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出名的人出书,我便想起鲁迅先生在《名人和名言》中所说的一段话:“这病根儿至今还没有除,一成名人,便有‘满天飞’之嫌。我想,自此以后,我们是应该将‘名人的话’和‘名言’分开来的,名人的话并不都是名言;许多名言,倒出自田夫野老之口。这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分别名人之所以名,是由于哪一门,而对于他的专门以外的纵谈,却加以警戒。”
鲁迅先生说了这话之后,时光又推进了60多年。可叹的是,这“病根儿”不仅“至今还没有除”,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因为和鲁迅那个时候相比,现在又有了可以“速造名人”的电视。广告专家说,一个广告只要在你眼前晃动6次,就会给你留下印象,晃动30次,就能让你熟记不忘。而一个晚上的电视节目,主角也好,主持人也好,就可以“晃动”三五十次。这样一算,“成名”还不容易吗?弄得顺,几个晚上就可以造就一位名人。
名人多了,就有两件事情要做。第一是巩固已得的成果,继续扩大自己的名声;第二是向非名人解释,自己的确与众不同。而最综合最概括最省力最有影响又最能换取回报的解释办法,就是出书。不是因出书而出名,而是因出名而出书。当然,此出书非彼出书,二者不仅目的不同,写法不同,而且书的社会反响和生命力也不同。
因出书而出名的人,把出书当成自己的事业。像梁斌,像杨沫,像曲波,像高玉宝。书是他们的心血,是他们的精华,也是他们的自豪。而因出名而出书的人,则多是极力标榜,自己出书,不是为了名,也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满足编辑和观众的“迫切要求”。
因出书而出名的人,写的多是社会。因出名而出书的人,写的则都是自己。有的从一岁写起,有的从三岁写起。无非是爸爸干什么,妈妈干什么,邻居住的张家李家,上学时遇到过王老师刘老师之类。最近的一位名人,胆子更大,竟然把怎么厌学,怎么撒谎等都写进了书里,真不知会不会误人子弟。
因出书而出名的人,写得都很苦。不要说曹雪芹的“披阅十载,增删五次”,也不说蒲松龄的“广闻博记,日夜攻苦”。即便是今天的做学问者,没有一两年的工夫,也难于拿出一部力作。相对而言,出名者就容易多了,出一本书,顶多是“打几个夜战”就大功告成。
因出书而出名的人,所出之书带给人们的是思考。因出名而出书的人,所出之书带给人们的则是猎奇和观赏。19世纪美国作家比彻曾经这样说过:“出名的人是住在玻璃缸里的蜜蜂,好奇的观众兴趣盎然地观察着他们隐秘的一举一动,仿佛那是一种生物学的研究。”如果出书就是为了给兴趣盎然的观众们提供“观察隐秘”和“研究生物”的依据,这算不算是一种悲哀?
最后,我还是用鲁迅在《逃名》一文中说过的话作结尾:“捣一场小乱子,就是伟人;编一本教科书,就是学者;造几条文体消息,就是作家。于是比较自爱的人,一听到这些冠冕堂皇的书目就骇怕了,竭力逃避。逃名,其实是爱名的,逃的是一团糟的名,不愿意酱在那里边。———逃名,固然也不能说是豁达,但有去就,有爱憎,究竟总不失为洁身自好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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