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亲历“黑单车”交易

　　日前，一些读者致电本报，反映客村立交一带有个庞大的“黑单车”窝点，在赃车交易活跃的同时，广州各大高校的学生陷入“割肉自啖”的恶性循环。记者随即展开行动……

　　新快报记者肖萍张琳通讯员陈伟健黄学鹏

　　桂田村遍布“黑单车”交易点

　　10月16日下午2时，记者一行来到据称是“黑单车”交易聚集点的地方。带路的小陈是大学三年级学生，3年来他已经丢了五六辆单车。他告诉我们，这里长年都有“黑单车”销售，下午五六时则是购销两旺的时候。

　　果然，一穿过立交桥底，我们就看到马路边的树下坐着好几个民工打扮的人，我们装出四处张望的样子，他们立刻就盯上了我们。再走近些，他们几乎同时开口招揽“生意”。

　　我们假称嫌货少，没有选择，他们的语气立刻变得轻蔑：“要款式多，到商场去买好了！”转身就不搭理我们了。我们要求看车后再议价。一个中年妇女把我们带到立交桥附近的桂田村。路上，小陈悄声告诉我们，这些人都是一伙的，警惕性特别高，而且非常“团结”，说话千万要小心，一口咬定自己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就行了，否则让他们看出破绽，就很难脱身了。

　　中年妇女带着我们在阴暗的小巷里转了七八个弯，才来到一间出租屋前，掏出钥匙打开几把大锁，她往外探了探头，才把我们让进去。屋里很黑很潮湿，还有一股怪味，打开灯，里面横七竖八地放着四部新旧不一的单车。仔细一看，这些车还残留着被撬烂的车锁，有的车还有明显改装过的痕迹。记者随手扶了一下车尾架，竟然沾了一手的银色油漆。卖车的妇女称：“这是为了让车看上去新一点。”这些车开价从80元到130元不等。经过一番砍价后，一部七成新的女装车降到了50元，另一部稍新的跑车为75元。

　　要什么车就给弄什么车

　　我们把几辆车都摆弄了一下，发现有的车链子都脱了，有的车座也松了，那名妇女拍着胸口打包票：“保证能骑！不行我带你去修，修车的都很熟，肯定收你最低价钱！”她拍拍身边的旧车称：“换个车座，自己去要15元，我带你去只要5元，修个链子2元就够了……加起来不到10元，什么地方都给你弄好！”

　　见我们还嫌车太旧，那女人又推开一间房门：“要新的也有，就不是这个价了。”只见里面还有一部几乎全新的银色铝合金跑车，开价要200元。据那名妇女称，这种车在商场得卖500元呢。她还得意地炫耀道，她曾搞过一部值3000多元的新跑车，后来600多元卖掉了：“如果你们想要，我还可以想办法弄到！”

　　我们佯称车都不太合心意，想多看几家。

　　见生意做不成，妇女冷冷地把我们打发出去：“这里卖车的人多，买车的更多！”果然，一出门，门口已经有三四个卖车的等在那里：“要什么车？到我那儿看看吧，新的旧的都有！”更有一名男子向我们搭讪：“你们要什么车？可以先订货，看上了什么车就告诉我，后天保证弄到！”说着他还留了手机号码让我们与他“多多联系”。

　　“黑单车”交易已张起网络自成“行规”

　　一天下来，我们惊异地发现，这个“城中村”里拥有一个很大的“黑单车”销售网络。许多表面上平平常常的出租屋，其实都是“黑单车”的固定销售点。一般每个点都由两三个人组成，一个人留守在屋里，其他人出去拉客，在这个村里，小卖部、电话摊、小吃店都是他们的聚集点，外面的人一走过，连抱着小孩或腆着大肚子的孕妇都上前来问：“要不要车？”

　　记者还发现，在这里招徕“黑单车”主顾的几乎都操同一种外地口音，而且互相之间都遵守着一种无形的“行规”：只要我们和其中一个搭上话，其他的就知趣地闪开，可能是不想为抢生意坏了感情。他们的警惕性一般都很高：害怕太多人围在一起会引来警察，所以一谈不成马上散开；即使在带路的时候也和我们保持既不会被别人怀疑又不会丢下我们的距离，一有巡警经过，就闪到人群中去；有的甚至还要求只能一个人去看货；到了出租屋前，还会催着快些进屋锁门，不许留在小巷里；还有的人故意带着我们在村子里兜圈。

　　车贩自爆“黑单车”内幕

　　在暗访了多个“黑单车”点后，记者从一些卖主口中获知了不少“黑单车”交易的内幕……

　　新快报记者肖萍张琳通讯员陈伟健黄学鹏

　　内幕一：“黑单车”跨区定点交易

　　“这些车是不是从附近偷来的？”几乎每到一个点，我们都问了同样的问题，小陈称，这也是不少学生买车时的顾虑，怕回到学校碰到车的“原主”惹麻烦。

　　“我们肯定不会把附近丢的车拿来卖，我们也怕给人认出来。”大部分卖主都急于否认。据他们称，客村附近的这些“黑单车”都是从别的区运过来的，有的从黄埔，有的从天河，还有一名卖主信誓旦旦地说，他的车都是亲自从番禺大石骑回来的！但小陈悄悄告诉我们，他的一个同学上午丢了车，下午就在客村附近买回了原车！

　　卖主们还称，他们进货都有相对固定的渠道，至于货源的充足与否、款式如何及新旧程度就只能看“供货商”的了。最近“黑单车”价普遍上升了十几二十元，就是因为货源少了。

　　据一名卖主称：“给货的吃‘国家粮’去了！想多要几部，得等他出来。”见我们没明白过来，他哈哈大笑：“就是给抓起来了嘛！”他还称，不知是不是为了迎九运，最近查得特别紧，在一些高校，除了校警，门口还藏着便衣，一不留神就给抓了进去。据称，他们一般上午10时左右进一次货，如果货源充足下午还可以再进一次，而且由于“黑单车”非常抢手，当天的货一般当天都能销完。据一名卖主称，广州市这样“黑单车”点有100多个。

　　内幕二：常用车锁都无法防盗

　　在买车的过程中，我们不停地表示，担心买了较新的车容易被盗，结果引来不少卖主的讥讽：“新的旧的都一样偷！我们这里那么多旧车还不都是偷来的？”据他们称，偷车贼选择目标时，主要看偷的难易程度。除了看周围有没有保安、警察外，最重要的是看锁好不好撬。

　　卖主们还“好心”地向我们介绍了“买锁经”：一般的链锁不能要，一剪就断；马蹄锁看似牢固，其实只要用尖嘴钻敲一下钥匙孔就开了；普通车的原装锁更不用提了，拿钢丝插几下就能开；至于其他的锁，只要用万能匙就轻而易举了。要买锁的话只能买两种：一是大铁锁，锁环是实心的不好剪；另一种就是齿轮锁，因为是新出的，万能匙还没跟上。据说，偷车贼如还有选择的话，一般是懒得碰这两种锁的。

　　内幕三：“黑单车”还可以“回收”

　　在挑选“黑单车”的过程中，记者曾表示不想买太好的车，“因为今年念大四，还有几个月就毕业了。买太好的车太浪费，到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处理。”

　　一名卖主一听此言，直给我们吃“定心丸”：“没关系！你到时候毕业了，把这车推到我们这里，我们还可以回收的。比如这辆车，你现在花个七八十块钱买回去，只要不把它折腾坏，过几个月推回来，五六十元钱我们都要。”见我们不大相信，这名卖主连连保证，这种生意做过很多了，“有时候有些学生放暑假回家，怕单车放在学校被人偷了，都会推到这里来卖掉。过完假期回学校，再买一部来骑。”

　　校园人防盗意识差

　　从卖“黑单车”人的口里，记者得知不少“黑单车”都来自于广州几大高校。日前，记者专门来到广州某高校实地观察。

　　新快报记者张琳肖萍

　　记者在日前的一天上午于上课时间来到该校最大的教学楼前，在附近观察了数小时，但我们并看不出有人偷单车。据该校知情学生称，偷车贼一般都打扮成学生模样，而且动作很快，装作开锁的样子撬锁，还有的直接就把车推到人少的地方再撬锁，很少会被人发现。据他们称，偷车贼的活动是全天候的，从早到晚，学校内几乎每一个停车点都有同学丢过车。

　　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偷车的经过，但记者经过两天的观察，发现在校园里大部分人的警惕性并不高，这所高校的大部分教学楼都没有专门的单车保管点，学生的车都是随意地停放在门口，就算有停车棚，也没有专人看守，偷车并不是件难事。为此记者专门进行了三次试验。

　　试验一：在一栋教学楼门前，记者俯身对一部单车的车锁摆弄了近10分钟，其间还正值下课时间，不少学生从记者身边经过，但大家都熟视无睹。还有一名校警走过，但也只是朝这边望了望就走开了。

　　试验二：在该校的宿舍区，记者请该校的一位同学将自己的单车锁好后轮，然后托起后轮大模大样地将车推行了数百米，路上不少学生来来往往，但也没有人过问，我们途中故意从一位校警面前走过，也没引起他的注意。

　　试验三：记者来到校内一个修车店里，假称自己的车钥匙不见了，要求店员帮助打开单车锁。该店店主并未让记者出示学生证、单车行驶证等，就肯定地表示没问题，只是无法完好地撬开，可能会将锁毁坏。

　　由此可见，若想在校园里偷一部单车，无论是现场撬锁还是将车拖到一边开锁，甚至光天化日下委托修车铺堂而皇之地撬锁，都不是一件难事。防盗意识这样淡漠的环境简直会“养肥”偷车贼。

　　谁“养肥”了偷车贼

　　——“黑单车”现象反思

　　新快报记者张琳肖萍通讯员黄学鹏陈伟健

　　大学校园成了偷车贼的“乐园”，同时又是卖车人的大市场；大学生们一面痛恨偷车人，一面又在购买别人偷来的赃物。这条矛盾的链子在广州几乎每一所高校中延伸着，大学生们也慢慢地觉察出其间的尴尬。

　　“我每次买‘黑单车’回来后，很多人都跑过来问行情，大家根本没有把它当成一件犯法或者至少是不光彩的事情来看。更可悲的是，每年一有新生要买单车，就会有好心的师兄师姐介绍他们去客村那里，坚持不用‘黑单车’的，买车后按规定规规矩矩地上了牌的学生则会被认为是傻瓜，而且这些学生被偷了几次后，他们也对自己所坚持的立场产生怀疑，屁股下的坐骑也失去了原来圣洁的光彩。”某高校大三学生小黄对记者说，他大一刚入学的时候，也是对“黑单车”深恶痛绝，坚决不肯买，还自己掏了800多元钱买了部正规上牌的跑车，但是，一个星期不到就不翼而飞了，从此，他不得不开始光顾“黑单车”市场了。在他买下第五辆“黑单车”时，突然感觉到自己其实“很脏”。虽然如此，小黄最近还是买了部“黑单车”，一如既往地“脏”下去。

　　在大学生中，想法和做法如小黄者并不少。在广州某高校内，记者曾亲自数了数，在一个约停有300　多辆单车的车棚里，上了车牌的单车只有24辆。“大学生为什么喜欢买偷来的车？还不是贪小便宜！”另一名大学生小吴说。他说在他第一次买“黑单车”的时候，就被它的廉价所吸引，他被盗的新车要300多元，但在黑市只需60元！“就是因为这种贪小便宜的心态，造成了一种割肉自啖的恶性循环。被偷的车越多，买‘黑单车’的就越多，偷车贼就越来劲。”

　　小黄说得更一针见血：“我们这些所谓的一身正气疾恶如仇的大学生不也是如此，个个都痛恨偷车贼，但个个又心甘情愿地当偷车贼的同伙。比这更可悲更可怕的是集体性的冷漠，大学生奉行的‘世故’行为准则，正折射出对社会道德的缺失的麻木不仁心态，和对不法现象‘合理性’的默认甚至理直气壮！”

　　据了解，前些年，广州某高校曾实行没收无牌单车的举措，却遭到绝大多数学生的反对。这种冷漠心态的蔓延，比大学里所丢失的10000辆单车的危害还严重100倍！记者采访了一些大学生们，他们提出几点建议，其中最关键的是要搞好校园治安，确保单车的安全，没人天生想骑“黑单车”，但正规单车价格不菲，没有大学生能承受得起多次被盗，可以设想：校园单车安全了，“黑单车”自然会减少，而社会上被盗单车流入校园将冲击学生的购买心理，利用“非常”价格诱发“黑单车”现象，必须校内校外齐抓共管，辅以道德文化建设和规章措施，才可以慢慢杜绝这种“割肉自啖”的恶性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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