大法官都记挂着我这个朋友。夜深人静之际，他经常推敲文字斟酌语句，之后将所作诗词用微信传我。

       在时代变迁传统媒体式微的大背景下，我所从事的工作曾遇到了很多困难。尽管不爱开口求人，但当初我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求找张坚求援，为工作的事他从来不含糊，想法设法地帮助我、指导我，雪中送炭的感觉终生难忘。

       听说张坚卸任，我试着敲下这些粗糙的文字遥寄祝福于他，祝好人一生平安！

来源：法报湖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