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南海南港鞋厂，不能完全排除过量劳动引起脑出血或化工原料等引起中毒的可能性，有关部门已着手调查

　　图：宁愿忍受胶水的刺激气味，这名女工也要拉下口罩露出鼻孔“透气”。

　　两宗怪事近来“缠住”广东南海照信企业集团下属的台资企业南港鞋厂：6月28日早上七时半，鞋厂厂办突然接到电话，搞清洁的工人发现19岁的男工周智勇在宿舍的床上昏迷不醒。周智勇立即被送进南海平洲区人民医院。两个小时后，前一天昏迷在生产线上同样被送往这家医院的23岁女工姚芳梅死亡。7月2日，这名男工周智勇不治身亡。

　　脑出血！两人死因一模一样。男工死亡当天，有热心读者向本报报料，说南港鞋厂工人每天劳动14-16个小时，工作环境恶劣，许多工人自5月1日后没有休息过一天，两名工人连续离奇死亡。

　　连日来，记者明查暗访，并与广东省卫生防疫部门、省劳动厅有关人员前往检查，发现该厂诸多“怪”现象……

　　怪事：下班不打卡却有下班时疑问：时间真或假叫人费考量

　　据南海市劳动局介绍，南港鞋厂的确存在工人劳动时间过长的情况。5月8日，该厂曾向劳动部门申请延长加班时间，未被批准。由于加班超时，6月28日和7月2日劳动部门连发两道整改命令书，先是责令厂方“适当调整加班时间；按规定兑现加班待遇”；而后责令“立即停止超时加班；严格执行有关加班时间的规定”，并限于7月6日前整改完毕。

　　7月5日，厂方向前来检查的有关部门汇报，已按要求整改。但在被问及5月8日申请延长加班未批，为何工人还是超时劳动时，中方厂长“倒”出许多理由：该厂是来料加工企业，今年以租赁的方式将生产经营交给台方操作，5月起接到订单开始赶货，虽申请延时加班未批，但担心订单未完成厂子会倒闭，就“放松了少少要求”，对劳动局的要求，“我们有向台方灌输，但没有执行”。但厂方坚称7月2日第二道整改命令下达后，工人每天严格按要求只加班到晚上8时。

　　然而，记者在上下班打卡处却看到奇怪的现象：中午12时10分左右，成群工人陆续排队下班，但没有一人打卡。记者问：“你们下班怎么不打卡？”大多数人低头就走，有的工人则指了指级别稍高的班组长说：“他们打。”还有个胆子大点的男工冲口而出：“打什么卡？打卡还不是假的？！”

　　记者抽出近百张卡，上面都齐刷刷地打印着早、中、晚三个时段的上下班时间；几百名工人，每张卡上的中午下班时间都在12时05分左右，前后相差不过五六分钟。更令人费解的是：工人不用打卡，卡上的时间是真的吗？

　　怪事：中午戴口罩下午不戴了疑问：检查才执行平时怎得了

　　在该厂多名“主管”、“组长”的陪同下，中午下班前记者与劳动、卫生部门到生产车间调查。

　　在成形车间的流水线上，有一道工序是往鞋底刷胶水，胶水刺鼻的气味在整个车间里弥漫。工人们戴着口罩和手套，在没有空调的环境中作业，挥汗如雨。

　　下午3时许，记者与有关部门再次进入该车间，工人们的口罩和手套不知所踪。有关部门的检查人员问一名打工妹为何不戴口罩，当着该厂中层管理人员的面，她开始沉默不语，被问急了，来一句“我喜欢闻这个味道”。还有打工妹说，带着口罩和手套太热了，透不过气来……该厂有人解释，因胶水中的有机溶剂有一定腐蚀性，橡皮手套接触到很快会烂，棉布手套又不利于操作，所以工人们不爱戴。

　　很快，一批崭新的口罩和手套又被送来，当着我们的面发给工人。

　　根据《广东省劳动安全卫生条例》规定：“生产经营单位应按国家规定发给职工防护用品、用具，不得以现金代替物品，建立健全使用、发放等制度。”“忽视改善劳动安全卫生条件，削减劳动安全卫生防护措施或有防护措施不使用的，劳动、卫生行政部门责令改正，视其情节可给予从罚款至责令停业的相应处罚。”

　　可工人真的是“喜欢闻胶水的味道”还是另有其因？对工人应采取相应的防护措施，南港鞋厂平时执行得彻底吗？

　　怪事：出事前一天车间曾昏睡疑问：两人相继死到底啥原因

　　23岁的湖北女工姚芳梅因是在生产线上晕倒后死亡，工厂按工伤死亡赔偿；而在宿舍昏迷不醒被送院后不治身亡的福建男工周智勇就没那么“好彩”，厂方只是按非工伤死亡赔偿给他家人1万余元，理由是他昏迷在宿舍而非车间，而且他进厂仅一周就出事，不可能是“过劳死”或“职业病”。

　　而省卫生防疫部门从工人处了解到，在周智勇昏迷的前一天，曾因身体感觉不适，在车间里“昏睡”了一天！下班时似乎好了些，这才回了宿舍休息。谁知第二天一早就不行了。

　　记者在平洲见到了死者周智勇的父亲张清松(周智勇随母亲的姓)，丧子的噩耗将其打击得憔悴不堪。张清松告诉记者，在家时儿子从没什么病，自己家族也没有脑出血病史，儿子死得太突然了。

　　据省职业病防治院有关专家介绍，是否属“职业病”不能以从事工种时间长短来断定，有的职业病来势汹汹，特别是中毒之类的，进厂一天就夺命的事情也发生过。现不能完全排除两名工人因过量劳动引起脑出血的可能性，也不排除是因化工原料等中毒引起。有关部门日前已进行多方面采样，抽取该厂的各种化工原料、空气及工人尿液进行化验，调查死亡原因。

　　本报记者曾璇徐昌宇实习生薛乐通讯员志恒鹏程

　　新闻报料人：H先生(获一等奖300元)

　　加班无底洞时间是个谜

　　看见记者，这女工连忙叫同伴帮她戴上口罩南港鞋厂的工人每天到底加班多少小时？7月3日，记者来到南港鞋厂附近一间大排档，大排档周围几十间简陋房子是南港鞋厂一些结了婚的员工租住的简单的“家”。

　　中午时分，下了班的农民工成群结队地来这里吃饭。本来应该在厂里吃饭，可他们说：“厂里的饭吃不下，外面的饭虽然贵些，可总能吃好。”

　　记者跟正在吃饭的三名女工聊了起来。她们都来自湖南，知道厂里两人死亡的事，一个说：“阎王让他们做夫妻了。”另一个说：“摔了一跤，摔到阎王那里去了。”问起死因，一开始她们不愿意讲，一番追问下，她们才说：“厂里经常加班到晚上12时左右，我们每天都迷迷糊糊的，入夏以来常有人晕倒在车间里，可每次晕倒的人睡上一觉就好了，没想到这次出了事。”记者了解情况的过程中，她们不停地问：“你是干什么的？要是让厂子知道了我们会被开除的。”

　　一名和姚芳梅在同一车间的男子告诉记者，姚芳梅晕倒的时候，车间里正好有客户参观，姚芳梅好像被抬到旁边的一个仓库里停了一段时间才送去医院。

　　记者接触到五名四川籍和湖南籍的男工，他们很爽快地告诉记者：“从5月1日以来，他们只休息过一天。”其中一个还说：“千万不要信厂里的打卡记录，那全是假的，每天晚上的卡都是由厂方收上去统一打的。”

　　暗访结束第二天，记者随同有关部门到南港鞋厂。记者到车间里询问工人时，厂里随时有人跟随，问了十几名女工，她们的说法千篇一律：“每天加班到晚上8时。”

　　为什么同是一个厂的工人，在不同的场合有截然不同的说法，他们怕什么呢？　　本报记者 徐昌宇 曾璇 实习生 薛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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