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员”逼我赤脚站蚁窝一打工仔因迟交“罚款”被手铐电棍胁迫受虐，三“治安员”身份待查下落不明

　　23岁的王石福全身长满丘疹和脓疱，他整日躲在宿舍不敢出外，不明就理的人以为他年纪轻轻在外风流，染上了梅毒或其他性病，纷纷离他远远的。

　　王石福身上的这些丘疹和脓疱是被蚂蚁咬的。几天前，他在宝安区福永镇白石厦村水库旁散心摸鱼时，被三名自称水库治安员的男子逮住，要罚其300元。遭到王石福拒绝后，三名“治安员”用手铐和电棍将其挟持到一个偏僻的地方，逼迫其赤脚站在一个有着成千上万蚂蚁的蚂蚁窝上长达5分钟，之后又逼迫其坐在蚂蚁窝上。直至王石福被蚂蚁咬得实在无法忍受，承认身上仅有70余元钱时，“治安员”才松开了他的手铐……摸条小鱼挨顿毒打

　　胖子一脚猛踢过去，又狠狠朝王石福的右颊甩了一巴掌。高个子则令王石福合上双手，把手铐铐了上去。

　　昨日，本报记者驱车赶到宝安区福永镇，采访了此次事件的当事人王石福，下面是记者根据王的自述整理的事发经过。

　　王石福初中毕业后便出外打工，生性腼腆、内向的他虽然在深圳闯荡了三年，但依然喜欢独来独往。

　　3月19日的中午，王石福饭后闲来无事，独自出来逛逛。当他经过白石厦水库时，看着水库边绿茵茵的草坪，禁不住走到那边坐下。

　　草坪旁边有些浅水洼，水深只不过巴掌厚，里面游着三两条小拇指大的鱼。童心未泯的王石福合着双手，捞起水洼里的一条鱼，正端详着，却远远看到一个胖子骑着摩托车朝他这边过来。胖子因为在水坝上，无法骑摩托车下来，便徒步跳下水坝。

　　王石福眼看着这个比他宽两倍的胖子过来，心里有些胆怯，赶紧把手上的小鱼放回水洼，起身欲走。

　　胖子见王石福欲走，用粤语骂了几句，露出了一脸凶相。可听不懂粤语的王石福只顾低着头逃跑。“再走，就撞死你。”王又听见另一个声音在朝他吼，他抬头一看，又有一高一矮的两个便衣男子各骑一辆摩托车过来，其中一个男子腰间挂着电警棍，衣服上别着有“治安员”字样的牌子。

　　没见过如此场面的王石福被吓得站在原地不动。胖子飞奔过来，抓着王石福的衣领不放，一脚猛踢过去，正中王的小腿。王摔了一跤，又被胖子从草地上拎起，狠狠朝他的右颊甩了一巴掌。

　　“把证件拿出来。”胖子凶神恶煞地对王石福说。

　　王石福从裤袋里掏出厂牌证，毕恭毕敬地给了胖子。

　　“就这么一个烂厂牌？这算什么证件？交三四百元钱就放了你。”

　　王石福身上当时有70余元钱，可他哪愿意将自己打工攒的血汗钱就这样平白无故地交给那三个“治安员”。他撒谎说：“我刚来深圳，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这时，高个子将挂在腰间的手铐打开，令王石福合上双手，把手铐铐了上去。之后三人扯着王上了一辆摩托车，驶离了水库边。

　　10余分钟，王石福被“治安员”们用摩托车载着，左拐右拐地到了一条偏僻小道，小道边布满了蒺藜和淤泥、粪便。

　　赤脚罚站蚂蚁窝

　　高个子将蚂蚁窝捅破，密密麻麻的蚂蚁涌出来。王石福只好脱下鞋，战战兢兢地站了上去。两三分钟后，他就看见自己的脚起了红疱。

　　胖子将王石福放下后，找了一条细木枝，撩开蒺藜旁的一件破衣服，露出了一个蚂蚁窝，上面布满了成千上万的黑蚂蚁。

　　高个子又找来一根硬木棍，将蚂蚁窝捅破，密密麻麻的蚂蚁顺势涌出。胖子在一旁卡着王石福的脖子：“将鞋子脱下，赤脚站在窝上5分钟。”

　　王石福望着黑压压一片的蚂蚁，心里甚是恐惧，拼命在胖子肥硕的手下挣扎着。旁边的高个子见状，踢了王石福一脚：“站上去！你不站？想死呀你！”

　　可怜的王石福双手上了手铐，只能半弯着腰。他实在担心“治安员”们会动用暴力，他想与其遭暴打，还不如站在蚂蚁窝上几分钟，可能会更好受点。他只好脱下鞋，战战兢兢地站了上去。

　　“我双脚感觉像被针刺一样，钻心般痒痒的，又痛痛的。”王石福说。两三分钟后，他就看见自己的脚起了红疱。

　　电棍迫其坐蚁窝电流击来，王石福条件反射般地一屁股坐在了蚂蚁窝上。他感觉脑子里都有蚂蚁在爬着，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蚂蚁窝。

　　站立了5分钟，胖子问：“你到底有没有三五百元钱？有就放了你。”

　　王石福依然答道：“我确实是刚来深圳，一分钱也没有。”

　　“没钱？那就用屁股坐在蚂蚁窝上五分钟再放了你。”高个子还是一脸凶煞样。见王石福对他的话语没有一丝反应，便操起手中的电警棍朝王电去。电流击来，王石福条件反射般地一屁股坐在了蚂蚁窝上。

　　“再问你最后一句，到底有没有钱？”“胖子”们不死心地问道。

　　王石福难忍如此非人的折磨。用他的话说，他当时感觉脑子里都有蚂蚁在爬着，他想尽快逃离这堆蚂蚁窝，于是低声招供：“我身上只有70多元钱。”

　　这时，治安员们才把王石福从蚂蚁窝上提起，并给他解开手铐，之后两三双手伸向他的裤兜，把王石福仅有的70余元钱掠走。

　　“胖子”们丢下王石福不管了，跨上摩托车离去。矮个子更抛下一句话：“你真不懂得做人，刚才把钱拿出来，不就什么事情也没了吗？”

　　昨日向记者讲述他在蚂蚁窝受虐的情景时，王石福回到了事发现场。事过6天，王身上的痒已减了许多，但他在“蚂蚁窝”边不到两三分钟，便使劲抓着全身。他说，不知怎么搞的，好像那些蚂蚁又在身上爬着。

　　王石福回忆称，那天他望着残忍的治安员们走后，拍掉了布满在衣服上的大大小小的蚂蚁，之后一步一踉跄地回到工厂。

　　全身布满丘疹

　　他的大腿内侧和屁股周围爬满了黑压压的蚂蚁，医生也为之动容：“这几个治安员太没人性了，他们简直是畜牲。”

　　他告诉工厂主管，刚刚在蚂蚁窝上站了10多分钟，被蚂蚁咬了，要请假去医院看看。主管批了假，王石福在工友的陪同下去了一家诊所。

　　诊所的医生看见王石福的双腿上尽是红丘疹，便让他脱下长裤准备擦药。王将长裤脱下后，只见他的大腿内侧和屁股周围爬满了黑压压的蚂蚁，此情此景令看惯了伤口和血腥的医生也为之动容：“这几个治安员太没人性了，他们简直是畜牲。”

　　清洗掉身上的蚂蚁，并擦了一些消炎药后，王石福回到宿舍休息。当天晚上，他全身又痒又痛，用手抓又怕小丘疹出血，他只有咬牙忍着，在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中熬过了那一夜。

　　第二天一早起来，除了脸部以外，王石福身上布满丘疹，双腿更是惨不忍睹，全部是像疱疹一样的伤口，而且大多已经化脓。双脚掌也肿胀得变形，连袜子都无法穿上。

　　同宿舍不明就理的工友见状，惊吓得远远地躲着王石福。他们都担心，是不是年轻的王石福在外风流，染上了梅毒或其他皮肤病。后来得知他是被迫站在蚂蚁窝上受虐后，工友们一个个义愤填膺，重新带着王石福去了宝安区人民医院，为其开了更高档些的消炎药，并打了一瓶吊针。

　　事件发生后，单纯的王石福竟不知“治安员”的所作所为是违法，他只是忍气吞声，并呆在工厂里不敢外出。

　　直至3月23日下午，有媒体记者去采访此事件，王石福才在记者的带领下，去了福永派出所报案。派出所当天为其作了笔录，并表示会立案调查。

　　“胖子”们不见了

　　福永派出所治安科杨姓治安员让王石福晚上去水库旁转悠，如碰到“胖子”们就赶紧报警。

　　昨日上午，王石福再次在记者的陪同下，去福永派出所治安科了解案情进展。治安科的几名民警看完王石福腿上密密麻麻的丘疹和脓疱后，禁不住摇头啧了几句：“这个胖子，搞出这么大单的事情。”其中一名民警带着王石福去了一楼空地拍照。

　　返回治安科，一名看似负责人模样的民警对王石福说：“下午再过来，你带我们去水库抓人。”

　　下午3时整，记者又陪同王石福如约赶到派出所，那名负责人电话呼来一名杨姓治安员，让他再叫上两名治安员，带着王石福去水库看看胖子们在不在，如果在就把胖子弄到派出所。

　　“还是这几个……”显然派出所的民警和治安员对残忍的“治安员”们很了解。杨姓治安员听完治安科负责人的交待后，去了水库。

　　然而在3时30分时许，杨姓治安员等三人回到派出所，告知“胖子”们不见了。杨姓治安员同时对记者称，也许是“胖子”们见劣行见报，吓得白天不敢出来。不过杨治安员说，他已把派出所的电话告诉了王石福，让王石福晚上去水库旁转悠，如碰到“胖子”们就赶紧报警。

　　三个“治安员”是谁

　　白厦村治安队、水库承包者均否认雇请；一打工仔称治安人员都是福永镇水务所请的。

　　时至今日，王石福依然不知道虐待他并抢走他身上70余元钱的三名“治安员”到底是哪里的，“治安员”的身份及他们身上的手铐、电警棍及治安员证是从哪儿弄来的，成了一个不解的谜。

　　记者先是去了白厦村治安队，治安队工作人员明确表示那3个人不是他们村里的治安员，因为白石厦水库由几个人承包管理了，那些看护人员都是承包人自己雇请的。据他们称，他们以前也经常接到报案，称水库的几个看护人员经常在水库周围乱罚款。

　　记者之后依着白厦村治安队人员的说法，去了水库边的一栋两层小楼，这里是水库承包者的居住地。给水库承包者打了5年工的一名男子告诉记者，他们老板虽然承包了水库，但只管打鱼和养鱼，治安人员都是福永镇水务所请的。

　　下午4时10分许，记者又前往水务所，那里有几名工作人员聚在一起打牌。面对记者的采访，他们极不耐烦地说：“你们不要找我们，我们的水库已经承包给了一名香港人，其他的事就不知道了。”记者于是继续问有关“有没有请治安员”的事情，几名工作人员干脆不作答，最后说了句“你们这些人太麻烦了”，便不再理人。

　　记者再次致电水库承包者钟军，他一再坚称“治安员不是我请的”。“不过那个胖子也不是水务所请的，他们经常冒充水库治安员搞事，乱罚款，很麻烦的。”钟老板称，据他所知，胖子那拨人以前是做保安的，现在无业。“去年7月份我也骂过他们，叫他们不要冒充我们水库的治安员，我也向村治安队反映过，但一直未见治安队抓人。”最后钟老板不忘叮嘱记者，要被蚂蚁咬的王石福去派出所报警，让派出所的人去抓“胖子”们。

　　尽管王石福在记者的帮助下，就有关“治安员”的所为咨询了律师，律师称“治安员”触犯了刑法，但王石福依然表示派出所拘不拘留胖子们无所谓。

　　律师称，三个“治安员”的行为明显违反了我国的《刑法》，逼迫王石福赤脚站在蚂蚁窝上，是一种非法人身强制，使王石福被咬得遍体鳞伤，构成了伤害罪。

　　但王石福昨日对记者称，他打算让“治安员”赔点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就算了，之后离开深圳回老家。至于派出所拘不拘留“治安员”都无所谓。

　　受害打工仔

　　姓名：王石福

　　年龄：23岁

　　籍贯：江西省萍乡市

　　1997年初中毕业，之后来深圳打工。先后在玩具厂、自行车厂、制衣厂工作过。2001年10月，到宝安区福永镇一工厂打工至今。本月19日，他被三名“治安员”逼迫光脚罚站蚂蚁窝，全身受伤，疱疹一样的伤口已经开始化脓……

　　据深圳市第二人民医院皮肤科主任吴文中称，王石福的症状属典型的蚂蚁咬伤，蚂蚁的毒素通过刺伤的皮肤进入人体，引起人体过敏，如红斑、水疱、溃烂等，之后合并细菌感染化脓，甚至会引起败血症或导致内脏损伤。

　　罚站蚂蚁窝”背后的无知与冷漠

　　 本报评论员王小满

　　这个世界有两样东西最可怕，一是无知，二是冷漠。

　　想到23岁的王石福被3个自称“治安员”的人逼迫，赤脚站在蚂蚁窝里挨咬的情景(详见今日本报深圳新闻版报道)，这两样东西像刀一样刺痛我们的心。究竟是怎样的无知，才能让王石福如此“温顺”地听任3名“治安员”的摆布；又是怎样的无知，才能让“治安员”如此无法无天地残害一个几乎毫无过错的打工仔？！究竟是怎样的冷漠，才能让“治安员”们看着无冤无仇的王石福被成千上万的蚂蚁噬咬而竟然笑了；又是怎样的冷漠，才能让某些单位或个人赋予“治安员”证件、手铐、电警棍和执罚的权力，任由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为非作歹而竟然置之不理？！

　　面对残害，与其说王石福不敢反抗，不如说他根本不懂得反抗。事实上，从一开始，王石福就可以说不——他可以拒绝出示证件，因为治安员无权查证；他可以拒绝交罚款，因为他根本没有违法违章；他可以要求对方出示证件，因为对方根本无权执罚；他甚至可以大声斥责治安员：“你凭什么查我证件？你凭什么罚我款？你凭什么用手铐铐我？你凭什么打我？”哪怕王石福只大声说一次“不”，结果都会不一样。

　　但王石福从头到尾除了哀求，只有顺从，因为他不知道对方的行为是违法的，他不知道自己有哪些权利，他根本就不懂法。打工仔、打工妹因为无知而吃亏的例子太多了，甚至不乏因此将自己推上绝路者。由此想到，在深圳这座拥有几百万打工者的城市，各级政府、职能部门、企业和社会团体是不是应该多担起一份教育和保护的责任，让打工者有机会多掌握一点文化知识和法律常识，让打工者学会保护自己？

　　比无知更可怕的就是冷漠。3名“治安员”在案发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单位或个人站出来对此事负责，甚至没有单位或个人承认聘用过这3个“治安员”，3名“治安员”就这样成了姓名、身份、职业均不详的疑犯。这不免给我们带来更大的疑问————这3个挂着证件、拿着手铐、拎着电警棍、骑着摩托车的人究竟是不是“治安员”？如果是“治安员”，那么是谁聘用了他们并给予“武器”和“权力”？如果不是“治安员”而是歹徒，为什么有许多人都声称见过他们“经常在水库附近乱罚款”，却始终没有执法人员出面制止并将他们绳之以法呢？我们期望警方尽快将3个不法之徒抓获归案，不了了之的后果是可怕的，当被称作“治安员”的人拿着人民警察才能使用的工具横行霸道时，受害者将不仅仅是一个王石福，老百姓的安全还从何谈起？！

　　整顿和规范保安队伍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王石福的遭遇让我们再一次深刻地反思：究竟是什么力量让“治安员”变了质？除了无知和冷漠的暴露，层出不穷的保安违法案件说明了什么问题呢？

　　所有这些疑问都暂时得不到回答，一切答案都得从3个“治安员”的真实身份上找起。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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