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晚报报道 33年前的一个夜晚，彭洁第一次见到了病危在床的孤老刘玲贞。出于同情，彭洁决定认养她，做她的养女。33年后，也是在一个夜晚，记者来到了现在的闵行区吴泾镇塘湾村，探访这对风雨同舟33年的养母女。“我就是想做件好事，反正她也快不行了，就让她临终前享享福吧！”面对记者时，彭洁这样描述她当时的想法。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养，就是整整33年，直到今天仍在继续。更令彭洁意外的是，她不但用深情延续了老人的生命，而且还化解了一段上一代的恩怨。当年只有22岁的彭洁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一直被她称作“妈妈”的刘老太也已经91岁高龄。回忆起这段漫长的岁月，彭洁说她“苦过、哭过，但是从未后悔过”……———孤老父女情断1因为历史上的原因，彭洁的童年并不幸福，父亲被批斗，家被抄，自己和弟妹们遭人白眼，小小年纪就背井离乡，生活一贫如洗。苦难的日子磨砺了彭洁倔强的性格，她不但从懂事起就替父母分担生活的重担，而且坚持念完了初中。1969年，彭洁一家回到了塘湾。无意中，她与村上的孤老刘玲贞相识了。那一年刘玲贞58岁，长年卧病在床，无人照料，因为胆结石开刀后伤口崩裂大出血，生命危在旦夕。彭洁听说后，便上门去看看她。“我已经记不清是哪一天了。反正是晚上，看不见月亮，天很黑。我和二妹去敲刘玲贞家的门。”彭洁努力回忆着，向记者诉说那个改变了她以后生活的夜晚。进门后，看着刘玲贞家徒四壁，重病在身，彭洁不禁一阵心酸。“我们家也很穷，很苦，但至少还有家庭的温暖。可是刘妈妈……实在太让人同情了，我想帮帮她。”从此以后，彭洁一有空就往刘玲贞家里跑，照顾老人的生活。两人虽然很少说话，但彭洁对记者说：“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在向我求援，她离不开我。来和她住在一起，日夜服侍老人。可是，彭洁的善良之举却遭到了家人的反对。父亲先是劝她：

　　彭洁跟养母起戒心6年冷眼相待2“22岁的姑娘凭空去认养个孤老？”由于当时父亲自身的遭遇，他不想让女儿卷入是非中，一向视彭洁为掌上明珠的父亲竟对她大声说：“我没有你这个女儿，算我白养！”吓得彭洁流下了眼泪，却依然对父亲说：“我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了。”就这样，父亲甩给彭洁20元钱，把她赶出了家门。事后，彭洁几次回家，想得到家人的理解，但父亲却再也不肯见她，也不跟她说话，甚至把门锁都换了。彭洁满腹伤心和委屈。不久以后，她将户口迁入了刘玲贞家，正式成为刘玲贞的养女。彭洁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刘玲贞知道了她被父亲赶出家门后，竟也对她起了戒心。任凭彭洁一声一声地唤她“妈妈”，老人总是不给她好脸色，还对她说：“河底能摸到，人心是摸不到的。你父母把你养大，你却给我养老，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彭洁流泪了，不是在白天，因为倔强的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哭。“晚上我经常躺在床上悄悄地哭，不出声，就让眼泪那么流着，哭着哭着，累了，就睡着了。”记者说这些时，一脸的平静。她说她虽然觉得很苦，但并不绝望，她说：“我就是觉得我没做错，我做的是好事，我要坚持下去！”刘玲贞当时还欠着500元的医疗费，这使得本来就紧巴巴的日子雪上加霜。彭洁向生产队里借了钱交给医院，然后给队里做义工来还债，这笔债，她整整还了3年。记者问她：“你有没有想过，500元在当时不是个小数目。

　　如果你不收养刘妈妈，这500元完全可以让你过上好日子？”彭洁认真地说：“我这人不求财、不求名。当时我就一个念头：和妈妈一起熬过这段苦日子。”那段日子整整有6年，被彭洁称为“最苦的日子”。不但生活拮据，得不到父母亲和弟妹的理解，而且刘玲贞也一直没有完全接受这个养女，始终对她不冷不热。6年中，唯一对她表示理解和支持的，就是工人刘师傅。彭洁24岁那年，和刘师傅在他的老家无锡举行了简单的婚礼。谁也没有想到，大家都以为活不过一、两年的刘玲贞，竟然在彭洁6年来的照料下日渐康复起来。

　　3彭洁请来医务人员为孤老看病随着身体的好转，刘玲贞的心也像阳光下的坚冰一样，开始慢慢融化。一个平常的日子，刘玲贞突然主动叫了一句彭洁的乳名“小毛”，然后喃喃地说：“小毛啊，其实我是你的伯母！”彭洁一听，大吃一惊：刚搬回塘湾村时，就有村民说刘玲贞是自己的伯母。但是彭洁的父母都不承认，她自己也从不知道有这么个伯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刘玲贞的丈夫的确是彭洁父亲的哥哥，28岁时便离开了人世。彭洁的伯伯刚和刘玲贞结婚时，只有10多岁的彭父去看哥哥，碰巧只有刘玲贞在，彭父便拿了哥哥的一笔钱带回家里。当时刘玲贞觉得反正是自家兄弟，也就没有阻拦。谁想彭洁的伯伯回来后大发雷霆，说那是公款，又赶到彭父那里把钱要了回来，并责怪刘玲贞没看我是你的伯母好家。两兄弟因此结了怨，而刘玲贞因为受到丈夫的训斥，也一直耿耿于怀，对彭父不满。从此，双方不相往来，甚至互不相认。听完了刘玲贞的话，彭洁百感交集，半晌说不出话。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向疼爱她的父亲如此反感她照料刘玲贞，也终于明白刘玲贞这6年为什么一直对她心存芥蒂。“我原来只是想做好事要做到底，确定她是我的伯母之后，更坚定了我抚养她的信念。”那天之后，彭洁依然叫老人“妈妈”。为了更好地照顾老人，彭洁自学医疗书籍；自学裁剪，为老人亲手缝制衣服，就连老人百年后的“寿衣”，也按老人的要求准备好了。“妈妈说她不喜欢鲜艳的衣服，所以我挑了蓝色和淡绿色，但还是给她做了双红色的鞋子，吉利。”

　　时光荏苒，物换星移，倔强的父亲却始终不肯原谅彭洁。“我从来没有怨恨过我的父亲，我觉得他这么做没有错；但我认为我也没有错。”和父亲同样倔强的彭洁虽然被赶出了家门，但她并没有忘记自己作为女儿的身份。每到农忙时节，她总是天未亮就来到父亲的田里，插秧、割稻、种油菜，然后再忙自己家的活。但父亲依然对她不理不睬。大妹妹结婚，父亲没有邀请她。1981年，小妹妹要结婚了。在母亲和妹妹们的动员下，父亲来到了彭洁家门口。“父亲当时连门都没有进来，只是在窗口外说了一声‘小妹妹要结婚了’就走了。这是父亲12年来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我感动得都快哭了。”虽然在妹妹的婚礼上，父亲还是没有正眼看彭洁一眼，但她心里明白，父亲已开始原谅她了。几年后，父亲病重。当彭洁赶回家时，父亲几乎已经没有一点说话的力气，但他伸出颤巍巍的手臂，紧紧地拉住彭洁的手，挣扎着说道：“女儿，我对不起你，我们和好吧。”彭洁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她知道父亲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终于放下了那段几十年的恩怨。我们和好吧“记得有一年夏天，妈妈不小心摔了一跤，跌坐在地上不能动弹。我马上找了辆平板车，叫上9岁的儿子，拉着她就上医院。那时，医院离家又远，路又不好走。遇到上桥坡陡，就只能让年幼的儿子下车推一把。等看完病出来，太阳火辣辣的，照得路面上的柏油都化开了。我一路拖着板车，一路讨水给妈妈喝，不能让她再晒出什么毛病来。就这样，中午从医院出来，到家时已经漆黑一片了，而我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早已湿透。”

　　悉心照料写真情4彭洁平静地叙述着33年中的点点滴滴。为了照顾老人，彭洁放弃了一次又一次招工、入学的机会，甘心做了一辈子农民。“我的丈夫是名工人，曾经有两次很好的机会，我们全家都可以转为城市户口，搬到丈夫工作的地方生活，但妈妈说她不要死后做孤魂野鬼，她要死在这里。看到老人这么坚决，我也就放弃了那些机会。”这些年彭洁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在老人身上花了多少钱。“妈妈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但小病小痛不断，都离不开药物。还有各种营养品和她喜欢吃的零食，这些东西，我们也从不间断。”记者看到，在老人床边的小桌子上，摆放着萨其马、桔子、蛋糕等食物，还有一只装着奶粉的奶瓶。10年前，老人不慎摔倒，跌断了腿骨，从此瘫痪在床。彭洁肩上的担子变得更加沉重了。每天，她要为老人擦洗好几遍身子，边擦边给老人讲故事、讲笑话；为了及时给老人换尿片，她临睡前都要喝下大量的水，迫使自己晚上起身；最后，在征得丈夫同意后，她干脆搬到了老人的房间……由于常年卧床，老人经常发生便秘。有一次，她竟然十几天没有排便，痛苦地在床上呻吟。彭洁就跪在床边用热水袋捂老人的腹部，不停地揉搓，最后干脆用手指一点一点抠出了粪便。

　　彭洁的深情也影响了她的一双儿女。儿子也悄悄资助了两名失学儿童，直到最近才让母亲知道。她的女儿也长年帮助父母一起照顾刘玲贞。“我对孩子从小就很严格。他们读大学时，我每月只给50元生活费。”彭洁的儿子和女儿，先后凭借优秀的成绩考取了大学，并连年获得奖学金。彭洁自己也一直坚持学习。1995年，48岁的彭洁通过自学获得了会计上岗证书；1998年，51岁的她又报考了会计计算机班。“国家规定50岁就可以免考，但我就是要试试看，我到底还行不行。”不会英文的她，硬是学会了26个字母；没有电脑的她，画了张键盘，天天在家练习。结果，全班91名同学，彭洁获得了第一名……如今，彭洁的丈夫已经退休，彭洁还在村里做着会计工作，儿女们也都成家立业。一家的日子其乐融融。彭洁说：“相比过去，我真的很满足了。”问起以后，彭洁对记者说：“那么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我自己也成了‘老年人’。我现在只想和刘妈妈继续走下去，有多远就走多远，我还盼着给她过100岁生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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