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五的个儿，来自淳安的王卫娟拖着单薄的身体，在租用房和曾经打工过的地方来回奔波。但是，20多天过去了，两个月的工钱仍然毫无踪影。“为啥自己辛苦做出来的工钱，最后还要‘讨’呢？我恨死他们了。”王卫娟百般无奈之中拨通了早报热线。

　　打工者自述

　　去年10月9日，我在杭海路的杭州市外来劳动力市场里，谋到了浙江华越控制软件公司做清洁工的活儿，当时说好每月450元外加工作餐。到单位报到时，综合科的卢某扣下了我的进杭务工卡和计划生育证，没有办理任何劳动合同。第二天，我就开始上班了。

　　公司是在每月15日和25日分两次发工资的，11月15日我没领到工资，伸长了脖子等到25日，还是没有，而且这些天的午餐都要自己解决。我有些急，房东还等着我付房租费呢。于是四处去打听，综合科的人说：“会给你的，急什么？”但一直等到12月1日我被开除了，还是没拿到一分钱。

　　开除的理由？一提这个我就来气。他们说是卫生弄不干净才不要我的，这一点我不服气，我每天打扫卫生都是很认真的。我被开除的真正原因是卢某公报私仇：综合科有个人和他很要好，11月23日那天下午，那人叫我擦洗摩托车，我想我是给公司搞卫生，车子是他个人的，就没答应。谁知，过了个双休日，到了11月26日，卢某就要我别干了。

　　当时我以为这事他说说就算了，不会较真，所以仍然照样上班。12月1日那天，我和往常一样在楼道里打扫卫生，也是公司清洁工的四川大姐说：“你快别干了，卢某刚才跟我说了，就算你这几天干了也是白干，他是不会给工资的。”

　　当我要这50多天的工资时，却被告知先打一份辞职报告。是他们不要我干的，怎么反要我打辞职报告？后来我再去公司时，要么是门卫不让进，要么卢某不在，要么就是讨回来一句话：“要钱可以，300元钱，你要马上可以拿。”干了这么久，他们竟然随便给点钱打发人，谁心里会平衡？

　　辛苦追薪路靠打工者自己的力量讨工钱到底有多艰辛？用人单位又是以怎样的态度对待他们的？带着这些疑问，记者以王卫娟老乡的身份，和她一起奔波于讨工钱的路上，于是便有了下面的讨工钱日记。

　　12月18日雨一早我们就冒着蒙蒙细雨赶到了位于文二路上的这家公司，却被两个保安给硬生生地拦在了门口。“工资拿不到，房租费都缴不出来了。”经我们再三恳求，对方终于拨通内线电话，帮忙联系公司管理人员。“他们说工资表已经造好了，在财务室，现在马上可以去领。”听到保安的传话，王卫娟立即乐颠颠地小跑进去拿钱，我们便在门口等着。没一会儿，王卫娟神情黯然地出来了，哑着嗓子告诉我们：“财务室说，工资是342元，这钱我没要。辛苦了快两个月，怎么只有这些钱？财务室说工资多少，这得问卢某。”正在大家想办法进去找卢某论理时，他出现了。对守候在公司门口的王卫娟，他连瞧都没多瞧一眼，王卫娟过去叫他时，他竟然带着满脸的不屑顾自走出大门。大家正面面相觑，一旁保安轻声地提醒道：“快追啊，不然就很难见着他了。”等王卫娟撒腿追上时，卢某已走出了10几米。瘦削的脸上架着副眼镜，样子斯斯文文的卢某显得非常不耐烦，右手食指直戳王卫娟的鼻梁：“你又来干什么？真是脑子有毛病。工资不是叫你去财务室拿了吗？太少？太少去问考核办，别来缠我！”卢某说完就坐进公司的丰田小轿车要出门。好不容易碰着了卢某，这次如果错过了，又不知等到何时，王卫娟一急之下，飞身拦在了车子前面。但是，车子并未因此熄火，而是向她撞去……见她仍是无畏地站在那里，车里的司机跳下来破口大骂，卢某面无表情端坐在车里。王卫娟有些绝望。人命关天，我们和一边的保安上前把她劝了下来，大家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车子绝尘而去。

　　12月19日阴没什么比无人搭理，更让人无助的。今天早上9点，我们再次陪着王卫娟来到“华越”。一见我们这几张面孔，保安迎上来同情地说：“卢某今天还没来上班。不过，你们等等看。”卢某不在，难道就没人管这事了？我对王卫娟说，“他不是说工资数额是考核办管的吗？那我们就找考核办的人吧。”说来也巧，此时一个个子瘦小的男青年朝我们走来，保安说此人就是考核办的杨某。问清我们的来意后，杨某说公司清洁工的工资表都是卢某负责造的，跟他没有关系。“可是他说工资是你考核出来的。这不是踢皮球吗？”王卫娟试图抓住这个机会。谁知杨某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大声说道：“他说什么你都不要信！反正你找他没错。”话竟然说得这么赤裸裸，大家当时都怔在那里回不过神来。今天天空阴冷，我们站在传达室门口，每个人的心情也是灰色的。眼前望去是规模气派、装修豪华的6层办公楼，公司驶进驶出的小车不是奔驰就是丰田……可为什么一个打工者的几百元血汗钱却要在寒风里一次又一次地讨呢？“都10点多了，怎么还会不来上班，是不是已经进去了，让我们进去找找吧？”王卫娟说。望着办公楼，保安沉吟了片刻，说：“一放你们进去，我们就会被扣工资。这样吧，你们在这里坐着，我进去转一圈，看看到底在不在。”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不在。其实就算他在，又怎么会轻易出来呢。又浪费了一个早上，房租费还没着落，王卫娟显然比前一天更沉默了。

　　12月20日雨临出门之前，记者在心里许了个愿，希望王卫娟今天好运。

　　9点钟，当我们一起出现在“华越”门口时，还遇到了王卫娟口中的四川大姐唐素洁。她不干了，今天也是来讨工钱的。门口的保安又是满脸同情地告诉我们：“卢某刚刚出去。”听到这话，任凭性子再好的人此刻也要抓狂了。平时说话细声细气的王卫娟显然最后的耐心都已被磨平。“他如果不给我工钱，我就拼命。这不是几百块钱的问题，是他们太不把我们当人了。”这几句话，是她从牙缝挤出来的。王卫娟和唐素洁告诉记者，他们以前在这里工作的时候，就天天见到一个40多岁的大姐守在公司门口，为的也就是讨回自己应得的工资。没想到如今这一幕又在自己身上重演了，不知道是公司的悲哀还是他们打工者的悲哀。该公司的一名员工悄悄说：“他们就是想今天拖明天，明天再拖后天，拖光你的耐性，等到你都觉得自己花费的时间、精力已远远超过这几百块钱时，你自然就会无望地放弃。那公司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别小看这点钱，公司里几百人，每人身上榨几十块、几百块，也就不是小数目了。”王卫娟不信邪，她打12345、跑杭州市劳动监察支队、跑省劳动监察总队。她说，“我自己应得的劳动所得，我一定要拿回来！”

　　12月24日阴下午3时，省劳动监察总队的监察人员来到“华越”。据监察人员表示，“华越”的劳资问题非常严重，他们经常接到劳动者投诉，每次处理完后又有劳动者来投诉。这次已经是第5次跨进这家公司的大门了。出面接待的是公司的综合科副主任。在整个执法过程中，这位胡主任非常不配合。一个钟头过去了，监察人员终于看到了王卫娟10月、11月的工资表。10月份的工资表到12月才做出来不说，她10月的工资因为“卫生没搞好扣30元钱”；11月份因为卫生和缺勤又扣掉87元钱。对公司这种扣罚，王卫娟很气愤：“叫我们打扫卫生，却连拖把都舍不得给，这样厕所地上的积水是很难弄干的；而且11月26日到30日这5天我明明都是上班的，有工友可以作证，怎么是缺勤呢？”对此，卢某的回答是：“对工作质量问题扣罚，这是根据厂里的规定办的。”至于最后5天为什么不给工资，他解释是，因为11月26日公司就已把她开除了，当然不付工资。监察人员立即表示：“这个规定是临时从电脑里打印出来的，没有公章，而且王卫娟等人根本没有看到过。这种厂规是无效的。”对劳动用工中存在的种种问题，正当监察人员要求该单位进行整改时，一位自称是何月峰的中年富态男子，皱着眉头冲进来，扯着嗓子道：“别吓人，我们可是从小被吓大的。你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原来这就是员工口中的老板！在监察人员责令下，王卫娟最后在财务室拿到了属于自己的682元工钱。可是，经过这么多番周折，看着讨回来的这份工钱，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尾声省劳动监察总队有关人员表示：“华越”公司屡次出现违反劳动法律法规的现象，而且经劳动保障部门依法处罚后仍未有效整改。迄今为止，劳动用工管理依然混乱，严重侵犯劳动者权益，王卫娟的遭遇只不过是其众多员工中的一例。针对这种情况，总队准备对该公司进行一次劳动用工制度全面大检查，并将向其客户单位寄发《“华越”劳动用工管理混乱》的建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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