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初秋的一个下午，在杭城一家律师事务所里，有一高一矮两个陌生人走进事务所主任裘国平律师的办公室……

　　几分钟后，只见这两个陌生人手捂伤口，仓皇奔出，开车直赴医院抢救。现场只留下血迹一片。

　　最后，两伤者一重伤、一轻伤；而裘国平则在3天后被刑事拘留，11天后被取保候审，1个多月后逮捕。

　　然而，那把伤人的凶器——刀竟来无影去无踪，不知何故，从此神秘消失。

　　秋去、冬逝、春又至……日历翻到今年3月7日。裘国平，这个做了10多年律师、不知为多少人作过辩护的浙江东方正理律师事务所主任，这天上午，却神色黯然被押上了杭州市西湖区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的被告席。

　　事发前，裘国平也许从没有想过，自己10多年的律师生涯竟有可能就这样了结，而最后一次辩护是为了自己辩护。在法庭上，说着说着，他就哭了，不知是冤屈还是后悔？他被西湖区人民检察院指控涉嫌故意伤害罪，如若罪名成立，这将是一个重罪。

　　但事情似乎并不是真的如此绝望。裘国平和他的两位辩护人浙江天册律师事务所邓继祥律师、浙江海浩律师事务所主任朱嘉宁律师，都提出了一个与公诉人截然不同的观点：裘国平应当宣判无罪，因为他的行为是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公诉人是检察官中的精英，两辩护人则均是杭城名律师，加上裘国平自己也是资深律师，如此强大的阵容，而对案子的深入剖析与辩驳，自然也格外激烈，引人瞩目。大法庭旁听席济济一堂的百来名旁听者中，很多人是法官、检察官或律师。

　　庭审持续了整整一天，围绕着刀是谁的这一关键，双方各自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案情”，似乎各有道理，相持难下。

　　谁是谁非？裘国平有罪无罪？一切的一切，尚静待法院的最后认定与判决。

　　公诉方：西湖区人民检察院检察官

　　观点：认定裘国平的行为系故意伤害，应依法惩处

　　理由：裘国平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人重伤和轻伤，行为已触犯刑法第234条第二款的规定，构成故意伤害罪。

　　主要证据：受害人岳某、张某的陈述，伤势鉴定结论，公安侦查笔录等等

　　“案情重演”：去年9月12日中午，在杭州某市场工作的岳某心情很差。因为他和情人陈女士在去年5月认识后，就爱得不能自拔，并于7月份开始在朋友张某的家中同居（据悉，陈女士否认自己与岳某有男女关系）。到了8月份，陈女士表示要与丈夫离婚，并委托了裘国平律师代理离婚官司。裘与她系同乡，都是富阳人。

　　此后，岳某听到裘国平经常打电话给陈女士，还老是说一些与离婚官司无关的话，就觉得其中有问题。他还从她的合伙人马女士口中得知，陈女士现在与裘国平正打得火热，不但经常在一起，她还开始有了究竟是选择岳某，还是选择裘国平的打算（辩方律师称，不仅陈女士自己否认与裘有男女关系，目前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们之间有男女关系）。

　　为此，岳某一直想不通，觉得自己也混得不错，在单位多少也算是一个官，怎么会输给裘。于是，他叫了朋友张某一起到“鱼米之乡”大酒店吃中饭，诉苦解闷。随后又把马女士也叫来了。

　　饭后，由岳某开车回市场。谁知车至中途，一直闷闷不乐的岳某突然对张某、马女士说，他决定绕路到浙江东方正理律师事务所，让他们一起看看裘国平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比他好、更有钱，以证明陈女士选择裘国平是没有眼光的。

　　下午3时30分许，车开到了律师事务所，岳某和张某进去找裘国平，马女士不肯进去就留在了车上。这时，他们看到事务所的两间办公室里只有一女两男，其中一男在里间办公室。张某猜想里间那个是裘国平，就径自走了进去，岳某则在外间问清里面那个人确是裘国平后，再跟了进去。

　　此时，张某已在责问裘国平不应该借代理官司之机横刀夺爱，太不道德。一开始以为张某、岳某是黑社会的裘被激怒了，竟从办公室抽屉里拿出一把刀，向张某刺去。岳某见裘刺的动作很快，张某一会儿工夫就被刺中好多刀，就赶紧跑过去拉裘，结果自己也被刺了三刀。（对这个情节，公诉人认为裘在代理离婚案中曾受过陈女士的丈夫威胁，所以会在办公室里藏刀。裘自辩，作为律师，受到的威胁不计其数，不可能因这件事藏刀。两辩护人认为，律师事务所是办公场所，藏刀违背事实和常理，至于岳、张两个陌生人的闯入，裘也不可能未卜先知。）

　　混乱中，幸亏岳某和张某乘机打落裘手中的刀，并匆忙跑出律师事务所，回到车上。忍着伤痛的岳某自己开车，与张某一起来到附近一家医院抢救，并叫马女士报了警。

　　检查中发现，张某身中8刀，腹部被刺伤致胃穿孔；岳某身中3刀，胸部、腋部被刺伤，致右侧液气胸、右侧胸壁软组织挫伤伴广泛积气。经鉴定，张的损伤程度为重伤，岳的损伤程度为轻伤。

　　辩护方：邓继祥、朱嘉宁律师，被告裘国平

　　观点：认定裘国平的行为系正当防卫，应宣判无罪

　　理由：修订后的刑法第20条第3款规定：对正在进行行凶、杀人、抢劫、强奸、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卫行为，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不属于防卫过当，不负刑事责任。

　　裘国平在两个陌生人持刀行凶，危及人身安全的危急时刻，被迫防卫，造成一人重伤、一人轻伤，完全是根据张、岳两人加害的强度而采取的行为，因而裘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行为，依法不负刑事责任。另外，控方也没有证据证明刀是谁所有，所以指控故意伤害罪，证据不足，事实不清，应疑罪从无，宣判裘国平无罪。

　　主要证据：裘国平的陈述及证人：打斗时曾在场的事务所内勤周某、律师石某的陈述等

　　“案情重演”：

　　现年41岁的裘国平接受了当事人陈女士委托的离婚诉讼后，因工作需要，与陈女士有过正常的工作接触，但并不存在男女关系。裘与岳某、张某，以前也素不相识。

　　岳某捕风捉影，主观猜疑裘与陈女士有不正当男女关系，把想象当作事实，从心里产生了对裘的怨恨，进而发展成想行凶。他自知以一人之力不能达到加害裘的目的，于是在去年9月12日中午，叫朋友张某到“鱼米之乡”大酒店吃饭，预谋策划到东方正理律师事务所对裘进行伤害。

　　当天下午3时30分许，裘国平正在办公室里处理事务。外面突然进来两人，一高一矮，为岳某和张某，两人都带着一股酒气。

　　两人问清他就是裘国平后，不由分说先拔拳扑上来打他，打得很凶。一开始以为岳某和张某是黑社会的，裘见状，急忙叫事务所内勤周某打110报警。在场律师石某见靠自己一人无法阻止，就出去叫人。

　　没想到，张某一听说报110，就拔出刀来刺裘。读大学时练过拳术的裘，为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迅速乘机夺下张某手中的刀。可对方还是继续疯狂围攻反扑，试图把刀夺回。

　　裘为了不让刀被他们夺去，进而危及他的生命，在生死攸关的当口，想都来不及想就摔刺了三四刀，以阻止其反扑。张某之所以中了8刀，是因为他扑得更凶狠。（裘补充当时的情景时，声泪俱下。他说：“我心里一直蒙受着极大的冤屈。那时，面对两个凶狠扑上的人，我心里十分恐慌，也没时间考虑做得对与不对，只知道自己正面对着生与死的选择，只顾摔刺，事后也不知刺在何处。可现在，由于我是律师，人们就怀疑这可能不是真实的，就猜测我是否在运用法律逃避责任。）

　　张某、岳某受伤后无力再行凶，就拼命把刀夺回带走，以毁灭行凶的证据。

　　尖刀失踪了，究竟是故意伤害还是正当防卫？法庭自有明断！

　　裘国平一案不管判决结果如何，已给人们提出了一个很沉重的问题：什么才是正当防卫？如何实施正当防卫？正当防卫后又如何保全证据？就此，记者咨询了浙江大学法学院刑法专家周振晓副教授。

　　善于运用、依法运用正当防卫

　　根据刑法的规定，公民如果遭遇到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可以实行正当防卫，允许依靠自身的力量或他人的帮助，及时有效地制止不法侵害，以避免或减少合法权益可能遭到的损害。可见，正当防卫是法律赋予公民的一项权利。在正当防卫的情况下，即使给对方（不法侵害人）造成了损害，如把对方打伤，也不负刑事责任，也不会被定罪量刑。

　　当然，公民在行使正当防卫这项权利时，也必须严格遵守法律关于正当防卫条件的规定，不能违反法律的条件，否则就不属于正当防卫，而可能是犯罪行为。

　　正当防卫有两个重要条件：一是防卫的前提条件。必须存在“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比如罪犯正在实施抢劫、故意杀人或故意伤害的犯罪行为。不法侵害通常是指已经构成犯罪的行为。特殊情况下，对于尚未构成犯罪的严重的违法行为，也允许实行正当防卫，因为正当防卫往往都是在紧急情况下发生的，不能苛刻要求只有违法行为达到犯罪的程度，才可以正当防卫。否则将不利于公民的正当防卫和见义勇为。同时，不法侵害还必须是“正在发生的”，即不法侵害已经开始实施，并且尚未结束。正当防卫的限度条件是指防卫要适度，不能防卫过当。防卫过当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当然可以减轻或者免除处罚。

　　1997年我国修订后的刑法（即新刑法）对正当防卫作了较大的修改，主要是放宽了防卫过当的限度条件。按照新规定，正当防卫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一般的正当防卫，防卫行为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的，才属于防卫过当。另一种是特别的正当防卫，例如对于正在行凶的“车匪路霸”，只要符合条件，就可以适用特别防卫。它的前提条件是“正在进行的行凶、杀人、抢劫、强奸、绑架等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对这些采取防卫行为，即使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也不属于防卫过当，不负刑事责任。

　　正当防卫后如何保全证据？

　　要注意尽可能保全证据，以更好地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才能不致使自己陷入被动，甚至被诬陷的境地。

　　司法机关办理刑事案件遵循的是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的原则。是否有犯罪事实，以及犯罪事实的情况如何，这都要依靠证据来证明，没有证据就不能定罪判刑。如果遭受不法侵害，实行了正当防卫，随后最重要的就是保全证据，这是依法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惩治罪犯，以及有效进行辩护的重要依据。

　　因此，一、要注意保护好现场，防止有关的证据（如凶器等）被毁灭或被隐匿；二、要及时报案，包括叫他人报案，报案时要讲清关键的事实和情节，如对方有无带凶器，凶器的下落等。这样，可以有利于侦查机关及时注意并收集证据。三、为了防止出现只有被害人和侵害人双方证据“一对一”的情况，在案发时要尽可能地大声呼喊，以求得他人的帮助和作证，这样可以扩大证据的数量，并且增强证据的可信度，避免出现“孤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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