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印度影片《流浪者》是年龄稍大一些的中国人都很熟悉的一部电影。影片中被生活所迫到处流浪的小拉兹，用现代人的话说是一个流浪儿险些成为罪犯的典型。也可能正是这种流浪很容易导致犯罪的渊源，使我们在听说了杭州有个“拉兹之父”，听说了王万林在二十多年里救助了二百多个流浪儿的情况之后决定去采访他。如果仅从王万林用他的慈善行为使一些有可能走上犯罪道路的孩子回归了正常的生活，这对于法治版还有些牵强的话，那么采访中得知王万林的行为被指责为违反了《收养法》，就让我们感到这确实是个法治话题了。

　　在美丽的杭州西子湖畔，有一个被有些媒体称作是“中国拉兹之父”的人。他叫王万林。他从1979年救助了第一个从煤矿里逃出来的童工起，至今20多年里救助了200多名离家出走、被拐卖、来杭打工找不到工作又没有路费回不了家等等情况的流浪儿。至今在他家还有4个被他收留的流浪儿。为了救助这些流落杭州街头，有的险些走上犯罪道路的流浪儿，王万林至今孤身一人，花光了全部工资。但是《收养法》出台后，王万林的行为却被一些人指责为违反了《收养法》，去年3月他又被单位解聘下岗。10月3日，本报记者赶赴杭州采访他时，这位56岁的“父亲”多次重复这样一句话：“有些事情真是说不清……”心中的苦闷溢于言表。

　　-节日餐桌是肉皮炖菜根

　　　显眼的家具是并排的双人床

　　王万林的家位于杭州市西湖区学院路一栋老式居民楼里。他告诉记者，这个两居室的住房，是家里原来的老房子被拆迁后由政府调剂过来的。本来再交几万块钱就可以买下来，但别说几万块，就是几千元他也拿不出，事儿只好就这么撂着。

　　跟着王万林走进他的家，只见屋里基本上没有一件像样的电器。小厅的老旧餐桌儿上摆着烧好的几样菜。中间一大盆是肉皮炖圆白菜根。旁边的几样菜有一盆豆腐，一盆霉菜，一盆凉拌的类似白萝卜的东西。见记者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那盆肉皮炖菜根，王万林忙用手捏起一块圆白菜根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说道：“这是人家食堂里扔掉不要的，我捡回来用肉皮炖炖，味道蛮不错呢。”

　　两间卧室，大一些的并排放着两张双人床，目前还生活在王家的4个流浪儿就住这间。小一些的卧室放着一张双人床，临时有被救到家的流浪儿就跟老王睡这张床，再多了人就要打地铺了。

　　王家发灰的墙上没有任何装饰品，倒是很奇怪的贴了几张小孩子识字用的彩画。王万林告诉记者：这是被他救助过的一个流浪儿，一直在他家住了七八年，老婆是在这里讨的，孩子是在这里生的，去年租到房才搬出去住。这些识字彩画就是那个流浪儿教孩子识字用后来留下的。

　　-两百多个流浪儿

　　　每个名字王万林都记得很清楚

　　满脸困惑的王万林，说到这二十多年来他救助过的流浪儿，每一个孩子的名字，每个孩子的遭遇都是烂熟于心，他可以脱口而出，让记者的笔跟不上他嘴里的故事：

　　1979年的一天他下班回家，在杭州五临门附近碰到了一个浑身脏不溜秋的男孩。王万林过去问孩子是做什么的，要到哪里去？孩子告诉他：自己是从附近煤矿逃出来的童工，叫冯玉印，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王万林把孩子领回了自己家。当时还健在的王万林的娘给孩子洗干净身子，让孩子在王家暂时住下。王万林多方打听，终于把这个小“拉兹”送回了家。

　　杨大根是高考落榜后流落到杭州的。那天他呆呆的一个人在火车道旁坐着想心事。别的比他成绩差的同学都考上大学了，自己的成绩好却没考上。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觉得没脸再回去，眼看着一列飞驰的火车从身边呼啸而过，他想，自己把身子往前一扑，这一切是不是就都彻底解脱了呢？上班路过这里的王万林发现了他。王万林把杨大根领回了自己家，安排他住下，又开导他。杨大根在“王爸爸”家一住就是近5年。后来他终于想通了，找了份工作。现在老婆也讨了，儿子也有了。

　　山东的小伙子郑成利是来杭州打工被困流落街头的。王万林至今记得他见到郑成利的情景：当时天上正下着雨，郑成利背着发白的行李包满面愁容地站在立交桥上。王万林上前探问：你怎么了？小伙子不说话。王万林又问：“是不是打不到工啊？”小伙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点点头。细问王万林得知：小郑来杭州几天了，找不到工作，连回家的车费也花光了。王万林忙安慰他：打不到工不要紧，我给你买张车票送你回家，回去后打个信给我就行。王万林把小郑带回家，让他吃了饭晾干了衣服，又帮他买了车票把他送上火车。郑成利后来写信说他结婚了，有了孩子。他把孩子的照片寄给王万林说：这就是您的孙子。

　　王万林50岁生日时，一位他曾经救助过的流浪儿发起了为“王爸爸”庆祝生日的活动，全国各地一下子来了50多位他曾经救助过现在已经成家立业的流浪儿。

　　-去年遭遇下岗

　　　仍靠打零工搭救流浪儿

　　王万林告诉记者：他原来在杭州一家包装材料厂干销售工作，每月有一千多元收入。这么多年挣的钱几乎都用在搭救流浪儿身上了。能送回家的打个车票让他们回家，自己有时还要过去探望一下。一时回不了家的住下来，直到他们能够自食其力或娶妻成家才搬出去。现在在家里住着的这4个孩子有的父母双亡，有的在老家出了车祸欠了大笔债，在杭州打工还债，最长的已经住了七八年。

　　王万林说他没下岗之前搭救这些流浪儿经济上勉强还过得去，但是自从去年3月下岗后，每月只有二百多元下岗费，日子就难过了。遇到一些流落街头的孩子他心里很急却帮不上忙。王万林下岗后，杭州一家美容美发店的老板很同情他的遭遇，接纳他到店里打些零工，每月给他几百元工资。就是这点儿钱，王万林自己省吃俭用基本都用到救助那些流浪儿的身上了。

　　据王万林讲：他曾有过一次婚姻，但是早些年双方就分手了。这之后王万林一个人孤身生活至今。在王万林家里，他唯一的“亲人”是墙上镜框里那张母亲的黑白遗像。20年前是老人那一缕赞许的眼神支持了儿子的最初善举，二十多年里，母亲又每天看着王万林把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小拉兹”领到家里，给他们吃喝，给他们衣服，给他们买车票让他们回到父母身边，或留他们暂时住下，看着他们长大成人。

　　记者问王万林，您救助过的流浪儿现在有的当了经理，有的出了国，现在您遇到困难为什么不去找一找他们？王万林说，他下岗的事只有几个“孩子”知道，大多数“孩子”们还都不知道。第一是他没有声张，不愿给他们增加压力，再有他曾经征询过个别“孩子”的意见，人家表示：如果他愿意他们会为他养老送终，但是要出钱给他让他去救助还在落难的流浪儿，他们不愿意，一个是因为现在社会太复杂，难免有人打着落难的旗号行骗，另外，这种救助实在是个“无底洞”，靠个人多少钱也填不满。所以，下岗后的王万林救助的流浪儿远不如前几年那样多。这让他心里很难过、很憋屈。

　　王万林救助流浪儿的举动，前些年曾被当地一些媒体正面报道过。但是近年有的媒体刊载文章说他的这种行为实际上是违反了《收养法》，这些事情应该是政府的收容站去做，没有必要他个人去做。这让王万林陷入了更大的痛苦和困惑中。

　　王万林说：我救助的这些流浪儿，并不是收养了他们。一些能回家的，我给他们打个车票立刻就让他们回到父母身边。一些特殊情况回不去的，我只是临时让他们留住下来，待他们能够回去了，或者能够自食其力了，他们就去自己生活。这怎么就违反了《收养法》呢？

　　记者了解到，王万林救助的每一个流浪儿基本上都是先问清家庭地址，流落到杭州的原因，然后打电话或者写信到当地或家里去核实，转告情况。对他救助过送回家的流浪儿，他有时还会买火车票过去看一看。被王万林救助过的流浪儿结婚、生子也会请“王爸爸”前去喝个喜酒，或是给他寄来自己孩子的照片。在王万林家里，被他收藏在顶柜里的是一大捆至少几百封“孩子”们的来信，还有一抽屉的照片。那么王万林这二十多年的救助行为究竟是一种善举还是违反了《收养法》呢？

　　-民法专家说：

　　　王万林的行为不属收养

　　记者在采访一位曾经报道过王万林情况的杭州同行时，他说：“听到过有这种说法，认为王万林的做法从道德的角度看是好的，但是与民政部门的一些法律、法规有相抵触的地方。现在也确实有这种情况，比如我曾报道过一位大妈收养了一个弃婴，如果当时没有人去救，孩子可能就死掉了，但是施救的人把孩子养大之后，又面临违反《收养法》的问题。”

　　对有人指责王万林的行为违反《收养法》的说法，记者采访了中国政法大学教授、中国婚姻法研究会秘书长夏吟兰女士。夏教授听了记者对王万林的介绍之后十分肯定地说：这种行为不是法律上的收养行为，而是属于一种社会慈善行为。

　　夏教授说：法律上的收养行为要有几个要件，缺一不可。如对收养人有要求，对被收养人也要有要求，收养行为还要履行相应的法律程序。收养关系成立之后，收养人和被收养人的身份关系同时发生改变，变成父母子女关系，双方有明确的权利和义务，这种关系受法律保护，收养的子女在没有解除收养关系之前是不可以随便送走的。所以从这些方面说，王万林的行为应该属于社会慈善举动而不属于收养行为。既然不属于收养行为，也就说不上违反《收养法》。

　　夏教授认为：如果王万林纯粹出于同情和救助这类社会弱势群体，这种做法在道德上是很高尚的，应该受到社会的肯定和鼓励。因为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要由政府来做，个人为救助暂时落难的青少年做一些事，应该得到鼓励和支持。（本报记者李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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