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报记者包东喜通讯员丁爱萍艾丽

　　4月12日，蕲春县某镇教师王清平，捧着县人民法院的判决书来到丈夫遗像前，凄婉哀叙……

　　小家清贫，夫妻恩爱情绵绵

　　1966年8月2日，王清平出生在蕲春县八里湖农场一个清贫农家，兄弟姐妹6个，父母羸弱多病。出生次日，她被送给邻村一聋哑单身老汉家当养女。

　　1985年，就读蕲州二中的王清平废寝忘食地为高考作最后一搏之际，不幸患上肺炎。她毅然带病参加考试，但最终以几分之差名落孙山。面对苍老体弱的养父，王清平含泪拒绝复读。

　　1985年底，蕲州某中学招聘英语教师，王清平以绝对优势成为一名聘任教师。对此，她非常满足，毕竟每月能挣20多元工资。她一边全身心投入教学，一边在一所专科学校里参加函授学习。

　　转眼，年近二十的王清平出落得亭亭玉立、婀娜多姿。许多男青年向她示爱。为了事业，她婉拒了所有的追求者。

　　然而，爱情悄然而至令王清平措手不及。20岁生日那天，同学、同事为她举办了一个烛光宴会。另一所学校的教师黄秋生也应邀参加了。

　　宴会中，黄秋生吸引了王清平的目光：清秀俊朗，衣着朴素。

　　王清平每天清晨到校上课必须穿过蕲州古城门，然后经过一段古老的城墙深巷。自生日聚会之后，黄秋生总是在城门口台阶上与王清平“巧遇”，主动和她寒暄几句，目送她走尽古巷折入校门。

　　最初王清平以为相遇只是偶然，天长日久，她蓦然有一种震颤心跳的感觉。

　　一个初冬清晨，天下着蒙蒙细雨，西北风呼啸着。匆匆赶往学校的王清平快至城门时，又看到黄秋生站在台阶上，头发沾满雨珠。王清平欲上前为其遮雨，没料到黄秋生一阵风似地跑过来，将一束玫瑰往她怀中一递，转身消失在幽深的古巷道。诧异间，王清平瞅见玫瑰中夹着一张写满热烈字眼的粉红信笺……

　　黄秋生的执著，让王清平心动了。从此，李时珍陵园林荫道上，雨湖小舟上、长江江堤边，都少不了他们呢喃的身影。

　　1987年5月1日，两人租了一间民房步入婚姻的殿堂，3年后女儿出生。尽管小家日子清贫，但王清平心满意足。

　　噩梦醒来，天各一方永别离

　　日积月攒，持家有方，小两口日子一天天好转，1998年他们购买了一套集资房。夫妻二人对生活充满憧憬。

　　然而，1999年10月22日，对于王清平和8岁的女儿来说，是一个刻骨铭心的祭日。那天早晨，她上班临行之际，丈夫欣喜地说：“今天校长吩咐我去原来任教的学校调拨教材，用那所学校欠我的1900元工资款冲抵，账转到我现在的学校。”然而，王清平做梦也没料到，深爱的丈夫自此一去不复返。

　　当日下午她才上完一节课，一位同事匆匆忙忙赶来，神色凝重地说：黄秋生出事了，正在医院抢救。王清平跌跌撞撞赶至5公里外的医院急救窒，发现大门紧闭，门外已聚满许多焦虑紧张的教职员工，她顿觉天旋地转……

　　次日，王清平醒来才发现自己躺在病房输液，老父、姐姐等守在一旁暗自垂泪。她木然地询问黄秋生在哪里。丈夫的同事善意搪塞：已送省城大医院救治。此时她没有料到，丈夫已于凌晨死亡，尸体也被匆匆火化。

　　王清平在后来才知事情经过：黄秋生外出调拨教材，中午校方盛邀他一同赴附近惠泽酒家进餐。席间觥筹交错。由于事情办得顺当，极少沾酒的黄秋生便忘情地饮了几杯，8人共喝了1公斤白酒。散席时黄秋生走在最后。酒楼楼梯没有安装扶手，洒了酒水、油水的地板砖打滑。黄刚下二三步突然从楼上栽下……

　　黄秋生被送乡镇医院后又迅速转移至黄冈市某医院抢救，最终因抢救无效死亡。医院的诊断结论是：饮酒过量，摔倒后致脑挫裂伤死亡。

　　黄秋生死亡后，学校领导当即商定将尸体送火葬场火化。

　　丈夫猝然离去令王清平痛心疾首，她常常带着8岁的女儿来到雨湖、长江边上，寻找过去夫妻花前月下的足迹，然而每次寻觅更加深了她心中的伤痛。

　　更让她备感屈辱的是，丈夫的死在小县闹得沸沸扬扬：一次王清平上超市购物，几名营业员窃窃私语“就是她丈夫贪酒喝喝死了”。王听后泪水盈眶，拖着女儿疯狂跑回家中，嚎啕大哭。她蓦然萌生要为死去丈夫讨一个说法的念头。

　　一上法庭，为夫求证死亡之谜

　　2000年4月22日，王清平借款2000元聘请律师，和女儿黄鹤林以惠泽酒楼楼梯地面光滑、无栏杆，导致黄秋生摔下致死为由，将该酒楼推上被告席，要求赔偿丧葬费等费用6万元。

　　半月后，蕲春县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这一特殊民事赔偿案。最后经合议庭评议认为：黄秋生与餐馆之间形成消费服务关系。黄秋生在接受餐馆服务时，因饮酒过多，不能自控，导致其在下楼梯时因脚步踏空摔伤，黄本人应承担主要责任。而被告在餐馆楼梯上未设置扶手，应当预见到顾客上下楼梯人身安全容易构成伤害，故被告应承担次要责任。2000年7月6日，法院判决由被告赔偿原告王清平、黄鹤林经济损失18304元。

　　对于王清平来说，赔偿金再多也换不回魂牵梦萦的丈夫。由于酒楼死人后生意一落千丈，酒家仅赔给王清平5000元现金和一辆旧摩托车。

　　二上法庭，情与法间悲泪长流

　　一场官司之后，王清平心力交瘁。但她觉得不沾酒的丈夫由于“饮酒过多”踩空楼梯身亡，同桌饮酒的人员脱不了干系，反复思量，她决意打第二场官司。

　　2000年10月22日，王清平及其女儿以“同桌喝酒的7人与黄秋生进餐，不断劝其喝酒，致黄饮酒过量”为由将7人推上被告席，要求承担相应的赔偿责任。

　　当年11月28日，蕲春县法院开庭审理这一赔偿案。法院认为：原告王清平举不出证据证实同桌的7人迫使黄秋生不可抗拒地饮酒过多。

　　2001年3月23日，法院驳回王清平的诉讼请求。宣判后，王清平当即明确表示要上诉，并于当年4月6日向黄冈市中级人民法院递交了诉状。

　　上诉之后，王清平心绪难安，同桌喝酒的几位教师曾是丈夫生前的同事、朋友。也许是丈夫一时高兴多饮了几杯。况且悲剧发生后，几位教师进行了抢救，有的在黄辞世后还悲伤落泪……自己起诉的本意是安慰九泉之下的丈夫，倘若不依不饶对其生前同事挚友追诉，说不定是对丈夫的一种伤害。后来，王清平及女儿没有到庭参加诉讼，此案因而自动撤诉。

　　三上法庭，捍卫丈夫遗体尊严

　　两场官司过后，王清平心灵并没有获得慰藉，一个人独处时，她眼前常常浮现出丈夫罹难时的幻景：丈夫死时是何惨状？穿何种颜色的衣服？

　　她日夜铭刻于心的疑问：是谁擅作主张火化了丈夫的遗体？亲友都言不知。

　　后来，一记者采访时从县殡葬管理所查阅了当时的登记表，发现同意火化的“亲属签字”是丈夫学校的校长“王某”。此时王清平终于找到擅自火化丈夫遗体的当事人。

　　2001年11月2日，王清平第三次走进县人民法院递交诉讼状，以“黄秋生遗体在未报公安机关验明死因，又未经亲属告别、原告许可的情况下，擅自火化尸体”为由起诉王某侵权，请求责成被告在媒体上道歉，并赔偿经济损失及精神抚慰金4万元。后由于案情需要，殡葬管理所也被列为被告。

　　4周后，法庭开庭审理此案，法庭上王清平声泪俱下：“黄秋生死亡仅仅3个小时就被仓促火化，既剥夺了我目睹亡夫最后一眼的机会，也永远失去了查明死亡原因的机会……”

　　而被告辩称火化是校领导班子共同研究决定的，签字是代表学校的职务行为；原告精神受到伤害与火化遗体没有因果关系，请求法庭驳回原告起诉。

　　擅自火化他人遗体是否构成侵权？承办该案的法官颇感棘手。原告律师称：2001年3月10日，最高人民法院发布了的司法解释规定：自然人死亡之后，其近亲因下列侵权行为遭受精神痛苦，向法院起诉请求赔偿精神损害的，法院应依法予以受理，其中包括“非法利用、损害遗体、遗骨，或者以违反社会公共利益、社会公德的其他方式侵害遗体、遗骨。”这一规定实际上是对死者亲属精神利益和人格尊严的保护。

　　2002年4月12日，蕲春县人民法院依法作出一审判决：被告某中学擅自火化黄秋生的遗体，给原告精神造成损害，判决赔偿王清平精神损害抚慰金18000元；被告殡葬管理所在不了解事实真相的情况下，火化了遗体，应以此为鉴，但不承担经济赔偿。

　　3场官司均已尘埃落定。对于王清平来说，其意义在于过程而非结果：为了不幸罹难的丈夫，她以不懈的努力尽了一个妻子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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