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八艳之一的李香君，因为孔尚任写于1699年的《桃花扇》而闻名于世。改编成各种戏剧的《桃花扇》剧照，李香君有持折扇的，也有持团扇的。我网搜了一下，才知学界就此扇，历来有“团扇”、“折扇”之争。作为剧中必不可少的道具，我更相信红学专家严中先生的认定，他的结论是桃花扇应该是折扇，理由不少，比如第六出《眠香》中，侯方域在扇面上题诗后,李香君“收扇袖中”；第二十二出《守楼》中，李香君“持扇前后乱打介，好利害，一柄诗扇，倒像一把防身的利剑。”第二十三出《寄扇》中，李香君“不免取出侯郎的诗扇，展看一回”，然后又“手帕儿包，头绳儿绕”等等，都指向折扇无疑。

  但让国人内心嘀咕的却是关于折扇的起源。虽然远古时老祖宗们已开始用扇，心思机巧的国人，对扇子的制作自然也十分上心，扇柄常用玉雕、牙雕、骨雕、紫檀雕之类比较贵重的东西做成，扇面则大量使用绢、罗、绸、纱、绫等丝织品为原料。据载，唐时长安人丁缓，曾经制造过一种“七轮扇”，稍加用力即可运转，使人感到凉爽，这种扇子或许就是现今吊扇、台扇的鼻祖了。而1975年在江苏金坛县发掘的一把古扇，玉柄镂空雕漆，扇面由白绫制成，是中国古扇最珍贵的实物资料。可以说，3000年的制扇历史，中国早已有制扇王国之称，从“羽扇纶巾”到“轻罗小扇”，其品类何止千种。尤其是千姿百态的日用工艺扇，造型优美，构造精致，融书画工艺为一体，也形成了瑰丽的扇文化，不仅制作奇巧，更以在扇面上题诗绘画为乐为雅。但折扇这一大宗扇品，却被普遍认为是舶来品，由日本经高丽传入。也有人辩说，《南齐书·刘祥传》中有腰扇的记载，说腰扇，佩之于腰，今谓之折叠扇，并由此断定南朝已存在折扇了。但据清人赵翼考证，所谓腰扇，是中腰略瘦的一种团扇，并非折扇。不甘心的现代研究者也有认为，折扇中国早已有之，不过比较简陋，是中国的折扇先传到日本，后被日本人加以改良，自北宋起，日本、高丽精美的折扇源源不断流入中国，才替代了中国原始的折扇，并由此认定折扇仍起源于中国。但争论一件物品的起源有时是很狭隘的，这跟争论外国的月亮与中国的月亮哪个圆一样。我想，只要有用，折扇是外星人发明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全世界人民都爱用扇子引风消暑或当作高雅的饰物，都早早地发明了扇子这个物什。比如古埃及人早会用棕榈叶做一人多高的扇子，主要供贵族和奴隶主使用，由身强力壮的奴隶打扇，扇子被看成权贵的象征，扇子越大，坐在扇子下面的人越是显赫。 欧洲人也早早地开始使用折扇，法国作家伏尔泰还说过这样的话：“不拿扇子的女士，犹如不佩剑的男子。” 18世纪的英国人威廉·科克还写过有关扇子的奇书《扇学》，其中有一章专门提到小姐们用的“扇语”，说对付一个突如其来的献媚者，小姐们用起“扇语”来简直就像水兵们用旗语一样娴熟。右手使劲挥扇表示“我爱另一个人”，如果来者不开窍，她再用左手照样来一遍，意思是你还是走开的好！如果小姐突然让扇子坠地，聪明人就喜出望外，因为这一动作意味着“让我们言归于好吧”！至于将扇子贴近脸颊，这是“我爱你”的意思。

  扇子是没有阶级性的，谁都爱使，谁都可以使，自从儒雅的诸葛亮喜欢手执鹅毛扇以后，后世的谋士、幕僚也都扇子随身，文人也都喜欢用扇子做秀，以致产生了大批“穿冬衣，摇夏扇”的人。扇子还可以用来做兵器。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中就常常有它们的身影。济公也有一把破蒲扇，跟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一样，是一件法器。古代小姐、贵妇，喜欢用绢宫扇、纨扇、罗扇（统称团扇），借扇掩面而笑， 京剧《贵妃醉酒》中的杨贵妃拿把大折扇，想是形体有些大又有此胖，扇子小了不顶用。舞文弄墨，显露风雅的秀才们，喜欢拿有题字的扇子跟香闺里的小姐们交换绢帕、汗襟儿，当作情物，《桃花扇》里的侯方域用来祸害李香君终身的，就是这么一把扇子。到现在，扇子的功用虽然不断地由电风扇和空调设备来完成，然而人们始终没有、也许永远不会丢弃和忘却扇子，不说说相声的，下棋的仍将其视作掌中之物，纯粹的艺术扇，广告扇，更成为扇域里突起的异军。

  折扇，用时撒开，收时折叠，又名聚头扇或撒扇，到南宋时，因为方便实用，成为扇里的主打品，而明代之后，品种日见繁多，制作也愈趋精良。制扇的众多城市里尤以苏州为胜。苏州折扇以其制作精细，富于变化著称。制扇艺人们不仅根据男、女、老、少、高、矮、肥、瘦的使用对象，东南西北、国内国外的使用地区，初暑仲夏的使用气候，借风、伴舞等等的不同用途，制作长短宽窄大小粗细不同的折扇。精到什么程度呢?举一个例子就可以说明：折扇都有扇头钉盖，即使微如粒米扇钉，制扇工匠也能在其上烫出种种花纹。

  所以，一提起扇子，人们首推苏扇。苏扇也因此成为苏州特产或标识。

  苏扇包括折扇、檀香扇和绢宫扇三大类，统称为“苏州雅扇”。明清以来，主要在苏州及周边地区广泛流传。苏州雅扇集各种精湛工艺于一身，包括造型、装裱、雕刻、镶嵌、髹漆等工艺。它们把吴地的山山水水、花鸟人物浓缩绘描，其精湛的手艺构成了吴文化中绚烂多姿的篇章。其中，苏州折扇又称“吴扇”，其扇骨造型艺术丰富多彩，扇头造型达百种之多，主要为圆头、方头、尖头、玉兰头、竹节头等。扇工还运用磨、漆、嵌等技艺，千变万化，极尽巧思。由此，也让苏州折扇不止是生风用具，更成为人们收藏的珍品。

  到了现代，檀香扇成为苏扇里最著名的扇品，名扬海内外。檀香扇是由折扇演化而来，扇骨采用檀香木制成，一扇在手，香溢四座，有“扇存香在”之誉，盛暑可以却暑清心，入秋藏之筐中，有香袭衣衫、防虫防蛀之功效，保存十年八载，依然“日日花香扇底生”。檀香扇小巧玲珑，华美精致，现代更多地专用于女扇，适宜珍藏或作高档馈赠礼品，然而早期的檀香扇却是男式的，它基本上模仿竹骨纸摺扇的规格及式样，只是以檀香木篾片局部或全部替代竹骨。

  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下苏州的檀香扇厂，这个厂也是当今中国制扇业中最负盛名的檀香扇产地。五十年代中期，苏州檀香扇厂已被列为首批对外开放单位，1989年，该厂还被批准为“江苏省国际旅游定点商店”企业。那天，我有幸参观了该厂的生产车间和产品展览室，其产品精美典雅，当真令人惊叹不已。  

  荣荣

  浙江省作协协会副主席，鲁奖获得者。代表作有诗集《风中的花束》、《闲夜无眠》、《流行传唱》，组诗《红扣子及其他》、《妈妈五十九》、《黑咖啡》、《梦见自己站在天庭》)等，长诗《废墟》、《雅歌》《六点和七点》等。曾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