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记者赶到了深圳福永镇白石厦村。距离那桩事情已经快一个礼拜 了，王石福看来正从惊吓中慢慢走出来。又或者是性格使然，在接受记者采 访时，他始终面带微笑，属于那种很招人喜爱的男孩。

　　下午的阳光很明亮，王石福就那么微笑着，有些拘谨地回答着记者的提 问。而阳光下，他身上的伤口也愈发触目惊心了。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疙瘩， 有的已经结痂，有的则还是鲜红的肉色。

　　王石福脚上的袜子也隐隐地透出血迹，他说，因为手上全是伤口，不敢 沾水，所以那天穿的袜子他一直还没有洗……

　　捉鱼遭查

　　“是我不好，我惹了麻烦。我听说很多治安员都这样搞人家……”

　　记者（以下简称记）：伤口还疼吗？

　　王石福（以下简称王）：已经好多了，到医院上了药，基本上不疼了。 就是……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王石福看着身上的红疙瘩，眉宇间掠过一丝愁容，这是整个采访过程 中王石福唯一一次面带忧虑）。

　　记：听到这件事，报社的同事们都很气愤，觉得那帮人太不像话，也都 说你真是太老实了。

　　王：这可能是遗传吧，我父母都是老实人，我也是这样的性格。

　　记：以前遇过类似的事情吗？比如说有人欺负你，或者莫名其妙地被人 家打了？

　　王：我长这么大还没碰到过这样的事，以前也没有人欺负过我。我脾气 好，大家对我也都挺好，就是有人骂我什么的，我最多不理他就是了，所以 一般也不会有事。

　　记：那人家要故意找你麻烦，你想躲也躲不过去呀！

　　王：……我也不知道，最多我自己吃点亏吧……

　　记：那你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吧？拿这件事来说，最终的结果是你被折 磨得遍体鳞伤，钱也被他们拿走了……

　　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是我不好，我惹了麻烦。

　　记：你惹了麻烦？你惹了什么麻烦？

　　王：肯定是我惹了麻烦，要不他们也不会来找我。我听说过很多这样的 事情，很多治安员都这样搞人家。

　　记：你越说我越听不懂了，很多治安员都搞谁啊？

　　王：像我们这样外地来打工的，有许多人都证件不全。保安查证件时， 你要是拿不出来，他们就打人，还罚款。我听很多人都说过（这种事）。

　　记：有这样的事？但这和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王：是啊，因为我没有带证件嘛，我的厂牌证又给他们收走了。

　　挨打受罚

　　“我要是不顺从，他们就打我啊！越反抗他们就越打我，我就只能听他 们的了。”

　　记：这件事情的起因到底是因为你没带证件（只带了一个厂牌证），还 是因为你在水库里捉了鱼？

　　王：这个我也不知道。

　　记：当时他们有没有说为什么要罚你款？

　　王：没说。

　　记：那个水库让不让捉鱼？

　　王：这个我不知道，我也没看到有不准抓鱼的标志。那个水库里很多地 方水都干了，靠岸边有几条小河沟，我就是因为好奇才捉了几条小鱼。

　　记：开始的时候，你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你吗？

　　王：不知道，因为我也没想过这里可能不让捉鱼。等他们离我越来越近 ，还骂我，我才知道他们是冲我来的，那时候附近也没有别的人，就我一个 人。

　　记：你害怕了吗？

　　王：有点害怕，我想跑，但他们说我要是跑就用摩托车撞死我。他们问 我要证件（我把厂牌证给他们了），他们看过后就没还给我，然后就向我要 钱。

　　记：罚款？

　　王：不知道，他们没说。

　　记：你也没问？

　　王：是。我那时有点害怕，但心里还是想，我一没偷二没抢，就这点小 事，又是大白天，他们还能怎么样？

　　记：他们打你的时候你反抗了吗？

　　王：一个人突然就拽住我的衣领，把我踢倒在地上，然后又把我拎起来 ，给了我一记耳光，当时我就被打蒙了。长这么大我从来就没有挨过打，我 父母都没有打过我，我一点（挨打的）经验都没有。

　　记：要是我现在给你一拳，你也不反抗吗？

　　王：（想了许久）你是不会打我的。再说我从小胆子就小，看到人家打 架我就害怕，他们又是当地人，我也不敢反抗啊！

　　记：那他们用手铐铐住你的时候呢？你就顺从地让他们铐了？只有犯了 法的人才会被铐住的，你不是说你是好人吗？

　　王：我当然是好人了，但是我要是不顺从，他们就打我啊！越反抗他们 就越打我，我就只能听他们的了。

　　被逼站蚂蚁窝

　　“我全身都爬满了蚂蚁，就像很多很多根针在同时扎我。”

　　记：他们让你站到蚂蚁窝上，你也顺从了？

　　王：我没被蚂蚁咬过，不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

　　记：要是你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呢？

　　王：……也许我会反抗吧……但是反抗也没有用的。

　　记：你就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让蚂蚁咬你？

　　王：当然不是，我全身都爬满了蚂蚁，就像很多很多根针在同时扎我。 我要走下来，他们就把我给踢回去，还用电棍打我。我哀求他们让我下来， 他们就学着我痛苦的样子笑……这时候我想反抗都反抗不了————我的手 被手铐铐得很紧，像被钳子夹住一样，血管都凸出来了，一动就钻心地疼。

　　记：你当时哭了吗？

　　王：没有，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不会哭，只是心里面感到很委屈，很、 很……

　　记：屈辱？

　　王：对，就是屈辱，我感觉我的人格、做人的尊严已经没有了。

　　记：最后你把口袋里的70元钱都给了他们，他们还嘲笑了你一番。你 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早就把钱拿出来，是不是就会没事？

　　王：他们开始要钱要得很多，最少都要300元，我没有那么多，他们 也没说少给一点也行。

　　记：他们要是说70元也行的话，你会给他们吗？

　　王：是啊，我哪敢惹他们啊！刚才我都说了，保安很凶的！

　　自认倒霉

　　“我知道我有一点懦弱，以后我会慢慢改的。我对他们（“治安员”） 没有……现在有点（愤怒）了……”

　　记：知不知道他们这种行为是违法的？

　　王：不知道。我只是想，我惹了麻烦，他们走了就好了。

　　记：就当做了一场梦？

　　王：是啊，不然还能怎样？

　　记：既然你不知道他们是违法的，你后来怎么到派出所报案了呢？

　　王：我的老乡知道了（这件事），说我一点保护意识都没有，连他们三 个人的（胸牌）号码都没有看清楚，万一他们要不是治安员，你不就白吃亏 了吗！

　　记：等等，你重说一遍，他们要不是治安员你就白吃亏了，那他们是治 安员呢，你就觉得这事是应该的了？是这个意思吗？

　　王：是啊。后来我老乡往报社挂了电话，那个记者听完我说的事后，说 那些治安员这么做是违法的，让我报警，我才到派出所报的案。

　　记：如果你现在看到那三个人，你会对他们说什么？

　　王：……不会说什么，什么也不说。我知道我有一点懦弱，以后我会慢 慢改的。

　　记：对他们，你感到愤怒吗？

　　王：没有（思考良久），……现在有一点了。(本报记者 陈文定 高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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