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郑雪梨来说,被一审判处死刑的爱人生死难料,她的心似乎也在天堂门外飘浮。此时,能怀上一个他的孩子是她全部爱情的唯一证据和寄托,然而就连这,也是希望渺茫……
近日,一则关于“新婚丈夫犯下命案被判死刑,妻子要求人工授精引发死刑犯与生育权讨论”的消息引人注目。
“新婚丈夫”24岁,名叫罗锋,浙江省舟山人,据其律师介绍,今年5月,在公司报销路费时,罗锋与负责报销的王莹(女)发生口角,“王莹先打了罗锋一耳光,罗锋推了她一下就往外走,此时王赶上来用榔头打罗锋,结果罗锋夺过榔头打王,致死。”据说,目前没有人能证明他们平时有任何矛盾。
罗锋一审被判死刑后,其妻郑雪梨便提出借助人工授精,为罗锋,为自己,也为罗锋的父母,生一个孩子。一时间,媒体哗然——“她给法院出了个难题”、“死刑犯与生育权的讨论”等等报道见诸报端。
目前,二审仍在审理当中。有专家认为,“在现有的科学技术条件下,人工授精不妨碍罗锋被执行死刑,应该允许”,也有专家表示“一个人犯了罪,他的配偶也要承担相应的痛苦,这并不是法律或监狱给你造成的,不要把一切责任都推给法律。”“我国《刑法》规定,对已怀孕的妇女不适用死刑,如果此番允许了郑雪梨,将来会不会有女死刑犯为逃避法律的制裁而提出类似的要求呢?”
无论如何,人们仍寄希望于法律的神圣与公正。
通往看守所的,是一条僻静的上坡路,少有人来人往;看守所院墙里,能听到的只有警官们打篮球的喧闹声。24岁的雪梨一动不动地坐在看守所门外的石阶上,只是把手揣在衣兜儿里,偶尔缩缩身子。
她说,这时候心最踏实,因为距离给人带来错觉——好像能感受到爱人罗锋熟悉的呼吸。
自从罗锋因为杀了人被关进这所看守所,这几乎是雪梨所能做的唯一一件可以让自己好过一点的事,于是“像着了魔似的”,经常夜里一个人爬起来骑上自行车就往看守所跑……直到她在最绝望的时候,脑海里冒出“人工授精”这个词。
“请让我怀死囚丈夫的孩子!”一时间,媒体哗然——“她给法院出了个难题”、“死刑犯与生育权的讨论”等等见诸报端。
什么样的女子,能够在法庭上提出“通过人工授精为死囚丈夫怀一个孩子”这样“离谱”的要求呢?有人认为她太痴情,有人认为她的想法太荒唐,有人甚至怀疑此举是在策划炒作以试图影响二审判决……在谈论所有的疑惑时,有一种说法突然使我们发现,去寻访这个女子是值得的——“这女子不是绝顶聪明,就是绝顶傻气……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绝顶勇敢。”
到了罗锋和郑雪梨在舟山市定海区的家附近,已经是傍晚时分了。雪梨在小区外的酒店门口等我,眼前的她还是让我觉得意外——高挑瘦弱,加上那双很美的大眼睛里的眼神,看得出,她还完全是一个不太成熟的大女孩,这和那份憔悴的脸色显得极不协调。路上我说没想到她还是个大孩子,她笑了:“罗锋比我还小好几个月呢。”
为了尽量不令她难过,采访只好从闲聊开始。
“我跟罗锋认识是在厦门。那时候我高中毕业从福州老家出来开了个小服装店,罗锋呢正好常驻厦门,住的地方离我的店很近,但真正认识他,是在一个饭店的健身房。那天健身房里就我们两个……”看得出,她是一个很大方,外向,曾经很活泼快乐的女孩子。
“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人家会对我想给他生孩子这件事这么不理解。如果罗锋不出事,我们也会有孩子,我们去年6月1日领了结婚证以后,就经常说起要个小孩的事——就在他出事的前两天,5月二十几日吧,他还高高兴兴买了四盒太太口服液、一瓶金施尔康给我,说,‘老婆,你把这些全吃了,咱们就可以好好地要一个小孩子’。”
“你知道,他在私人小公司里打工,挣钱不多,他父母做了一辈子渔民,但是我觉得在一起过得很好,特别是罗锋这个人,对我很好。他是独生子,从小被父母宠大的,一直都只有家人让着他,对他好,但有了我,他就对我好,”雪梨轻轻叹了口气,轻摇着头说“他是那种不会发脾气的人,说起来当初我一心跟着他,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觉得他不会像别的男孩子那样,出去打打杀杀的,不会惹事。谁知道偏偏就是这点上出了事。我应该恨他的,是不是?”
雪梨看着我问,而后又低下头:“我想出事时,他一定很怕很怕,他昏了头了……我就是恨不起来他。”看着她的样子,我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刚刚新婚一年的女孩子,可怕的事情来得太突兀,正在她全身心准备要把一生都献给自己深爱的男人时。
“罗锋一审死刑的消息,是隔了很久才由律师那里知道的,已经是九月份了。那天,我记得自己好像什么也没说,就骑上车回家了,唯一的想法就是,哪辆车要是撞过来就好了……回到家,告诉了公婆,我们抱在一起哭,后来我突然害怕起来了,听见婆婆跟公公说,‘儿子没了,咱们做人也做到头了,不如一起走了罢……’我害怕极了,就是那个时候,我自己跑到里屋给律师打的电话,问可不可以人工授精。”
“那时我就想,要是有个小孩,我也不用死了,公婆也不会寻死了,这个家就不会因为罗锋一个人死了就全毁了。”
“我不知道,这种要求会让这么多人为难,让这么多记者感兴趣,可我想要孩子,这是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啊。我想过,我可以离开这里,另找一个人,开始新的生活。但是你想,我就是再找一个人,肯定会拿他跟罗锋比,可是什么人都会犯错,死人不会啊,怎么比罗锋也是最好的。再说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这样的。结果不会好的。但是我如果有了罗锋的孩子,我也许会像别的已婚女人一样,把心思全用在孩子身上,慢慢就把罗锋忘了。”
一个晚上,雪梨没有睡意,把我当成了闺中好友一般,讲给我很多很多关于她和罗锋之间的事,琐琐碎碎的小片断。她很高兴,她让我不要录音了,“我在这里是个外地人,几乎没有朋友,跟公婆是绝对不能说什么的,他们受不了。”我奇怪她福州的家人为什么不来看望她,她说:“我妈也想来,我不让她来。你想啊,我妈来了,我肯定要跟我妈亲,那样我婆婆一定会觉得受冷落,她本来就够难过了,我不想让她再难受。我跟公婆住在一起时间不长,但是他们现在很怕我离开,我知道。出了事以后,他们对我很好,以前他们怎么爱罗锋,现在也怎么爱我。”
半夜,她突然想起什么,笑着很神秘地让我等一下,“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好笑哩。”一会儿,她从公婆卧室的保险柜里拿出两张打印着“合同”二字的纸给我看——那是一份孩子气的约定,上面写着“甲方(罗锋)、乙方(郑雪梨)必须无条件深爱对方”;“双方如因不可避免的原因吵架时,任何一方必须在3小时内主动向对方承认错误”等十七项“条款”。
采访快结束的时候,雪梨几次说“要是你能多呆两天多好啊”,我没法答应,就不说话。分手的时候,她帮我打了车,一句话没说转身先走了,突然得让我反应不过来。
看着那个瘦瘦小小的背影,我只想到“无奈”两个字。文/张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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