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精神病人的精神世界是什么样?这恐怕是我们所有正常人都无法体会和感受的。然而一个中专毕业生却以自己的揣测和了解,骗过了专业的精神鉴定人员,逃过了法律的惩处。正当他觉得可以舒一口气的时候,真正的精神病人的世界却令他感到了无法忍受的压抑和孤独,挨过了5天后他终于坦白自首了,等待他的将是十年监狱生活。25岁,一个多么灿烂的年 龄,却因一时激愤杀人而将埋葬十年青春。“退一步海阔天空”,年轻人的浮躁与冲动往往是引发悲剧的导火索,当初他被人挑衅的时候,如果能忍得一时之气,他的未来或许就会是两个样子!
因犯故意伤害罪,11月2日,25岁的张旭东被北京市东城区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剥夺政治权利两年。同时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曹某(死者李某母亲)各项经济损失(包括抢救费、丧葬费、交通费、死者生前扶养人的必要生活费及死亡赔偿金等)共计人民币11万余元。
在这起案件的审理过程中,记者了解到,张旭东持刀伤人案发生于1999年9月20日下午,当晚他便主动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然而,这起原本普通的伤人案,却因为张旭东在归案之后的一系列反常举动,整整推迟了两年多才得以宣判。
投案后,张旭东因害怕受到法律的严惩,便想到冒充精神病人,以逃避法律的制裁。因张旭东在卫校读过书,又在某单位医务室工作过,对精神病学、心理学的知识十分了解,他便在接受第一次司法精神医学鉴定时实施了一整套装病行为,将自己扮演成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最终获得“患有精神分裂症,实施违法行为时丧失辨认、控制能力,无责任能力”的鉴定结论而获得释放。然而,在进入精神病院进行治疗后,张旭东感到无法忍受精神病人的世界,便主动向医护人员交代了装病的情况,并要求重新进行司法精神医学鉴定,宁愿接受法律的制裁。第二次的鉴定结论为:“张旭东有完全的责任能力”。
出于对张旭东犯案之后从自首到装病再到证明自己没病这一系列思想转变过程的好奇与探究心理,记者在宣判之后对张旭东进行了一番深入采访。
我转头向回看,看见他一头栽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小平头,1米65的身高,憨实的脸上长有几粒青春痘,看上去,张旭东比实际25岁的年龄要年轻些。刚听完宣判,张旭东把判决书夹在了腋下,不知是由于紧张还是激动,坐在被告席上的他身上有些抖动。在随后对记者的讲述中,张旭东的语音很低,但语速很快,条理也较清晰。
我1976年出生,很早没了父亲,一直是母亲带着我和弟弟生活。1992年至1996年,我在北京的一所卫生学校读书,后来在某建筑分公司医务室工作,解除劳动合同后我在外打过些零工,出事前我和母亲办了个报摊以卖报为生。
因为卖报,张旭东每天随身携带着一把长约20厘米的裁纸刀,以方便挑开捆绑报纸的绳子,没想到,这把裁纸刀竟成了他致人死亡的凶器。
1999年9月20日下午两点左右,我骑车出去取报,经过受害者李某门前时,正巧他猛地开门出来,他的门是向外开的,差点儿把我兜在了门上。我有些生气,看了他一眼,就骑车过去了,没下车。他在后面骂我,我没理他,可是他越骂越肮脏难听。我觉得我挺无辜的,又不是我的责任,他为什么骂我?我忍不住骑车回去与他论理。我把车停下,站在离他2米左右的地方,说了两句:“我怎么了?”他就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剪刀,说要放我点儿血,并朝我比比划划。我见了很害怕,就往后退,他紧追不放,我退了大约20米远,连转身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紧张而恐惧地盯着他。
他越追越快,我觉得已经退得不能再退了,就掏出身上携带的裁纸刀想吓唬他,但此举并没有起作用,他还说:“你还想掏手枪么?”继续追。我无奈,只好继续后退,我觉得快退到马路边了,就扭头看了一眼,此时,他冲了上来,我回头见状非常害怕,便低头弯腰躲避,同时下意识地在他腹部刺了两刀,才得以抽身逃走。
跑出一段路后,我转头向回看,看见他一头栽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之后我就跑了。
事后经法院查明,被害人李某当日因为在家玩牌同别人刚吵完架,出门正遇见张旭东,李某无故对张旭东进行谩骂后又持一把剪刀(方便面里配送的带塑料手柄的)迎向返回来的张旭东,张旭东后退并持刀扎伤李某的胸腹部,致李某失血性休克死亡。法院认为,被害人李某虽在事件发生的起因上负有责任,但并无证据证实李某对张旭东实施了具体的不法侵害行为,故张旭东认为自己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的辩护,不能成立。
自首也许是我当时能选择的唯一的路
伤人后,我非常害怕。那么长的刀子刺进去,后果难测。他倒地时一点保护性动作如手扶地都没有,像根木头一样倒下。这证明倒地前他已失去知觉了,这极有可能是快速、大量失血造成的。如果真是这样,他会死。
逃走后,我不敢回家,知道回去会被抓住。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我非常害怕,觉得这下完了,非被判得很重不可。我还年轻,还有很多事要做,还有很多梦想没有实现,难道自己最宝贵的时光要在监狱里度过?
到了晚上,我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我小姨,她听后劝我去自首。我想想觉得也是,当时正面临五十年国庆,到处都很紧,恐怕连当晚都躲不过去,如果留在小姨家,只会给她添麻烦。在这种情况下,自首也许是唯一的出路。
案发当日22时40分许,张旭东在小姨的陪同下到北京市公安局东城分局景山派出所投案自首。
骗过鉴定人员,我就要获得自由了
实际上,在自首前,我就想过用装精神病的方法逃避法律的制裁,因为人们都说精神病人不负刑事责任,反正我也有关于精神病方面的知识,如果装病成功,我就又自由了。
其实,张旭东所掌握的精神病学知识并非是在课堂上学到的,之所以学习了大量的精神病学知识,张旭东坦言,这是由他的性格决定的。
在上学时,我的性格非常孤僻,内心压抑,非常不爱和人说话和交往。我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差,个性又很强,自由散漫,这些曾一度达到非常严重的程度——老师曾找家长劝我退学。甚至有一段时间,连我自己都怀疑我是否得了精神分裂症。因此,我对心理学、精神病学非常感兴趣,每回我去书店看书,都翻阅这方面的书籍,同时搜集了一些反映精神病人生活的录像带。
不过在预审问话记录口供时,张旭东并没有装病,因为他担心民警没有专门的医学知识,会以为他是在胡说八道。于是,他只是和民警装傻充愣,装糊涂,硬说那人是自己撞到刀上的。当然,民警没有相信这种说法。
11月3日,做精神鉴定的人来了,他们穿便衣,并且在问我前和一个女警察讨论了约半小时病例。我心里一阵高兴,觉得机会到了。
我是这样实施装病行为的:首先,精神病人一般缺乏自知,所以,我把自己描绘成一个非常伟大的人,在研究一个非常伟大的理论。第二,精神分裂症患者情感淡漠。所以,我说在看守所生活得很好,一点也不思念家人,尽管我心里急切地想见到家人。第三,精神分裂症患者存在很多妄想。我于是编了一个迫害妄想,说很多人都想害我,都在说我的坏话。我又编了个关系妄想,说别人吐痰都是在唾弃我。我还编了一个发明妄想,说我在进行一项高深的研究,因为这项研究,很多人都嫉妒、排挤我。说因为这个,原单位辞退了我。实际上原单位辞退我是因为我不喜欢那个工作,干活儿吊儿郎当,偷奸耍滑造成的。另外,精神分裂症患者消极被动、懒散、退缩,所以,我说我不爱洗澡,不爱洗衣服,整天坐着,也没有爱好。实际上,我平时洗澡是定时去的,至于不爱洗衣服,不爱干活是母亲包办的结果,她不让我们干活。我每天得取报、卖报、听课、学习、做习题,通常很忙,我爱好看书,常逛书店,爱听音乐、看电视、下国际象棋。还有,精神分裂症患者不认为自己有病,所以,尽管我编得很疯,仍得说:“我没病。”
张旭东觉得,要骗过这一关,简直比登天还难。直到鉴定人员走后,张旭东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成功了。在随后的日子里,张旭东焦急地等待着结果,整天度日如年,看守所里整日整夜照着灯,连自然光线也看不到,这令他心烦意乱。
为了避免言多语失,我就得尽量少和人说话。不过,没有消息总是让我很着急。但还不能让人看出来我是装的。在呆到7个多月时,突然听小道消息说那人死了,这下把我吓坏了,我向管教民警要求写明信片做精神病鉴定。并在看守所内装傻充愣,装作不能理解别人的话,总说我妈妈让我如何如何。
张旭东处心积虑所做的一切居然骗过了鉴定人员,医院对他进行的第一次司法精神医学鉴定结论为:患有精神分裂症,实施违法行为时丧失辨认、控制能,无责任能力。
我觉得自己真要精神错乱了,便要求重新进行精神鉴定
到6月8日,突然把我带了出来,我非常高兴,以为要放我了,这么多天的努力总算没白费。可没想到,把我带到了精神病院,我又非常疑惑。不过在弄清情况前,还得继续装下去。我经过了一次明尼苏达人格测量,在会诊时,我又装了一回。
我被留在了医院里,和另外8个精神病人同住一间房,他们中有的病轻些,有的病得很重。一个60多岁的老病人告诉我进到这里就出不去了,因为他已在这里住了28年。我听了之后,压力非常大,血压马上就升高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越发不适应这里的生活,护士每天给我送3次药,并且看着我吃下去,我吃完药以后就不得了了,整天想睡觉,起来有时站都站不住,我觉得我的脑子好像要裂开了,自己似乎也集中不了精力。我开始害怕吃药,看着周围的病人,有时看着他们聊得挺欢的,其实他们彼此说的话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真担心自己也变成他们那样。难道我要在这种环境下呆一辈子吗?
入院5天后,对家人的思念,对前途的渺茫感和难以忍受的孤独感使我无法再装下去了。我忍不住想给家里写封信,先把我对家里的建议和希望传出去,信开始的时候,我还能绷着装病这根弦,在信里不露感情成份,但后来就控制不住了。信写完了,我也决定实话实说了。
张旭东终于向大夫坦白了实情,并且亲笔书写了申请重新对他进行精神鉴定的材料,他说:“写这份材料时我几乎是废寝忘食。”在这份材料里张旭东写道:
我过去从未感到这么孤独过。在精神病院里虽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什么也不用操心,但和病人很难说上话,难以有什么共同语言,真觉得精神受刺激。和他们长期共处下去的可怕程度真让我不敢想象。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也快精神错乱了。每天这种除了吃就是睡的生活真是难熬,简直就是一种耻辱。一想到外面丰富多彩的生活,日新月异的变化,我就心急得不得了。我还年轻,不能这么一辈子坐吃等死下去。呆在这里,不论是对我自己,还是对我的家人都是极不负责任的,我将失去前途,失去亲人。
张旭东最后告诉记者:我说出实情,希望受到法律对正常人的处罚。我知道会判得很重,可能会判10年。我25岁,判10年的话,也只有35岁,出狱后还可以干很多事,还可以有美好的自由生活。监狱里的生活可能会苦些,但那里是正常人、正常的生活,我可以参加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学些有用的知识,考些有用的文凭,享受学习的乐趣,可以参加生产劳动,体会劳动的乐趣,可以结交些朋友,参加些娱乐活动,获得交往的乐趣。我想,那里的生活会很充实的。而且,可以体会到自由的日子一天天到来,我可以去创造自己的美好生活,还有为之奋斗的希望。
看来,经历了这一系列思想的转变,张旭东终于理解了人生的意义,真希望他今后能一路走好。(王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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