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岁的农妇与80岁的婆婆长期不睦，在一次争吵中，婆婆被人杀死在家中，丈夫和外孙子均作证案发前夜她曾经出去方便过，并与婆婆对骂。在公安局里，她曾“交待”了自己“杀人的罪行”，在法庭上，却又翻了供。经一审、省高法裁定后，她被无罪释放，随后，曾经指证她的丈夫重新接纳了她-----

　　婆婆被杀，儿子指认儿媳成“凶手”

　　辽阳市辽阳县柳壕镇蛤蜊坑村，是辽宁省中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常住人口只有几百户。20年前带着5个儿女的40岁的寡妇张文香经人介绍嫁给了村里老实巴交的农民张国家。张国家当时35岁，只有一老母亲与之相依为命。张文香过门后与张国家及其母亲生活在一起，她和张国家相亲相爱，美中不足的是由于张文香脾气暴躁经常与婆婆吵架。虽然每次争吵后二人都能和好如初，但想不到这种被农村人称为“勺子碰锅沿”的争吵竟给后来事件的突变埋下伏笔。

　　2000年12月17日清晨，白雪覆盖下的宁静山村，突然被一声尖叫惊醒。“我妈被人杀死了!我妈被人杀死了!”人们循声找去，只见村里有名的孝子张国家跪在其80岁老母张乃清住的东屋前，张乃清老人住的坑上满是鲜血，揭开她身上的棉被，老人所穿的棉袄颈部、外裤上也全是血迹，脚端炕稍和老人的腰下扔着两把沾血的刀。地下老人的鞋窠里水缸沿上沾满血迹。张乃清老人的气管被刃器割开，已死去多时了。众人急忙向公安机关报案。

　　经法医鉴定：被害人张乃清系因刃器切割颈部致左颈动脉破裂、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公安机关经过现场侦查后，初步认定为他杀。案发当天门窗完好无损，可以排出外来人作案的可能。于是，案发当夜在被害人张乃清西屋居住的人成了重点嫌疑对象。经查案发当晚有3人在西屋居住，除了被害人张乃清的儿子张国家和儿媳张文香外，还有张文香15岁的外孙子张孝礼。村里人证实张文香平时与婆婆关系紧张，经常吵架。张国家和张孝礼亦证实，案发的前一天，张文香曾经与婆婆张乃清发生争吵，孝顺的张国家无奈将母亲送到前院邻居赵大柱家“躲躲”，并拉着张文香要找村里离婚。后来，张国家雇车将母亲张乃清送到了邻村的二妹家。下午1点多钟，张国家的二妹及妹夫将张乃清老人送回来，并劝了嫂子几句，二人当下不再争吵。下午6点多钟，张国家插上房门，上炕与妻子张文香，外孙张孝礼看电视。半夜10点多钟，张文香曾到外屋方便一次，张乃清老人咳嗽了几声，张文香便对婆婆进行谩骂，张国家听见张乃清回骂了几句。之后张文香回屋睡觉。早上，张国家起床扒完炉灰走进母亲张乃清住的东屋发现母亲已经被人杀害。另外邻居赵大柱也证实案发前一天张乃清因与张文香争吵，而被儿子张国家送到其家躲一会儿后被张国家送到他妹妹家的事实。

　　重点怀疑对象张文香被带到公安机关讯问。在公安局里从未经历过审讯的农妇张文香在巨大的压力下“稀里糊涂”地招供了：“是我杀了我婆婆，我在镇上商店买的刀，我半夜方便时和她吵架，就拿刀杀了她......”随后，公安机关带着张文香到镇上的商店去辨认买刀情况，并取得了一份店主赵玉柱证实张文香曾于1个月前去买刀的情况说明。

　　法院判决：张文香被无罪释放

　　2001年6月12日，辽阳市人民检察院指控被告人张文香犯故意杀人罪，向辽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2001年6月26日辽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了此案。

　　在法庭上，公诉人向法庭提供了证人张国家、张孝礼、赵永沛的证言及公安机关的现场勘查笔录、法医鉴定书、公安机关带被告人张文香去柳壕镇辨认买刀及商店及卖刀人的情况说明，要求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对被告人张文香进行量刑处罚。

　　“我到了法庭才知道，随便承认杀人是要被判死刑的”事后张文香这样对记者说，“所以我在法庭上推翻了以前的供述，因为我没有杀人”。另外，张文香的辨护人在庭审中提出：被告人张文香其家族有精神病史，其兄张文孝、张文逸均患有精神病，根据张文香的精神状态，应对其进行精神鉴定；认定被告人张文香犯有杀人罪缺乏必要的证据。从庭审来看，认定不了张文香具有明显的杀人动机，从当庭出示的片刀上并没有检出张文香的指纹痕迹，从张文香作案时所穿的衣服上袜检验出死者的血迹，公安机关带领被告人辩认，买刀商店的情况说明作为证据使用是不合适的，它不能代替辨认笔录，故辨护人认为就公诉机关所提供的证据，还难以确认张乃清之死是被告人张文香所杀。

　　此案的主审法官白素萍，是一位有着多年审判经验的法官，本着不让犯罪分子逃脱法律的制裁又不能冤枉好人的原则，对此案进行了深入细致的审理和调查后发现，关于本案的证据情况还有一些疑点：

　　(1)关于证人赵小柱的证言。赵小柱在检察机关的复核时证言已发生了变化，凶器来源难以确定，法院遂到柳壕镇去复核证人赵小柱的证言，赵小柱称在公安机关向其取证时，她没有说“我记得这个老太太在前一个多月在咱家买过一把刀”，而是说“记不清这老太太在我这儿买过刀”，其所供述内容与其向检察院及法院所述的相同，不能确定张文香在其商店是否买过刀。因此赵小柱的证言不能作为证明凶器来源的证据。

　　(2)关于“情况说明”。公安机关在案发后曾带被告人张文香到柳壕镇去认买刀商店及卖刀人，对该情况公安机关的侦查人员应制作辨认笔录，但其却以“情况说明”的形式做出说明，这不符合公安机关的办理刑事案件的有关规定。故该“情况说明”不能作为证据使用。此外，作案现场的血迹，指纹等现场痕迹也难以确认是张文香所留，据此法院认为上述证据不能形成完整的证据体系，检察机关指控张文香犯故意杀人罪的证据不够充分，因此对其指控不予支持，对被告人张文香的辩护人提出的认定张文香犯杀人罪缺乏必要证据的辩护意见应予采信。关于张文香的辩护人提出的要求对张进行精神病鉴定的请求，因其未提供足够的证据，不符合进行鉴定的规定，对其上述请求不予支持。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六十二条(三)项之规定，辽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于2001年8月23日作出被告人张文香无罪的一审判决。

　　2001年9月10日，张文香被无罪释放。不久，辽阳市人民检察院以“原审认定存在不妥之处，本案的证据已形成完整的证据体系”为由于2001年8月23日作出向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抗诉，省高院在审理过程中，辽宁省人民检察院也对此案进行了认真研究，后来认为抗诉不当，提出撤回抗诉。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于2002年4月8日作出如下裁定：准许辽宁省人民检察院撤回抗诉。辽阳市中级人民法院(2001)辽刑初字第59专刑事判决裁定送达之日起发生法律效力。

　　回到家中老两口重新面对生活

　　张文香刚回到村里时，村里人怎么也不相信被公安局认定的“杀人凶手”会被无罪释放，不少人当面问她：“你能出来是花了不少钱吧？”更多人猜测张文香一定会同张国家离婚。

　　4月14日，记者来到辽阳县蛤蜊坑村采访时了解到，张文香回到张国家身边，两人对这件事有了新的认识。

　　在一座普普通通的2间瓦房里，张国家夫妇地与记者聊了起来。“我和国家婚后感情一直挺好，国家一直把我的孩子当成他亲生的看待，孩子们陆续成家后，我和国家就跟婆婆一起过。我和国家有时也吵架，可从没动过真格的。”张文香告诉。提起在看守所中近10个月的生活，她仿佛是在讲别人的经历：“我那会儿什么都不多想，我就想我没杀婆婆，我一定会出来的……”而独自在家苦候了大半年的张国家更是激动：“结婚20年来，我们从来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其实，当初我指认之后也很后悔，我也不信我妈是她杀的！”

　　张文香9月10日从看守所回来那天由两个律师陪着，张国家看见她走进大门的一刹那不禁老泪纵横，足足有10分钟两人都没说话。送走前来探望的邻居们，老两口三天三夜没睡觉，一直不停地谈论这件事。张文香发现自己离家时装着50多斤的大酱的酱缸只剩一个缸底了，便问怎么回事，老伴张国家告诉她：“你不在家，我不会炒菜，就天天吃小葱醮大酱……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就到大坝上一坐一宿”……”令人闻之心酸。

　　当问及对此事的最大感受时，老两口异口同声地说：“感谢党的好政策，感谢法律的公正，没有党，就没有张文香的今天！”

　　提到亲朋邻里对此事的看法，老两口告诉记者，村里人已经知道张文香是无罪释放，但张乃清老人的亲属仍认为张文香就是杀人凶手。但张国家说，应当相信法律。

　　如今老两口已将5亩耕地租给别人耕种，现在他们惟一的生活来源就是张国家每月人起鸡粪，挣个200左右块钱。当记者告别时，老两口一致表示完全可以用真名将此事写出来，因为他们相信党，相信政府，也相信好人终会一生平安。

　　通讯员刘黎明晨报记者陈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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