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事先约定,在郑州黄河大桥北一个饭馆的包房里,记者与打假“线人”孟大鹏(化名)接上了头。
孟是一个三十六七岁的男子,穿着西服,梳着大背头,满口的大黄牙咬着雪茄,从派头上看俨然像港片中的黑社会老大。近瞧,他则更像从田间劳作一天回家坐在炕头的老农。
没有客套寒暄,缭绕的烟雾中,孟大鹏开始了他的叙述。
孟大鹏是河北邯郸人,他说,从河北来到郑州干上这行当纯粹是生活给逼的。孟大鹏说,1999年以前,他在当地开了家饭店和塑料厂,与土里刨食的乡邻相比,他感到自己“还过得去”。父亲当村支书,自己开工厂,在乡邻看来,他们这一家可谓“有钱有势”,他曾打算这辈子不出窝了。
2000年,孟大鹏的家里出了事。先是他的父亲和叔父先后去世。紧接着,他本人办的塑料厂也被一场大火烧个一干二净。孟看不惯一些在他面前背后幸灾乐祸的人,于是变卖了饭店,撇下老婆孩子,怀揣240元钱到郑州谋生。
没有本钱做买卖,他只好花120元钱买辆旧三轮车,白天收废品,晚上给人拉货。交了25元钱的半月房租,他就没有周转资金了。孟说,要不是老乡送来了锅、碗,真不知道用什么做饭盛饭。
2000年10月的一天,孟大鹏刚把借来的200元钱寄回老家给孩子交学费,三轮车就被城建的人扣了。身无分文的他无钱赎车,也失去了谋生的工具,只好骑上同乡丢弃不骑的自行车,准备一路乞讨回老家再作计议。
傍晚,他骑车走到了郑州黄河桥北岸,正好碰上在此做打假“ 生意”的表弟。表弟正愁人手不够,看他穷困潦倒的样子,就撂给他2000元,让他到湖南、江西卧底,从事烟花爆竹的“打假”。表弟说,能把运假货的车引到郑州黄河大桥,就算完成了任务。孟大鹏提供一个车辆号,就可以提成1000元。走投无路的孟大鹏别无选择地到刀尖上去“跳舞”。
与“狼”共舞的日子
行前,表弟把自己从业经验及注意事项向他作了必要的交代:那些造假的厂家,大都围墙高垒,保安外松内紧,厂区大院豢养着数条大狼狗。只要看到“戒备森严”的厂子,就要设法打进去,想法把车辆的去向弄清楚,把车号报给我,其他事你就别管了。
到了湖南醴陵、浏阳和江西万载、萍乡等地假冒浏阳花炮厂的厂家一看,孟大鹏才知道接的这活儿是要命的。要合法打进厂子而不被人怀疑,就必须以打工为名进厂子,一个外地人给厂子打工没有介绍人,身份首先就会受到怀疑,稍有轻举妄动,危险便如影随行。孟大鹏进而了解到,打工的厂区和住宿之地都不安装电话,打工者处处受到监视,与外界联系不上。通不了风、报不了信,还叫什么卧底?孟大鹏犯愁了。
见不到成效,表弟给的2000元钱就得还上。孟大鹏不敢往下想,心一横,想了个大胆的主意。
他把穿的旧衣服一扔,洗澡、理发、买便宜西服、公文包、二手手机,把自己包装成老板模样,大大方方前往造假厂家谈“生意”。
厂家把孟大鹏供成上宾。孟大鹏一提出向河北省发货,造假老板的头大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车没有到河北省就被查住了。”老板说着用手指了指厂里停的车辆,盯着他说:“这些拉货的车上个月都被查处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孟大鹏感到大祸临头了。他借口赶紧溜出这是非之地。等走出厂区来到大街上,吓得魂飞魄散的他一下子瘫倒在地。等醒过来,摸摸头,还在。
但经这一吓,他也彻底明白了:“有门了——”
充当老板,把假货引到中途“打假”最安全。孟大鹏像发现了新大陆,赶往其他厂子“谈生意”。每当一走进厂子,看到厂子停的货车他就装着打手机,把车号一个个存在手机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记住了车号。然后,大大方方地与厂家签订“货到付款合同”,并要求尽快发货。为让对方相信自己,要挟对方的办法是,如不然,就另择高枝。货出手就是钱,厂方哪有不依的道理。
孟大鹏并不急着走人,而是摇身一变成了“打工仔”,住在厂家附近不惹人注意的农家、小旅馆。只要看到厂家的车出了厂门,就给在郑州黄河大桥的表弟打电话报车的牌号。24~30个小时后,车辆准时到达表弟“上岗”的地点,然后再由表弟向有关方面报告,举报一个车辆得到奖励3000元。
一月下来,孟大鹏得到表弟给的分成近万元,也由此推断表弟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数倍于他的钱。
然而,没多久,他的生命便受到了威胁。
孟大鹏说,跟他签订合同的江西萍乡市桐木镇××烟花爆竹有限公司和湖南醴陵市王坊镇××鞭炮烟花有限公司送货的车,无一例外地在中途栽了,老板感到这决非偶然。当他再次来到桐木镇时,就有不明身份的人盯梢。一日晚,有个盯梢的人向他挑明,请你买条“信息费”:“1万块钱和一条命你选哪个?”孟大鹏一听话头不对,把身上所带的几千元钱一丢,脚下抹油般出逃,再也不敢踏上这块是非之地。
说不尽满腹心酸泪
孟大鹏另立山头,发展了一批自己的“耳目”和“线人”,并把自己的“根据地”建在了郑州。
因被举报,许多不法厂商被“放血”倒地。郑州花园口派出所和原阳县公安局两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警官向记者证实,孟大鹏前来向他们反映过情况。孟大鹏说,他们靠“出卖”线索确实拿了几十万元奖金。但这财发得百姓称快,坏人闻风丧胆。
对此,孟感慨万千。打假人生活看似轻松潇洒,其实他们每天都穿行在刀尖枪口下。在与“狼”共舞中,有的因身份暴露被殴打致残,有的为躲避黑势力报复只得流落他乡,有的甚至付出了的生命。为证实此言不谬,孟大鹏叫来一个20多岁的年轻人。孟大鹏哆哆嗦嗦地撩起他的衣衫让记者看:大大小小的陈旧伤疤遍布躯体,像露出獠牙的兽口一样令人触目惊心。
当本地的“耳目”和“线人”提供一些线索后,就得“休市”,以免暴露目标。孟说,为了养住这些人,他还得亲自出面开辟新的战场。
开辟新的战场就意味着在刀尖上行走。孟大鹏说,前不久,他到许昌一地下造假烟工厂卧底。他穿着西服打着领带扮作购销商到了厂家。保安怀疑道,来人都是穿休闲服,怎么还有穿西服的?老板突问他的家庭电话和手机号码,未来得及递名片的孟大鹏猝不及防脱口说出。这时,老板拿着手机出去了。他顿时感到大事不好,怕家人胡说坏事想与家里联系,又苦于被人看着无法脱身。于是,他装着解手躲到厕所与家人联系统一口径。联系失败,孟大鹏只好听天由命。
谁知他从厕所出来,老板也笑咪咪地进来说道:你说的是实话,我刚才与你家通了电话,家里人说你出差了,你的手机号码和你说的一样。于是,该老板深信不疑地携其手上了高档饭店。孟大鹏哪有心吃饭,以水土不服为由再次躲进厕所与家人通上了话,交代家人赶快变更号码。
孟大鹏说,幸亏那天我说的是实话,按以往的做法,恐怕那天就是我的祭日了。
记者手记
据记者所知,郑州市像孟大鹏这样的“卧底公司”起码有3家,很难说这些人是正面人物或反面人物。一方面,他们为有关部门打假提供可靠情报,令造假售假者屡遭重创;另一方面,他们又有着“打假”不彻底的一面,甚至有“黑吃黑”的嫌疑。这种致富途径或生存方式,不好说是“正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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