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沈洪嘉这个名字吗？
他是济南市政协委员。一年前，由他最早发出了取消电
话初装费和月租费的呐喊。各路媒体和经济学家随即跟上，
汇成对中国电信垄断经营一浪高过一浪的声讨。甚至可以说，
沈洪嘉这个名字提高了中国消费者的境界，使他们的目光不
再局限于几块伪劣手机电池上。人们开始注意到冰山隐藏在
水下的巨大部分。
今天，冰山开始融化了。3月1日，邮政电信资费调整正
式实施。对于这个由国家计委和信息产业部共同议定的方案，
人们似乎缺乏心理准备：怎么这么快？尽管此前已有种种吹
风，但人们宁可相信“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另外在2月下旬， 部分报刊已先行抢发了一份来历不明
的资费调整方案，其中包括像移动电话市话标准提高这样极
为敏感的内容。本来，按一般估计，移动电话双向收费改单
向收费、话费调整等内容，应该于今年下半年的某个时候见
分晓。记者曾就此咨询信息产业部，一位官员愤怒地否认了
这份方案的真实性。
但是仅仅几天之后， 也就是2月28日，记者即被通知去
信息产业部领取资费调整方案的新闻稿。正式方案中果然未
见前述内容。
记者由此猜测，选择这样一个时间点公布方案，是不是
带有辟谣的性质，但来自各地的消息否定了这一猜想。几乎
同时，广东也发布了本省资费调整方案，尽管在具体内容上
与部委方案略有出入，但并未超出大的框架。例如，部委方
案将移动电话入网费的指导性标准降低为500－1500元， 广
东则规定以1200元上下浮动25％，即900－1500元。
看来这是一个运作周密的连动过程。
喜爱长跑的人都知道，调整好节奏比什么都重要。而信
息产业部在电信改革的长跑中，同样正在努力调匀节奏，尽
管它已经跑过弯道开始加速了。
站在沈洪嘉的初衷立场上，今次调整无疑不能令人完全
满意，因为初装费尽管降低了不少，但它依然存在，月租费
则根本没有进入调整方案。但经过一年多的观察，我们是不
是已经可以在更大程度上——理解政府
说这话的大前提是：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政府为人民做
事。
但是，作为一个政府部门，信息产业部却曾被称为“贵
族”。那是去年在中国电信遭到空前抨击的时候，信息产业
部由于迟迟不作任何表态，被有的媒体称为“贵族式的沉默”。
今天我们已经可以想到， 信息产业部于去年3月方始组
建，而中国电信则是原邮电部下属，接手之初，总有一个摸
清底细理顺关系的过程，不可能一上来便大刀阔斧。关于执
意保持沉默，记者曾问某一官员：谁都理解家家有本难念的
经，部里肯定多有难处，现在大家都盯着，你们为什么就不
肯多做一些解释呢？该官员说：电信事业之所以能够高速发
展，很重要的一条经验就是少说多做；等我做出来了，你们
会慢慢理解。
在信息产业部走到第二年上，它开始以一系列动作收获
这种理解。
去年12月29日至30日，信息产业部和国家计委联合召开
电信资费改革听证会，学者及消费者代表都有参加。尽管曾
传出“市话费偏低”的呼声，令人吃惊非小，但仍在一些问
题上取得了小范围共识。以移动电话收费“双改单”为例，
当利弊尽数摆出后，据信息产业部与会官员说，大家都犹豫
了。当然，从消费者的根本利益出发，“双改单”非改不可
势在必行；同时，人们应该也有权更多了解一些利弊之辩。
2月4日，吴基传部长在国务院举行的中外记者招待会上
透露，中国电信“纵切”方案已定，电话初装费、手机入网
费近期内有望下调。
2月26日，吴基传接受部分媒体采访时证实， 中国电信
改革方案已获国务院批准。
2月28日，邮政电信资费调整方案发布，称： “这次调
整是在资费总水平大幅度降低的前提下，兼顾国家、企业及
消费者三方面的利益。”
如前所述，此次调整并未完全到位，信息产业部也强调
这只是一次“阶段性、结构性调整”，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
类似的调整还将陆续进行，直到达到一个比较合理的水平。
这其中，破除垄断、引入竞争是关键，而信息产业部的态度，
也许并不如人们一度想象的那么消极，其一位官员曾坦承—
—垄断经营的最大弊端
该官员在《财经》杂志去年底组织的一次座谈会上说：
“中国电信是一个政府直接经营的垄断性企业，现在仍
占整个中国电信市场的95％以上。按说“垄断”是个很不好
听的词。我们一直在研究国外电信业的发展趋势，破除垄断、
引入竞争也是政府多年来追求的目标。
“这几年媒体上批评中国电信的声音非常多，可能比任
何行业都多。主要集中在服务质量方面，这是垄断经营的最
大弊端。服务问题，前几年是装机难的问题、吃拿卡要的问
题，最近又出了个交费难的问题，等等。尽管原邮电部每年
花很大力气抓服务，但是看来在垄断的体制下，想要从根本
上解决服务质量问题恐怕是不现实的。
“中国电信一年向国家交税一百多亿，已是仅次于烟草
业的利税大户。与世界大多数国家一样，在基础电信网建设
的初期，我国实行的是政企合一体制，集中力量建全国网络，
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正如一位领导同志所说的：垄断也
有它的好处，但发展到一定程度，再垄断就不行了，这是一
个历史过程。”
诚如该官员所言，垄断经营已造成极大弊端。但目前舆
论攻击最力的，恐怕已不是服务质量问题，而是以移动电话
双向收费为代表的垄断利润问题。不过——单向收费不仅仅
是中国电信的问题
众所周知，中国电信和中国联通都实行双向收费。但舆
论矛头几乎全部指向中国电信，因为以95-5的市场份额，它
是吃肉的，而联通只能算是喝汤的。而且，从打破垄断扶持
竞争的角度考虑，在道义上也不应把联通一起拉下水。
但信息产业部官员曾分析说，如果起初实行单向收费，
也许联通根本发展不到今天，因为它不占有固定网的资源。
换句话说，由于中国电信拥有自己的固定网，即使实行单向
收费会损失掉一部分收入，但仍可从有线电话得到部分补偿，
肥水不落外人田。而中国联通呢，双改单后，如果人们都只
打进不打出，它可能一分钱都收不到。这样，它连生存都成
问题，还谈什么竞争？
也许正是考虑到这种前景，中国联通已开始积极介入天
津等地的固定网建设，力图从中国电信那里分一杯羹。
消费者认为垄断利润的另一例证是高额收费，信息产业
部官员认为——其实这是个误会
“许多人都在抱怨我国电信收费太贵，其实这是个误会，
至少说不够全面。不信你去问一下美国人、日本人，或者印
度人、巴西人，他打一次市话多少钱，打一次移动电话多少
钱？我根据国际电联的资料作过比较，各国资费结构不同，
都折算到可比数据，把初装费也分摊到每分钟，结论是：发
达国家的固定电话费大约是我们的五到六倍，主要发展中国
家也都是我们的两到三倍，只有埃及跟我们差不多。我们的
移动电话就更便宜了，是发达国家的十分之一左右，是发展
中国家的二到五分之一。
“中国的电信收费主要贵在两个地方，一是国际电话，
这里有成本问题，也有一些特殊考虑。二是数字电路，像专
用网和互联网服务商租用的数字电路是太贵了。原因是这种
设备非常先进，用户很少而且分散，成本摊分就高。尽管这
样，我们还是主张较大幅度降价，亏损也要降价，为了促进
使用。”
从此次资费调整来看，该官员所说的两大“贵点”都有
不同程度的下调，特别是打到港澳台地区的长途电话，从原
来的每分钟8．10元降到5元，幅度非常可观。但是，打到美
国的长途即使降到现在的每分钟15元，恐怕仍属过于昂贵。
该官员算的账是，如果把初装费平摊进每一分钟，我们
的话费其实并不贵。这个逻辑是，你在打电话的时候实际上
已经消费掉了初装费。
但从沈洪嘉发难开始，消费者算的是另一笔账：我交初
装费，等于投资行为，我不能容忍它消失于无形。再如移动
电话，又是入网费又是月租费，你凭什么要我先交钱盖房子，
然后又叫我每月交房租？
双方的逻辑是平行的，没说到一块儿去。消费者的理由
通过媒体已经传达得很充分，现在不妨听听信息产业部的说
法。那是在此次资费调整之前——已在考虑取消初装费
“在80年代初，为了加快发展，中央给邮电一个政策，
就是收取电话初装费。1990年明确上限5000元，可以下浮。
这几年随着市场走向买方市场，现在全国平均水平不到200
0元，北京还是3000元。
“世界各国在建网初期都用初装费这个办法。应该说我
们是收得比较高的，但非常适合滚动发展。我先贷一笔款，
装机一万门，一放号就把一大半收回来了，加上折旧费，再
贷一点又扩建一万门，然后再这样办，很快就把网建起来了。
如果等着从每年的经营利润里回收，那要等10年以后才能扩
容。我们实行的是高初装费低使用费的资费结构。现在我们
已经到了考虑进一步降低，甚至取消初装费的时候了。”
本次资费调整，初装费降到500－1000元， 住宅用户同
址安装两部以上电话，从第二部起不再收取初装费。那么，
初装费何时才能最后取消？
在此前一次聚会上，信息产业部的一位官员没有正面回
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不要忘记现在我国电话普及率才10％，
一旦取消初装费，面对汹涌而来的装机热潮，我们肯定应付
不了。
那么，要达到普及率百分之多少，才是取消初装费的最
佳时机？
另据消息，初装费下调的第一天，北京各电信营业厅挤
满了申请装机的人群。
古希腊哲人曾说，上坡路和下坡路是同一条路。今天看
来，在有关电信改革的争论中，双方其实是在同一条路上，
不过是出发点不同罢了。当然，双方的意见互相影响互为参
照，对于推动这个进程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信息产业部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保持沉默，甚至给人神秘
的印象。作为业内记者，我关注着来自这个部委的信息和情
况，并一直在等待一个好的时机，把它们发表出来。现在，
随着邮政电信资费调整方案的实施，我觉得可以说说了。
当然，中国电信业的改革才刚刚进入实施阶段。记者李
方 李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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