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注射毒品，腿上留下一个个青紫色的疤痕，三伏天不敢穿短裤，多年未在公共浴池洗澡；因吸毒耗资巨大，他疯狂敛财，不仅通过放任违法来受贿，而且还以查处违法为名来索贿，谁不“上泡”就查处谁；因害怕失去职位，他曾谎称治病，隐姓埋名到外地偷偷戒毒，但恶习未改；在任职的最后六年里，他暴敛钱财近四百万元，还不包括吸毒所挥霍的钱财。

　　他就是辽宁省大石桥市公安局治安科原科长戴岩。

　　2001年11月，营口市中级人民法院以贪污罪、受贿罪、非法经营罪、非法持有枪支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数罪并罚，判处其有期徒刑二十年，并处没收全部财产，罚金60万元。

　　戴岩黑名传遍大石桥

　　一封举报信摆在营口市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刘铁鹰的案头：戴岩在大石桥阳光大酒店吃“干股”(不投资，只分红)，酒店老板有口难言！

　　刘铁鹰能掂量出这个线索的分量，随即向检察长王友三作了汇报，征得同意后，立即部署反贪局侦查处处长江振镛率员秘密调查。

　　江振镛将阳光大酒店作为工作的切入口。一连几日，在夜幕降临时，他和28岁的侦查员常亮便来到该酒店洗浴中心，以浴客身份开展调查。他们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同管理人员唠嗑：

　　“你这儿有小姐吧？”

　　“干这行的谁没有，没有咋挣钱啊？”

　　“那公安局不来查吗？”

　　“查，经常查。”

　　“那怎么办？”

　　“想办法呗，一年让人勒走老了，得个十万八万的。”

　　“现在呢？”

　　“被人盯死了。”

　　“洗浴”次数多了，两位反贪官员竟然与酒店的老板混熟了。每次将话题引到经营上，老板就气不打一处来，说管治安的人太贪太黑，但如果细问起来，老板又顾虑重重，不愿明说。此时，两人亮明身份，表明如下态度：只要有确凿证据证明对方有犯罪行为，不管他的社会关系有多么复杂，都将依法查处。老板半信半疑。刘铁鹰听取汇报后，亲自出马作工作，讲法律政策，介绍办案程序，表明检察机关打击职务犯罪的决心，终于打消了老板的顾虑。

　　根据这位老板提供的具体线索，侦查人员不分昼夜连续找人谈话，很快就获取了证明戴岩涉嫌职务犯罪的证据。6月11日晚，营口市检察院决定将其刑事拘留。当晚，刘铁鹰副检察长通知侦查处长江振镛：“明早7点行动，你通知局里其他同志保证按时全部到位。”

　　第二天早晨，两路人马按预定方案行动，分别赶赴大石桥市公安局和戴岩的住所。队伍出发后，刘铁鹰打电话通知大石桥公安局领导，要求派人稳住戴岩。

　　看守所里毒瘾发作

　　在侦查员面前，戴岩故作镇静，缺少血色和光泽的脸上显露出不屑的神情。他被要求当面交出身上所携带的物品：手枪、移动电话、传呼机……最后，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卷皱巴巴的卫生纸说：“没有了，这是擦手用的。”他将卫生纸在侦查人员面前晃了一下后，又若无其事地揣回兜里。

　　经当场对戴岩办公室搜查，在铁皮柜内查获捆绑的整整齐齐的美元4万元，在办公桌抽屉里查获成捆的人民币10万元，另有金条等贵重物品。

　　与此同时，另一路人马来到戴岩的住宅楼，对其妻子徐秋云宣布刑事拘留决定，并当场开展搜查。侦查人员在一楼查获许多名烟名酒，在二楼查获一个精致的小保险柜，内有人民币二十多万元，美元和港币各九千多元，四个私人护照，各种金银首饰有一斤多重，存折若干，存有人民币九十多万元。

　　经过在两处近四个小时的搜查，共查获款物折合人民币五百多万元，还有两支崭新的双筒猎枪。更令人疑惑的是，在戴岩身上和卧室里均查获毒品海洛因。

　　戴岩自以为有二十多年警龄，在当地也算个人物，被带到检察院后，接受讯问时东拉西扯，绕着弯子拒绝供述犯罪事实，审讯人员只好将他“晾”在看守所不予理睬。然而，当天傍晚，戴岩打着哈欠流着鼻涕，浑身哆嗦着要求见办案人员。他哀求说：“我有点丢人的事，毒瘾犯了，想打一针。”褪下他的裤子，发现大腿上赫然露出十几个鸡蛋大小的青紫色疙瘩，都是因为长期注射毒品留下的。后来查明，戴岩在办公室被拘留时，往兜里揣的那卷卫生纸里包着的，竟是随身携带的注射毒品用的针管和针头，他的毒瘾已经大到每三四个小时就得在大腿静脉注射一次的程度。

　　鉴于他的毒瘾太大，发作时影响审讯，专案组请大夫到看守所为戴岩戒毒，同时开展外围调查取证工作。经过两个多月强制戒毒，戴岩的毒瘾基本不发作了。然而，恢复了“人”样后的戴岩却又与审讯人员周旋。

　　为了查实每一个细节，办案人员走村串户，进行了艰苦的调查，仅询问证人就有五百多人次，最终用一个个确凿的证据撕开了戴岩内心的防线。

　　“在酒店入‘干股’是怎么回事？”

　　“我和老板是朋友，他让我妻子帮着管账，开点工资。”

　　“你妻子是服务公司工人，懂财务吗？管一管账就在不到两年时间开工资四十多万？”

　　戴岩无言以对，最终缴械投降。

　　见钱就搂索贿还横

　　1997年夏天，戴岩找到501矿矿长张庆凯，以治安科经费紧张为由，索要赞助款10万元据为己有。案发后张庆凯说：“我们矿一年用炸药近二百吨，都得戴岩批，要是批我们到生产厂家买，每吨才五千来元，要是批到生产资料公司买就得七千来元。”按常规，厂家大量采购炸药理应直接从厂家进货，然而，在大石桥，到哪儿进货戴岩说了算，他同意，你才可以买厂价，否则就是高价。

　　1999年3月，戴岩找到501矿新任总经理李某，想把自己从黑市上买的一辆无任何手续的日产本田轿车卖给李某，价格15万元。李说自己车已经够用不需要，戴岩面露不悦：“你买回去顶账不行吗？”李某只好答应。但因为这辆车没有任何手续，上路就被交警查扣，李某又求戴岩帮忙办牌照。戴岩则以治安科用车名义，将这辆车挂上了公安牌照。事后，戴岩以办牌照找人拉关系为名，向李某索要5万元，而戴岩只将其中的1万元支付了所谓的关系费用，其余4万元揣入自己腰包。这辆挂着公安牌照的车辆由企业专门使用，整天在大石桥街面行驶，却没有受到任何查处。

　　个体采金矿业主孙立余经人介绍结识了戴岩。孙为了巴结戴，1998年春节期间送给戴的妻子一个四十多克重的金镯子。孙想开个矿石粉毛加工点，但按当地的规定，这项工作由公安局治安科管，不允许私人经营。孙找戴岩商议合伙经营，戴岩一口答应：“我这儿你就放心，保证治安科不去检查，查了也不处罚。”有戴岩壮胆，于是这个没有任何手续的粉毛加工点很快就开张了。

　　孙对戴岩应承合资办矿信以为真，以为合资就应当交投资款，因而多次催促戴岩交款。戴岩一拖七个月后竟提出散伙，要求按约定付给他一半的利润。孙这才明白戴岩答应合伙的真实意思，只好以分红的名义拿出7万元，而戴岩得了好处还发脾气：“我背了个(合伙)名，才挣这几个钱！”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而戴岩贪婪却顾不了这些。胡某是戴岩多年的同事，平时关系不错，因为家里开个酒店得到治安科关照。1998年1月，戴岩以过春节给科里民警搞福利为由，向胡某索要5万元据为己有。同年底，又以女儿结婚缺房为由直截了当要钱。戴岩私下说：“这叫一视同仁，不割他肉他心中哪会有我？”

　　放任时笑纳查处时强索

　　“这小子，虽然黑，但只要你‘泡’点到了，他绝对讲信用，真办事儿！”这是“圈内”对戴岩的评价。

　　501矿为补偿对环境污染所造成的损失，划出一个矿洞给后仙峪村，却被戴岩视为索贿机遇。2000年春节前，他以违反爆炸物品管理条例为由，通过501矿向该矿洞做出停止供应和使用炸药的决定。刚接受该矿洞的农民贾英本只好供了1万元送上，问题马上解决。几个月后，戴岩又以贾英本与501矿所签协议不合理为由，再次通过501矿停止向贾供应炸药。贾英本又张罗了1万元钱送到戴岩家，还没等贾回到矿洞，就接到矿保卫科恢复供应炸药的电话。

　　戴岩在“圈内”也有黑得不能再黑一说。

　　1997年，大石桥阳光大酒店在客房和桑拿场所增加了“小姐服务”项目，没有事先跟戴岩打招呼，他便多次带人到该酒店检查，于是老板便托人说情。

　　戴科长直截了当：“能不能给我带个干股？”

　　老板夫妻商量后咬牙答复：拿出桑拿浴30%的利润作戴的干股。

　　戴携妻前往该酒店察看后直摇头。老板夫妻傻了，再咬牙：“那好，50%。”

　　戴岩仍不满意：“那客房部呢？”

　　老板夫妻简直有些惊慌。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最终答应，客房部也按利润的50%与戴岩分成。

　　就这样，戴岩分文未出就成了该酒店的大股东。戴岩妻子徐秋云更实在，从第二天起，每天都将该酒店客房和桑拿的当日收入及账单一起拿走，然后在月底将当月利润的50%分给该酒店。她成了事实上的老板。

　　戴岩“入股”后保证，大石桥市公安局治安科今后不再到该酒店抓“小姐”，并保证公安局的其他部门也不来抓。事实果真如此，从1997年7月至1999年5月，该酒店真的很“安全”。这期间，戴岩夫妻从该酒店获得“干股红利”43.24万元，每月平均近两万元。

　　1999年5月，该酒店投入二百余万元重新装修，这期间未向戴岩支付“红利”，年底重新开业后，老板原本打算积累一段后再给戴岩分成，但戴岩立即变脸，派人到该酒店将“小姐”抓到治安科，一次罚款开价三万……

　　治安管理权的变形

　　2001年7月16日，营口市人民检察院以受贿罪、贪污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非法经营罪、非法持有枪支罪对戴岩提起公诉。

　　法院审理查明，1994年至2000年6月案发前，戴岩利用职务之便，先后9次收受贿赂合计人民币782，341元；贪污公款人民币65，065元；原源不明财产合计人民币2，330，222元、美元49，925元、港币9，430元；非法经营额1，195，300元，非法获利337，515元。

　　人们不仅要问，一个县级市的公安局的治安科科长，为什么平均每任职一年就聚敛不义之财五六十万？

　　戴岩在一份“悔过书”中总结的原因是：“由于放松了政治理论学习，理想、观念产生了动摇，人生观、价值观发生扭曲，没有经受住改革开放的考验，灵魂深处的拜金主义占了上风，最后在犯罪的道路上越陷越深不能自拔，成为人民的罪人。”

　　检察机关在起诉书中总结的原因是，“21岁就当了警察的戴岩，为了打击犯罪、维护社会治安，曾与歹徒英勇搏斗而受伤，立过三等功，多次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最后蜕变为腐败分子接受法律的审判，其思想根源就是对金钱、权力的畸形心理，认为有钱、有权就有了一切。”于是，便“用钱赢得了领导的好感也获得了权力，接着又使用权力变本加厉地弄钱”。

　　戴岩曾经对他的哥们说，治安科长的位置给个局长也不换，其中的奥妙令人深思。一位内行分析说，公安机关的治安管理部门，负责宾馆饭店、歌舞厅、桑拿浴、游戏厅、废旧金属收购、印章刻制等特殊行业的治安管理，而这些特殊行业如果搞“三陪”、容留妇女卖淫嫖娼、设赌等活动，往往就能赚钱。这些违法活动的参与者往往就是经营者和消费者，他们从中各取所需，因而往往都不会报案。而这些违法行为猖獗，管理机关和领导不承担任何管理责任，即还没有一个约束管理机关严格履行职责的有效办法。于是问题来了：管理机关不查处这类违法活动，民不举，官不究，违法者对管理者感恩戴德，甚至共享利益。

　　因此，在一些地区和一些场所，上述违法活动已经成为经营者牟利的主要手段，治安管理工作成了决定这些场所是否能赚钱的重要因素，治安管理权因此被放大。违法活动越多，专门管理人员查处的权力就越大。

　　一位检察官对记者说，充当违法经营的保护伞，甚至以查处违法经营为手段勒索经营者是戴岩聚敛巨额钱财的主要手段。经营场所搞有偿陪侍、容留或组织卖淫嫖娼，已是公开的秘密，其实，这些违法活动与经营活动紧密相连，又是面向所有“消费者”的，实质是公开的，因而是不难发现和查处的。从此案可以看出，经营场所有偿陪侍和卖淫嫖娼活动猖獗的背后是腐败。阎永纬赵文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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