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母的诉说

　　“记者同志，你们帮帮我好吗？为了要回我女儿，我已经奔走整整10年……”近日，一名女读者，在未婚夫的陪同下，来本报求助。说着，她拿出了一大叠投诉材料，然后抹起了眼泪。 她叫童凤仙，兰溪市女埠镇虹霓山村人，目前在杭打工。根据她的叙述，事情是这样的： 1989年，20出头的她与同乡卢某相识，不久同居。次年6月，女儿小霞来到人世。由于争吵，“倒插门”的卢某在女儿出生3天后离家出走了。1991年6月，她带着女儿到大舅舅章东仓所在的义乌市苏溪镇打工，住在他家里。当年下半年的一天，她去兰溪老家拿点东西，委托大舅舅和大舅妈邢桂兰照看孩子。谁知3天后回到大舅舅家，却得知女儿已被他们卖给了该镇八里桥头村的骆国金、李晓娟夫妇。 她几次去要女儿，均被对方拒之门外。后来，听说小孩要被李晓娟带到其云南老家，她又赶去吵着要人，结果不但要不回女儿，还被对方村里人暴打一顿。 因为这件事，她与大舅舅一家反目成仇，无奈之下，又回到了兰溪老家。她1岁时父母离异，与父亲相依为命长大；老父亲听到女儿的哭诉后，也气得吐血，大骂章东仓和邢桂兰。 此后，她每年都到八里桥头村要人，期间还曾几次费尽苦心想把女儿偷回来，但一次次无功而返。1998年初，她生了一场大病，动了大手术。病好后，她就独自来到杭州打工，不久，认识了现在的未婚夫杭州人俞卫星。看到俞与前妻的儿子，她就想起自己的女儿，经常流泪。（至于回兰溪后到来杭州前那段时间的故事，童凤仙没有提起。） 去年8月，她和未婚夫来到义乌市公安局苏溪派出所，以女儿被拐卖为由进行报案。但对方一拖再拖，迟迟没有办理立案。今年6月，她正式收到了义乌市公安局不予立案的通知书。 “看到这个通知书，我好绝望。这10年，我不知跑了多少路，吃了多少苦。记者同志，你们一定要替我要回女儿呀！”据她讲，她随后还曾向省人大、省公安厅、金华市公安局以及义乌市法院等部门反映，要求讨回公道。 在童凤仙哭声背后，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她的女儿当初是不是真的被拐卖？她最终能要回女儿吗？最近，记者带着几个问号，走进了这场离奇的“争女战”。

　　拐卖乎？领养乎？版本大相径庭 记者来到义乌市苏溪镇车站村童凤仙大舅舅家。但是，这户人家的说法，却与童凤仙所说的大相径庭。 当时，童凤仙的大舅妈邢桂兰和童的小舅舅等人正在玩扑克。听到记者的来意后，身材矮小的邢桂兰首先“跳”了起来，用含混不清的方言说：“凤仙这个人啊，她的话不能听！” 对于童凤仙控告她和老伴（前些年已经过世）拐卖小霞一说，邢桂兰表示了极大的愤怒，说话时，连那张老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 她说，当年，童凤仙从兰溪带孩子到义乌打工，住在她家。童凤仙当时还年轻，急着想嫁人，在当地一连谈了好几个对象。孩子对她是个累赘，她极想送人。邢桂兰就劝她说：“你嫁人，孩子我来养。” 1991年下半年的一天，骆国金老婆李晓娟到镇上的石灰厂买石灰，童凤仙在那里玩。童凤仙谈到把孩子送人，多年未育的李晓娟表示有意领养。随后，童凤仙就亲自把孩子送了过去，还在李晓娟家里住了3天。童凤仙回来后，邢桂兰问她“孩子呢”，童凤仙说“送人了”。章东仓、邢桂兰叫她去要回来，童凤仙不肯，还跟大舅舅吵架。在街上，他们遇到骆国金夫妇，因此事大吵起来，骆国金夫妇说要回孩子可以，但必须付给他们3天的“误工费”———夫妻俩做裁缝，带孩子误时间。邢桂兰就给了200元钱叫童凤仙去要人。谁知，童凤仙却跑到骆国金家，偷偷与他们签了孩子领养协议。当时，不知谁代童凤仙签字，但有证人作证。 童凤仙小舅舅称自己的外甥女就是这样一个“不要脸”的人，还对童凤仙回兰溪后的一些传闻嗤之以鼻。“这种人，我们以后就一直没有来往了。” 一桩事情，版本大相径庭。在邢桂兰和童凤仙之间，肯定有人在说着黑白颠倒的假话。那么，究竟谁在说谎？由于时隔多年，双方的话显然不可全信。我们需要进一步调查。

　　警方表示：要立案，不可能！ 童凤仙和她大舅妈邢桂兰的说法大相径庭。我们又该信谁的？紧接着，我们来到了童凤仙要求立案的义乌市公安局刑事大队苏溪刑事中队。 知情者说，去年8月，童凤仙和杭州的未婚夫先到苏溪派出所报案，因报的是拐卖儿童，案件转到刑事中队。他们赶紧围绕邢桂兰和骆国金夫妇展开调查，结果发现骆小玲（后由童改姓骆，化名）的确是被领养，而非被拐卖，两户人家根本构不成拐卖儿童罪。 “后来童凤仙告我们不立案，我们怎么能闭着眼睛乱来呢？如果可以立案，不但童凤仙能理直气壮要回孩子，我们还要把人贩子抓起来呢！我们只有以调查事实为准，否则，帮了童凤仙，岂不冤枉了人家？”据该知情者说，调查案卷后来上报了，目前还在义乌市公安局法制科，该科刚刚通知下来，说维持该中队不予立案的决定。 随后，我们来到义乌市公安局信访室。这个地方，据说童凤仙已经来过多次，许多人知道这件事情。正在值班的信访室民警骆中军很快拿出一叠材料，我们一看，其中有两份《关于童凤仙要求解救女儿的调查报告》，落款时间一份是2001年5月30日，一份是2001年6月2日，系当地刑侦部门的上报材料，内容基本一致。 针对2000年8月7日童凤仙报案，文中称：“……是否构成犯罪呢？骆国金、李晓娟夫妇收养的童凤仙女儿……已落实了户口，并且有公证处的收养公证书证明骆国金、李晓娟夫妇确实是以收养为目的的。”而〈〈刑法〉〉第二百四十条拐卖儿童罪是指以出卖为目的的，故不能构成拐卖儿童罪。骆国金、李晓娟得到养女过程中，没有实施蒙骗、利诱等手段，所以也不构成拐骗儿童罪。 “真实情况，经过刑大苏溪中队深入调查的结果，与童凤仙所反映的恰恰相反。（事实经过与邢桂兰所说大同小异）”“……领养协议，共一式两份，双方都签了名字（童凤仙名字是她本人签还是她舅舅章东仓代签，因事隔多年，在场人均无法回忆得出）。上述事实情况，也有执笔人梁光寿材料为证，证明当时童凤仙确实是自愿把女儿送给骆国金、李晓娟夫妇收养，所以现在明确答复不予立案。”

　　不立案，她能要回孩子吗？ 童凤仙述说自己自女儿被“拐卖”后，10年来强烈要求追回女儿，谁知走投无路之下，向义乌警方报案求助，结果却不予立案。她能“善罢甘休”吗？ 童凤仙向记者反映，当地警方的调查是有猫腻的。她说，当时她向义乌刑大苏溪中队报案时，对方居然说要拿1.5万元钱来，才帮助处理此事。更令她费解的是，去年10月，当地派出所在她女儿拥有原籍户口的前提下，竟同意把她女儿户口重复落在苏溪。骆国金、李晓娟伪造了领养协议，也伪造了她的签名。针对童凤仙的质疑，在我们采访时，义乌警方有关民警表示，“这真是胡说八道，我们敢穿着这身警服如此胡来吗？如果当初真的是拐卖她女儿，童凤仙为何到去年才想到报案呢？” 今年5月10日，童凤仙再向义乌市公安局控告“女儿被拐案”；6月11日，该市公安局发出了“不予立案通知书”。随后，童凤仙提出复议。7月2日，该市公安局作出了“复议决定书”，维持不予立案的决定。 童凤仙还有路可走吗？义乌市公安局信访室的有关人士说，她可以这样做：一、向上级公安机关申请复议；二、向检察院提出监督立案；三、在公、检机关认为被指控方不构成拐卖儿童罪，但有证据证明是拐卖的，可直接向法院起诉。 眼下，来“硬”的恐怕走不通了，童凤仙能否来“软”的，譬如与女儿的养父母通过协商来要回女儿呢？在童凤仙的投诉材料中，她曾向有关部门发出了强烈的抗议和“救救孩子”的呼声，爱女之情跃然纸上。但记者在采访中，一些知情者表示，童凤仙近年因大病生育有困难，才想到要“白拿”回女儿的。如果能够协商，她愿意补偿给对方10年来的抚养费吗？ 孩子，你该何去何从？ “争女案”虽有警方的调查结果，但由于事隔多年，一些细节恐有出入在所难免。故事还在继续，而目前，我们无法得知最终结局。大人们的恩怨纷争，害苦的是无辜的孩子。面对养育恩和骨肉情，面对这出人生AB剧，小玲（小霞）又该何去何从？ 在义乌的调查走访中，记者曾来到孩子养父母家——苏溪镇八里桥头村，离童凤仙大舅舅家所在的车站村仅2.5公里路程。这个村高楼林立，我们找到骆国金家，却发现是一幢低矮的平房，木门紧闭。边上几户邻居很不耐烦地说：“这户人家这么可怜，为小玲的事搞得很不安宁，你们就别打扰他们了。” 傍晚时分，骆国金夫妇拉着一车的破布回来了。他们衣衫褴褛，话语木讷，尤其是骆国金，瘦削而苍老。 骆国金告诉记者，他老婆李晓娟是云南人，曾结婚好几年不会生育，怕被人说三道四，才想到领养孩子。小玲就是那时侯要来的，当时童凤仙自己很主动。李晓娟流着泪说，她和丈夫原先都在村里服装厂打工，工资很低，但为了抚养小玲，头四年专门请了一个保姆，每个月要300元工资。接下来，又送她上幼儿园和小学，花费更大了。小玲上幼儿园那年，他们有了自己的儿子，谁知是个脑瘫儿，四处求医，至今未能治愈。 为了这双儿女，他们省衣节食，一件衣服穿了七八年，李晓娟患了8年的脑瘤根本没钱开刀。去年厂里没活干了，他们就靠收破布为生。对于童凤仙三番五次来吵闹，夫妇俩很烦，但更多的还是考虑小玲。“她这样胡闹，小玲被吓坏了，读书受影响，原先成绩不错，现在却很糟糕。明年就要读中学了，真替她担忧。” 今年11岁的小玲，皮肤黝黑，身材矮瘦，看上去只有七八岁样子。据养父母说，她人很机灵、懂事，小小年纪就懂得干家务，十分勤劳。面对记者，她显得很怕生，一言不发。最后，问她想不想回到亲生母亲那里去，她一个劲摇头，然后“哇”一下放声大哭：“我死也不想回去”。为了孩子，骆国金夫妇含泪说，“我们愿意放弃对小玲的抚养，但童凤仙必须拿出相应的补偿。” 但童凤仙和未婚夫依然坚持他们的立场，也就是说，要“白白”要回孩子。这场“争女战”不知捱到何时才会有结局。 (潘崇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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