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代成本报记者丛焕宇驻盘锦记者王辉

　　新闻回顾

　　2001年12月22日，正当人们忙着准备迎接新年的时候，在盘锦市兴隆台区高升街道一民宅内却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惨案：年近古稀的老父黄祖德亲手勒死了自己的儿子。俗话说：“虎毒不食子”，那么黄祖德为什么要对儿子下此毒手呢？惨案的背后是否另有隐情？在人们的震惊和猜测中，记者于近日赶赴盘锦，对这起惨案进行了深入的调查、采访。

　　惨案发生

　　盘锦市兴隆台区公安分局高升派出所所长赵颜华介绍了情况。2001年12月22日20时10分左右，从门外气喘吁吁地走进来一位老人，进屋之后第一句话就说：“我刚才可能把自己的儿子黄维新杀了，我到派出所来投案自首。”凭着职业的敏感，值班干警尚铎志判断，这位名叫黄祖德的老人说的不是谎话，于是详细询问了情况，并立即向所领导报告。

　　20时30分左右，高升派出所调动警力会同兴隆台区公安分局刑警队的干警赶赴出事现场——黄祖德的家。当干警们进屋后，一幅凄惨的景象出现在干警们的眼前，黄祖德的儿子黄维新斜躺在暖气片附近的地上，一根孩子做游戏用的绳子正勒在黄维新的脖子上……经过兴隆台区公安分局刑警队技术科的干警检查，黄维新已经死去，初步断定是勒颈机械性窒息死亡。

　　事发有因

　　当出现场的干警将黄维新确已死亡的消息告诉黄祖德时，黄祖德含着眼泪讲述了事发原因。据他说，事发当天，黄维新又喝了过量的白酒，之后又照例到他和老伴的家里无理取闹，在遭到其老伴的斥责后，黄维新发疯一般冲上前去，卡住母亲的脖子！

　　黄祖德说，他怕儿子真的把老伴掐个好歹，就上前去拽黄维新的衣服，没想到，黄维新突然掉过头来，一脚将他踹倒在地！黄祖德在倒地的瞬间，瞥见小孙子黄龙玩的跳绳，情急之下，顺手拿起来绕在黄维新的脖子上……

　　新闻反响

　　邻居：联名请愿书引出情与法的碰撞

　　采访过程中，高升派出所所长赵颜华让记者看一份材料，记者打开一看，是一份联名书信，信是高升街道的居民们集体写给派出所的。在信中，高升街道的居民们历陈了多年来黄维新的种种劣迹，历数了多年来他虐待父母、毒打亲生儿子的种种恶行。

　　记者注意到，请愿书除用大量的文字揭露黄维新的所作所为外，更着重阐明了请愿者对黄祖德杀害儿子的态度：“黄维新多年来一直虐待父母，致使其父母饱受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摧残，而黄维新却从没有所收敛过。在事发当日，黄维新再次酗酒、毒打父母，用双手狠狠地掐住父母的脖子，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黄祖德为了自卫，才用绳子绕住了黄维新，对于黄维新这样一个恶人，黄祖德不是在杀人，而是大义灭亲，为民除害……”在请愿书的结尾部分，请愿者强烈要求司法机关对黄祖德宽大处理。

　　赵所长告诉记者，黄维新所在单位的干部职工也已经呈上请愿，强烈要求对黄祖德“法外开恩”。

　　家人：心里矛盾极了

　　黄维新死后，黄家人及黄家的亲属欲哭无泪。黄维新的大姐黄彩霞说，弟弟死了，她的心里矛盾极了，一方面，年迈的父母终于不再挨打受骂了，另一方面，她失去了惟一的弟弟，而且他还是死在父亲的手里。

　　黄维新单位的领导告诉记者，火化当天，只有黄维新母亲一个人流了泪，后来黄龙也哭了。在骨灰存留问题上，家里人很快达成了一致——把骨灰撒掉，不要让它再勾起伤心往事。

　　在寒冷的北风中，小黄龙第一次完整地拥抱着父亲，把他的骨灰，把对他的恩怨撒进冰冷的辽河。

　　律师观点

　　可遵循“理法并用”“德法相符”的原则处理

　　对这场情与法的较量，法律专家又作何解释呢？记者为此采访了辽宁同泽律师事务所主任刘明。

　　刘明说，对这起生父杀死儿子的案件如何定性，首先要分清罪与非罪的界限，就是要看黄祖德在这起案件中是否构成故意犯罪。事发当日，是黄维新首先对父母下的毒手，致使黄祖德处于极为被动的境地，在这种情况下，黄祖德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具有正当防卫的特点，但要看正当防卫是否超过了必要的限度。

　　多年来，黄维新之所以一直专横跋扈，横行乡里，与人们对他的姑息迁就不无关系。作为黄维新的父母，对儿子多年来的虐待一直忍气吞声，无形中起到了养虎成患的消极作用，黄家人也曾多次找过公安机关，也曾想过到法院解除与黄维新的关系，但无论是深思过的方法，还是付诸实施的行为始终不能对一贯霸道成性的黄维新产生效果，一定程度上助长了黄维新的嚣张气焰，在黄维新的心里极易产生“不要说家人，就是法律也奈何不了我”的恶念。在这种情况下，血案的发生存在着必然性。

　　清官难断家务事。反思这起案件，也给司法机关的工作提出一个新的课题，在解决处理带有家庭性质的矛盾时，既要照顾亲情方面的因素，更要强调作为公民应该享有的权利和应履行的义务。家庭成员作为公民，提高其法律意识、增强其法制观念是避免家庭悲剧的先决条件。

　　刘明主任最后分析说，这起案件可考虑按“理法并用、德法相符”的原则妥善解决，在提倡以德治国的今天，要尊重群众对敬老这一中华传统美德的呼声，在适当考虑民意的基础上，让这场悲剧划上句号。

　　幕后新闻：知情人眼中的黄维新

　　黄家的惨案发生后，在盘锦市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一时间，父亲亲手杀死自己儿子的消息成了当地百姓茶余饭后的热门谈资。各种不同的议论之声也不断传了出来。然而，记者在高升地区采访时，听的最多的一句话竟然是：“黄维新这个打老骂少的败类早就该死了，黄祖德可算是为社会除了一大害！”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记者先来到高升街道了解情况，谈起黄家发生的事，黄家的老邻居露出一脸复杂的表情，这位老人告诉记者：“说实话，黄维新死了，我们也省心了，这小子这么多年就没让他父母、家人过上一天好日子。他死了，街坊邻居都省了很多心。”见记者不解，这位老邻居向记者介绍了黄维新的情况。

　　老邻居：黄维新这么多年没让家里人过上一天好日子

　　据这位老人讲，黄家共有四个孩子：三个姑娘，一个儿子。黄维新从小就一直得宠。1988年，黄祖德为他操办了婚事，买了新房，第二年，黄维新的儿子黄龙出生了。因为黄维新迷上了喝酒，家里的事基本上什么都不管了，小黄龙两个多月的时候，黄维新和妻子吵架了，一气之下将小黄龙甩给了黄祖德老两口儿。

　　1992年，黄维新的妻子终于忍受不了丈夫的虐待，与其离了婚。此后，黄祖德老两口就更加没有好日子过了，黄维新三天两头逼着父母去给他找妻子。如果父母稍有怠慢，便要招致一顿拳脚。

　　1993年，在黄祖德老两口的感动下，黄维新的妻子与他复了婚，原以为黄维新能有所收敛，没想到他更加变本加厉。1994年，心灰意冷的妻子第二次离开了黄家。黄维新将家里的家具、窗户通通砸了个遍，就连父母家的家具也未能幸免于难。无奈之下，黄祖德老两口被迫躲到江苏镇江投靠亲属。

　　1995年，黄家的大女儿黄彩霞认为弟弟是因为失去了妻子才胡闹的，于是托熟人给黄维新又介绍个对象。婚后，好吃懒做惯了的黄维新恶习不改，不但自己把每月800多元的工资全部挥霍掉，还把前妻给黄龙的150元钱抚养费全部截留。再不够花，就逼父母掏钱，或者向姐姐妹妹们讨要，不给不行。在醉生梦死中，黄维新还参与了吹球、猜谜等赌博活动，有时候，他还要到外面嫖娼狎妓。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妻子、儿子和父母就成了他的发泄对象。1996年，第二个妻子离开了他。此后，经常有人看到黄祖德老两口的脸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儿子黄龙见了他，总是像老鼠见了猫似地快速跑掉。

　　黄维新儿子的老师：黄维新经常打骂儿子

　　记者采访时了解到，黄龙今年只有12岁，正在读小学，据教他的老师们反映，小黄龙在三年级之前的学习成绩非常好，是班级里较为聪明的孩子，但不知为什么，到了三年级之后，黄龙的成绩每况愈下，有时候，上课的老师经常发现黄龙坐在那里发呆，孩子的眼神有时候木木的，起初，老师们向黄龙询问情况，但黄龙支支吾吾始终不敢说，经过做工作，黄龙终于向老师们说了实话，他说，爸爸经常打骂他，爸爸还吓唬他说，如果敢把挨打的事说出去，就再打他。黄龙的老师告诉记者，听到孩子反映的情况后，学校曾经多次找黄维新谈过，黄维新表面上答应着，但背地里仍然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1998年，黄维新的妹妹家换了楼房，黄维新见后，立即赶到黄祖德家，大骂父母是孬种，老两口见和他没道理可讲，再次到江苏寄人篱下。1999年，黄维新折磨老两口和孩子的次数越来越多，黄祖德和老伴偷偷给孙子办了转学手续，三个人第三次逃到江苏，不久，黄维新追到江苏，逼着老两口回家，并说他在家里根本吃不上饭。

　　黄维新的姐夫：黄维新经常拿菜刀到他家里闹事

　　据黄维新的大姐夫介绍，黄维新经常拿着两把菜刀到他家闹事。起初他和妻子黄彩霞以为黄维新精神有毛病，带他到医院检查，结果发现黄维新是酒精中毒，他和黄彩霞掏钱为黄维新治疗了20多天，最后，黄维新说自己离不开酒，执意出了院。

　　黄维新单位领导：无人愿意为黄维新“送行”

　　黄维新单位的领导告诉记者，黄维新在单位是开作业车的，但他很少上班，别人都是两个人一组，但黄维新的班却是三个人一组。单位曾经多次裁员，但没有一个人敢投黄维新的淘汰票，原因很简单，一个是黄维新会没完没了地找事，另外，大家比较同情黄维新的家人。

　　黄维新生前所在单位的领导介绍，黄维新在单位折腾多年了，该得罪的人都得罪遍了，偶尔有几个他没得罪到的人，一听说他虐待老人、为非作歹的事，也都纷纷绕着他走，免得惹火烧身。

　　当黄维新死去的消息传来后，单位的人都说，这小子坏事做绝，真是死有余辜。对这样一个打老骂少的败类，死了也没人给他送行。这位领导说，在黄维新火化的那天，单位里基本没有人愿意去，最后，是领导们挨个做工作才勉强有几个人到火葬场为他送行。

　　新闻直击：冲突由来已久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那么，黄祖德作为黄维新的生身父亲，难道会这样轻易对儿子下手吗？记者来到辽河油田高升医院。

　　自从黄维新死后，黄祖德的心脏病就发作了，经过医生诊断，他的病情必须立即住院治疗。在黄祖德的病房里，记者见到了几名正在为黄祖德作笔录的公安干警，黄祖德已经被公安机关监视居住了。病房里，瘦小的黄祖德斜躺在病床上，两眼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做完询问笔录的干警告诉记者，黄祖德非常配合公安工作，经过公安机关的调查，黄祖德所说的一切属实，这位干警允许记者对案件的一些具体情况进行采访。

　　据高升派出所的干警们介绍，黄家人、黄家的街坊邻居到派出所里来举报黄维新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只要在高升派出所里工作过的干警，几乎都知道黄家有一个打老骂少的儿子。

　　记者：是什么原因导致你们父子之间发生冲突？

　　黄祖德：黄维新多年来一直酗酒成性，在事发前已经连续喝一星期“大酒”了，每天至少喝上两三袋散装白酒。喝醉后，就到我家或者他姐姐家瞎折腾，要不然就到单位去闹事。2001年12月21日，即案发前一天，黄维新满嘴酒气来到我家，进门后就说，他的儿子黄龙偷了他100元钱，并说黄龙之所以敢偷，都是我们给惯的，非逼着我们老两口去找他的孩子，我的老伴见黄维新不讲道理，说了他两句，惹火了黄维新，他抬脚就朝我老伴刚做完手术的左腿踢去，踢完之后，还不解恨，又大骂了我们老两口儿一通，摔上房门走了。事后才知道，那100元钱是黄维新让他儿子黄龙去给他买东西的。像这种不是挨打就是被骂的情况在我们家是经常的事。

　　案发当日，黄维新又喝了一天的“大酒”，晚上6点多钟，他在邻居家的抻面馆里找到了自己的儿子黄龙，然后他来到我们家，进门就说：“藏！藏！藏！就是你们把我的儿子藏起来的，你们这两个老畜生。我整死你们算了！”说着，他朝我老伴扑去，用大手掐住了我老伴的脖子，我怕老伴吃亏，就与黄维新厮打起来，没想到，黄维新像疯了一样，转过身来动手掐我的脖子，我一个老头子哪经得起他掐，为了不让他掐死我，我在情急之下摸到了绳子。

　　记者：黄维新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为什么忍心杀死他？

　　黄祖德：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没想到绳子的一头会拴在暖气上，更没想到，黄维新竟会绊倒在地上……

　　记者：黄维新死了，而且是死在你的手里，你现在后悔吗？

　　黄祖德：后悔也晚了，他虽然可气、可恨，但毕竟只有36岁呀，无论是什么样的儿子，都是爹娘的心头肉呀，我哪舍得下死手呢。再说，天下只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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