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菜头：相信理想主义也请相信网络文学的韧度

　　作者：和菜头

　　【“网络文学十周年”系列谈之三】

　　1998年，台湾的蔡智恒在键盘上第一次敲出“轻舞飞扬”四个字的时候，他大概并没有抱着出版的想法，更不知道这些文字能够变得洛阳纸贵。2008年，蔡智恒和他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已经成为网络文学的纪元标志，他身后是成百上千的网络写手正在平媒的传统领域里攻城略地，成为媒体的宠儿和新贵。曾几何时，网络文学完全没有功利色彩，写手纯粹为了兴趣而写作，是20世纪末理想主义在电子平台上一抹罕见的余晖。但是，当写手们开始比较版税，一切就开始变了。在每个数完钱的夜晚，总有个问题阴魂不散：究竟为了什么而写作？

　　大众很快就意识到了网络文学的力量，并且是以拥抱的态势对写手的攻城略地表示了欢迎。在中国的网络文学发展过程中，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就是时评击溃了杂文。十年之前，报刊杂志的评论版一度是杂文的天下。但是，当网络写手带着犀利、新颖、及时和专业的时评出现时，这股新生力量迅速把所有杂文家扫下了版面。十年之后，平媒几乎已经没有杂文家的立锥之地，而站满了新生的时评家。网络写手比传统作家更能满足人们的需求，为此大众也愿意慷慨解囊。写作本来是个人兴趣，但是现在却可能成为生计，甚至因此而过上体面的生活。那么，现在为了得到什么而写作？

　　在一个远离了世界大战和英雄的时代里，一切事件都是娱乐事件，一切人物都是娱乐人物。所有的写手迟早会发现一件事：自己终将成为偶像，无非是类型上的区别。就像郭德纲以非著名相声演员自居，但是最终还是指向了著名。命运有时候像是恶毒的嘲弄，网络写手们努力走上一条和传统作家不同的道路，但是到头来自己也难以避免被盲从跟随的命运。而且，这似乎是一条铁律：高妙的作品一世难求一部，但是粉丝可以养活你一生。粉丝经济学成为了这个时代文学的主旋律，只要你能满足你的受众，那么你就永远能够得到支持。也正因为这样，不大可能有真正博大的作品出现。现世安好，何必自寻烦恼？那么，现在为了什么人而写作？

　　功利性正在让网络文学的目的发生扭曲，这一点难免让人发出悲叹。但是，我个人却始终对网络文学表示乐观。当一个人刚刚被许可说话的时候，他的废话会特别多。是否可以因此就判定他的口中就不会说出精妙的中文？没有人敢做出这种保证。以网络为载体发表自己的作品，这才过去了十年时间。人们刚刚度过想写什么就写什么的时代，写手们刚刚走进靠稿费能糊口的时代，实在不应该在这种时刻苛求太多。也许，他们中并没有一个是伟大的作家，甚至他们的作品没有一篇能活到下一个十年。可他们及他们作品的珍贵之处在于：持续地向所有人展示了一种可能———一种自由创作的可能，一种纯粹文学的可能。有了这种可能的保证，总有人会因此而脱颖而出，写出传世的作品来。

　　网络文学是一种理想主义的存在方式，理想主义不怕当年白衣胜雪的参与者脱离队伍，或者有烟尘四起遮住了前进的方向。它给人以希望，也总能让人看到希望。而且从历史上看，也总有人坚持到最后，站上现实中的理想高地。这就是理想主义的伟大之处，它有一种韧度在。我相信网络文学的明天，就是因为相信这种韧性的盐味。

　　□和菜头(云南 知名网络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