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乡情怯
8月13日,星期一,1432次列车至四川南充。这是一列几乎见站就停的“老爷列车”,上了车我们才知道从合肥到成都居然需要三十六七个小时。现在再有几个小时,终于可以到成都了,可是此时的黄敬却有些不安。
“我们是不是离四川越来越近了?”黄敬问。
“当然。”突然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
“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又想快点回家,又不想那么快。”黄敬说。
兴奋和紧张写在她的脸上。一旁的丈夫杨金文已经有了“既来之,则安之”的神情,和小女儿逗着玩时,他脸上甚至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黄敬说,她正在渐渐恢复对家乡的记忆,虽然仍有些模糊,但足令她感到激动不已。
她想起老家的碧山庙,据说在当地,那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名胜”,“离我家很近的,我可以带你们去玩,庙里有菩萨,石头雕的,你们可以许愿,很灵的。”黄敬对我们说。
她又想起了家中的人们,当然,在她的话里,这些人们仍然保持着八年前的样子。
“我妈妈很能耐的,她眼睛瞎了,还能穿针引线,给我们缝衣服,你肯定不信,是真的。我小时候的衣服都是她缝的。”在她的记忆里,还有什么也看不见的母亲从一里地以外的水渠挑着一担水回家的经历。
黄敬说,在家中最疼她的是二哥,甚至到了现在,她仍在为一件事内疚,“有一年过年,我们几个打牌,为了二分钱,我跟二哥打起来了,我抓破了他的脸……”
我没敢告诉黄敬,疼爱她的二哥已经因病在一年以前亡故了。
黄敬开始絮絮叨叨地向我们说些感谢的话。她说在村长家看电视时,看过一个“什么总动员”的节目,里面也有几个记者在帮别人寻亲,“好曲折、好感人,那时候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我们家里穷,出不起路费,还得靠你们帮助,真是不知道跟你们说什么好。”
杨金文突然插过来一句话:“等我们有了钱,一星期回去一次,坐飞机回去。”
莫提当初
一条泥泞小路顺着山势,蜿蜒前伸,一直伸入山里。小路的尽头,便是黄敬的老家———九非沟村。
翻山越岭,穿过一片片树林,一个半小时之后,筋疲力尽的我们站在了一个山头上。
黄敬用手往下一指,她的声音突然间颤抖得厉害:“就在那里,就在那里。”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下看,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山村在竹林掩盖下若隐若现。
黄敬又指向一间冒着炊烟的土屋,“那就是我家。”
她开始跑起来,下山时她跌了一跤,但很快爬了起来,继续跑,跑过一片水塘,又跑过一片稻田,她嘴里喊着,“妈妈,妈妈……”
65岁的母亲正在一个土坡上的晒谷场收刚刚打下来的玉米,闻声扭头,愣住了。
黄敬手脚并用爬上土坡,扑了过去,她抱住母亲,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久久不动,眼里闪烁着光芒,嘴唇抖动着,突然一闭眼,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滑过脸颊。
她把头埋进了母亲的怀里。
拂开时间的面纱,黄敬仿佛又回到了8年前,在母亲怀里,她脸上泛起红晕,仿佛是一个羞涩的少女。
什么也看不见的母亲用双手抚摸着黄敬的脸,嘴里喃喃地念着:“琼兰,琼兰。”69岁的父亲闻声从一间土房里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默默地看着母女俩,老泪纵横。
杨金文在一旁站着尴尬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紧挨着他的五姐夫则有些神色惶然。大约十分钟后,母亲才恍然想起了杨金文,她问黄敬,“杨金文来了吗?”黄敬赶忙把呆立在一旁的丈夫叫过来,“让妈妈摸摸你。”
杨金文畏畏缩缩地走过去,声音细若游丝叫了一声“妈”。母亲伸出手,突然又放下来,她扭头对着黄敬说,“我的外孙女呢?”杨金文尴尬地抱起小女儿,让她抚摸。母亲并不知道,为“以防万一”,杨金文将大女儿留在了安徽寿县的家中,好像是为确保黄敬能跟他回安徽。
黄敬在老屋四周转了转,对我们说:“还是原来的样子。”
家里仍是这四间徒有四壁的土坯房,多年风雨侵蚀,使它们看上去摇摇欲坠。年迈的父母仍在干着繁重的农活,黄敬眼中再次流下泪来。
母亲问黄敬:“还走吗?”黄敬说:“回来看看就可以了,后天就走。”母亲不再说话,神色凄然。
在这个下午,黄敬的父母始终未曾提及“买婚”一事,仿佛它并不存在一样。我向黄敬的大哥问起此事,大哥回答:“过去那么多年了,提它干什么?”但是,看得出来,一家人仍在故意冷落杨金文和他的五姐夫,这使他们在这个家里如坐针毡。
下午4:00,我们走出九非沟。
8天时间,数千公里路,我们圆了一对老人的梦。至此,帮办的“任务”似乎完成了,但不知为何,即将踏上归程时,我们的心中依然沉重。
新报记者金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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