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彬近照 韩杰 摄
生来就不太明显的男性器官,14岁时被医生全部割掉;一个男性气息浓厚的“女人”,最终被确认是男性。
33年假女人之痛,谁之错?
2001年9月27日早晨,成都市武侯区法院门口聚集了一群记者。当身着深蓝西服,系碎 花领带,长发飘逸的史彬与亲友出现时,记者的“长枪短炮”立即对准了他。闻讯赶来旁听的群众也随之骚动起来:“明明是个男的嘛!”“长得还挺帅!”“可惜了,啧……”
史彬,现年33岁,德阳市机械工程安装公司待岗职工,这场全国罕见的医疗纠纷索赔案的原告。约20年前,患“先天性男性假两性畸形”的史彬到四川医学院附属医院(以下简称“川医”,该院后改名为华西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今为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就诊,医生给他做了“双侧睾丸摘除及阴茎切除术”。从此以后,他便以女性身份生活。今年5月,他再到川医检查染色体,结果被证明是男性。史彬以“医疗过失”为由,要求川医赔偿精神损害及男性生殖器再造手术费共计56万元。
庭审的6个小时,控辩双方争论十分激烈,史彬或用报纸掩面,或伏案低泣,激动时拍案而起,声嘶力竭大吼,甚至把腿放到桌上,为此多次受到法官警告。史彬对记者说,他已忍受了20年,如今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必须向剥夺他男人权利的“罪魁”讨个说法。
14岁切除整套男性器官
史彬出生于1968年8月7日。当时,德阳市机械安装公程公司厂医黄大夫接生完毕,走出产房对史彬的父亲史鑫华说:“是个女娃儿。”史鑫华抱起孩子打量时却发现不对劲:“女儿”的阴部虽然“设备齐全”,但“阴蒂”似乎过长,反倒像小男孩的“小鸡鸡”;说是男孩吧,但“小鸡鸡”却又直不起来,也看不见“小蛋蛋”。
史鑫华心里正在疑惑,第二天一大早,黄大夫就找上门来,对夫妻俩说:“昨天我说你们的娃儿是女的,晚上我想了想,觉得有点不对头,我也弄不清楚是男是女,你们最好到大医院去看看,确定一下。”
阴错阳差的是,直到史彬长到5岁,史彬的母亲董淑萍才带他去川医检查。泌尿科的医生告诉她,史彬是男孩,需要做手术,但现在年龄太小,不适宜做,让他们过几年再来。
这一等就是9年。1982年8月9日,董淑萍在川医为史彬办理了入院手续。她记得很清楚:“(8月)16号(日)那天,有医生拿了手术同意书来要我签,我想川医这么大的医院,哪会乱做嘛,想也没想就签了。”第二天早上8时多,史彬被推进了手术室。据手术记录记载,医生切除了史彬包括睾丸、阴茎、精索和输精管在内的整套男性器官。
“过了一个星期,医生来给小儿拆线,那时我才看到,小孩下身光光的,什么也没有了。我就问医生咋回事。医生说,你的小孩阴茎发育不良,长不大,都切了,以后他就是女孩了。”董淑萍当时想,反正还有个大儿子,多个女儿也没啥不好,何况这么多年来史彬性别不明,搞得她很头痛,现在终于确定了性别,也算了了件大事。于是,8月29日这天,这位没多少文化、更没有多少医疗知识的母亲,按医嘱买了几瓶女性激素,欢欢喜喜带着“女儿”回家了。
错误的夏娃
“摇身一变”的史彬回家后,街坊邻居就有人表示不解和吃惊:“咋就变女的了呢?我还以为变成儿娃子了。”董淑萍对记者解释说:“当时他比不少男孩都野,翻墙,爬树,掏鸟窝,打弹弓,玩斗鸡,天上都有脚印。有一回在学校操场上抓了一条黄黄绿绿的蛇,拿着到处去吓同学,遭老师狠狠骂了一顿。”
可是,因为史彬自小阴茎发育不良,且外阴酷似女性,只能蹲着小便,家里对外就称史彬是女孩,上学报名也一律填“女”。董淑萍说,由于自己也无法确定史彬的性别,就把他当“中性”来养:头发剪成运动式短发,经常穿蓝色或军绿色的服装,从未给他穿过裙子。
安装公司原办公室主任文发瑞和史家是多年老邻居,也是后来史彬工作时的领导。说起史彬的事,他一下子激动起来:“史彬参加工作时,我正好分管劳资,看他人高马大,就给他安排了一个焊工的活。虽然他身份证上写的是女性,但单位一直把他当男的使,什么脏活、累活、苦活都让他干。几十米高的钢架无人敢上,就派胆子大的史彬上。你说,这样的人,医院怎么能把他变成女的?”
史彬的一些女性朋友也说,尽管知道他是“女”的,但总把他当男人看,上厕所,换衣服都要躲着他。“单位上的人都喊他‘彬哥’,他也成天跟男同事混在一起,抽烟、喝酒、下馆子、上舞厅,哪有女人的样子?”记者调查时,几位女同事都这么说。
绝望的柏拉图之恋
进入青春期后,史彬不来例假,胸部平坦,而男性第二性征却显露无遗:喉结突出,骨节粗大,嗓音粗哑,身高达1·82米,穿43码鞋和特大号衣服。每次上公厕都要向守门人亮身份证,以证明自己的“女性”身份。有时进女澡堂,吓得女士们惊叫“抓流氓”,还有人抓起脸盆砸他。“那真是对我的侮辱。”史彬说。
令人不解的是:史彬的男性器官既已被“全切”,为何还会如此男性化。
成年后,“女儿身”的史彬对男人毫无兴趣,却对女性情有独钟。24岁时,爱跳舞的他在舞厅认识了初恋女友小艳(化名)。“刚开始时我没敢告诉小艳自己的真实身份,有时她有些亲密举动,我害怕‘暴露’都故意避开,还被她夸为‘君子’。我爱她,对她也有冲动,可是,不躲着她又能怎样?”真相暴露后,在重重压力之下,女孩终于离他而去,远嫁他乡。
董淑萍不停地抽泣着告诉记者,失恋后的史彬极为敏感暴躁,通宵外出买醉,“有时候甚至还动手打我们,怨我们为何把他生成这副模样。我和他爸常常为此吵闹,周围一些不理解的人也成天说三道四。这些年来,没过一天安生日子”。不到60岁的董淑萍,已是满头花白。
史彬说,其实他谁都不怨,“有时候我想,上天为什么会让我这样的‘笑话’继续活在世上呢?与其生不如死地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还我做男人的权利!”
一次意外事故让史彬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2000年4月11日,史彬在家被桌子绊倒,左腿骨折,送进德阳市第一人民医院骨科。医生给他安插女用导尿管时,发现他的尿道口极小,管子怎么也插不进去。得知史彬小时候做过生殖器手术后,医生建议他到成都的大医院检查一下性别。
2001年5月18日,腿愈后的史彬和母亲再次来到川医,检查了染色体和性激素。23日,染色体报告出来:46XY,染色体未见异常。医生解释说,史彬是男性。
如雷轰顶的董淑萍要求医院恢复史彬的男儿身,院方答复是:所有男性器官均被切除,要恢复为男性很困难;可继续服用激素和做阴道成形术,保持其女性性别。
下来只好打官司。史彬的代理律师四川元海律师事务所罗元良认为,院方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首先,手术前没给史彬检查染色体,没有确定其生理性别;其次,不作科学检验,单凭肉眼观察就怀疑史彬为“卵睾”,轻率切除其男性生殖器官,而病解结果表明,切除的睾丸并非“卵睾”,只是发育不好而已;最后,手术程序严重失误。据病历记载,手术中医生先在史彬腹部两侧切口,切除双侧睾丸,而后才打开腹腔进行探查,没有发现卵巢和子宫,最后还切除了史的阴茎。
罗元良律师还提到,史彬的哥哥患有类似的“尿道下裂,睾丸异位”症,但经其他医生做了“两侧睾丸固定术”和“尿道畸形矫正成形术”后,现已结婚生子。“这说明这种病做矫正手术是完全可以治愈的。”
10月23日,记者和央视《今日说法》栏目组联合对此案进行了采访。当年史彬的指导医生、现川医泌尿外科医生陈宗福第一次公开露面。他表示,由于史彬来就诊时为女性打扮,再加上其患有“男性假两性畸形”,针对这种特殊情况,将史彬做成女性更加符合其社会性别,因此,他认为当年手术没做错。
被告川医的代理律师在法庭上辩称,史彬手术时已经14岁,其睾丸尚如婴儿睾丸大小,不能分泌男性激素,也无法使阴茎长大,如不切除,史彬才是真正的不男不女,更为痛苦。至于原告方一再提及的关键问题————手术前是否进行染色体检查,医院一方基本不正面作答,且表示无法出示检验报告。
在法院主持调解时,被告方强调自己没有过错,但从人道主义出发,愿意给予一点补偿,被史彬拒绝。法院宣布择日判决。孙亚菲 杨 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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