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学少年卖海螺记者是在天涯海角认识小枫和他的朋友们的，和他们的相识源自海滩上一声充满稚气的吆喝。

　　“叔叔，要海螺吗？又大又漂亮的海螺，可便宜了。”在海滩上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中，清脆的童音显得格外清晰。

　　出于一种职业的敏感，记者开始注意眼前这个晒得黑黑的孩子。在沙滩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这个抱着很多海螺的孩子显得格外瘦小。

　　“再买几个海螺吧，我的海螺可好了———比他们的还好。”也许是看到记者手中已经拿了不少的贝壳和珊瑚，这个孩子对眼前这笔交易能否做成没什么把握。他说话的口气中竟带着几分央求。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真有些让人很难拒绝。

　　记者花了10元钱从他手上买了几个海螺。也许是记者买了东西，这个孩子显得很高兴，他不仅告诉了记者他的名字———小枫，而且还很有兴致地和记者聊了起来。

　　小枫是海南陵水人，今年还不满11岁，不过他出来“闯荡”已经有一年多了。他的父母都在三亚市里做小买卖，每天从早到晚都要工作，根本没时间管他。小枫每天除了帮父母看摊之外，就到海滩上来卖海螺，赚些零花钱。以他的年纪现在应该正是上学的时候，可小枫告诉记者，他只在陵水老家上过3年小学，从1999年随父母到海南之后就再也没进过课堂。

　　在和小枫谈了大约10分钟之后，远处有人喊小枫的名字。小枫说那些人都是他的同伴，他们正喊他过去吃中午饭，下午他们还要一起继续“工作”。小枫走了几步后突然转身告诉记者，叫记者以后不要再在海滩上买珊瑚，这里假货太多。

　　“如果你真的想要，我可以让我的朋友带你下海去采，”小枫的脸上荡漾着天真的笑容，“不收钱的。”

　　群居“烂尾楼”

　　在三亚以至整个海南，烂尾楼几乎随处可见。在这些“烂尾楼”中，记者意外地发现，这里竟也有孩子们的身影。

　　在一位当地人的指点下，记者走进了一座位于三亚市郊的“烂尾楼”。

　　刚一进入这座“烂尾楼”，迎面就传来一股浓烈的酒味。这种气味和周围随处可见的垃圾所散发出来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十分难闻。由于楼没有修好，记者想要上楼只有顺着两边都没有护栏的楼板一点点地往上爬。在“烂尾楼”的三楼，终于见到了这里的“主人”。

　　如果单从记者当时在楼上所见到的场面看，很难相信这里住的竟然是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地上堆着好多酒瓶子，一些烟盒和吃剩下的食品也被扔的到处都是。这些孩子正围坐在一起，有些人在喝啤酒，有些人的手上还夹着香烟。当时已经是凌晨2：30了，记者的突然到来显然打扰了他们的“宵夜”活动。更意外的是，在这些孩子当中记者竟然看到了小枫的身影。

　　小枫似乎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与记者再度见面。但在短暂的尴尬之后，小枫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迅速而热情地将他周围的这帮哥们介绍给记者，其老到和镇定与前日记者跟他初次见面时判若两人。

　　“这么晚了你怎么也不回家呢？”记者已经隐隐感觉自己被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孩子骗了。

　　“咳，他平时嘴里就没实话！”小枫旁边一个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孩子插嘴说道。

　　小枫显然对同伴的抢白并不太在意，他承认自己确实骗了记者。其实他是独自一个人从陵水来三亚的。他和所有住在这里的孩子一样来自外地，父母或离异或过世，或因为种种原因无暇顾及他们，他们又没有钱租房，所以才会住在这么一座“烂尾楼”里。至于撒谎的原因，小枫的解释是怕记者是便衣警察，自己说了实话会遭到遣返。至于自己白天在沙滩上的可怜相，也许是看了太多《古惑仔》之类的电影。小枫的回答颇有几分江湖气，他管这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说完这些之后，小枫显得轻松了一些。在他的带领下，记者参观了他和他的朋友们所居住的这座“别墅”。

　　“海南十三太保”

　　显然，小枫对带记者参观一事兴致很高。他带着记者在楼里爬上爬下，从他爬楼时的熟练程度看，他在这里已经住了很长时间了。记者发现，在这座“烂尾楼”里几乎每个孩子都有属于自己的房间。不过小枫说，因为年纪小很多人对自己独自睡一个屋还不太习惯，所以很多晚上大家都挤在一个屋里睡觉。

　　小枫还告诉记者，他们并不是这座楼里惟一的住户。在楼上还住其他一些人，他们当中有抽粉（吸毒）的、精神失常的、乞丐，还有像他们一样“靠旅游区吃饭”的人。

　　小枫说，其实他们这几个人挺团结的。为了不受别人的欺负他们自己还组建了一个名字很响亮的小帮派———“海南十三太保”。小枫和他的几个同伴还给记者看了他们到海滩“上班”时所穿的“制服”———一身足球运动服。在球衣的背后赫然印着“十三太保”的字样。

　　后来小枫的一个哥儿们告诉记者，小枫这个人其实挺讲义气的。他曾在他们面前提到过记者，也曾真的准备下海为记者捞一块珊瑚。他还说，小枫觉得你这个人不错，实在不忍心看你再被沙滩上那帮人骗。

　　这个叫阿伟的男孩带着记者走进四楼的一间很大的屋子。屋子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珊瑚，很是好看。阿伟随手拿起一块珊瑚递给记者，让记者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记者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阿伟接过珊瑚重重地摔在地上，珊瑚立刻被摔得粉碎。他告诉记者，这些“珊瑚”全是假的，是他们用水泥做出来的。

　　提到假珊瑚的制作工艺，阿伟丝毫不掩饰内心的得意。他们用从建筑工地“顺”来的水泥和自己制作的模具造出的“珊瑚”，从外形上足以乱真，再加上经过海水的浸泡处理，完全可以瞒过记者这样的“北方佬”的眼睛。这样的一块“珊瑚”可以卖到200—300块钱左右，而成本则只有几块钱而已。用阿伟自己的话说，“一天卖出去一个就够吃好几天的了”。

　　警察：这样的孩子让人头疼

　　没有人统计过在三亚，在海南到底有多少这样年纪很小就独自离家在外的孩子。事实上，这样一个数字也很难统计出来。一位当地的警察告诉记者，像小枫这样的孩子是令他们最头疼的一群人。他们在外面呆的时间久了，早就练就了一身应付警察的“技能”。同时由于孩子年纪太小，不能按照一般的盲流对待，就算被遣返了，这些孩子也能很快回来，重操旧业。而且这些孩子普遍尚未成年，自我保护意识和能力都不强，独自在外地闯荡很容易出危险。一旦受到坏人的影响和控制很容易走上邪路。

　　和很多到过三亚的人一样，在人们眼中这的确是一座美丽的城市。这里蔚蓝的天空，清澈的海水以及那一树树火红的凤凰花的确会成为很多人一生中美好的记忆。

　　但是，当记者结束采访离开这里的时候，留在脑海中久久无法逝去的却并不是这些迷人的景色。真正让记者感到震撼的是一群孩子，一群眼神或明亮或晦暗但又无一例外充满稚气的孩子。

　　12岁，一个本应接受国家法定义务教育的年龄。此时此刻，在我们生活着的这座城市里，很多孩子正安静地坐在教室里，享受着这一权利。而在几千公里外的那个海滨城市里，同样一群平均年龄不到12岁的孩子却在经历着另一种生活。在他们的身边，没有课本。

　　（出于对这些孩子的保护，本文中所有孩子的名字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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