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导读
今年4月6日晚8时,甘肃省景泰县春雨中学16岁的初三学生齐刚(化名)在家中杀死了他的亲生母亲。他计划中的下一个目标是他的亲生父亲,只是这一步没来得及实施。
记者在景泰县看守所一间没有窗户的小屋里与齐刚交谈,中间隔着一道冰冷的铁栅栏 。16岁的少年微低着头,说话声音很小,偶尔投来的稚气而羞涩的目光里有很深的忧郁。
景泰县春雨中学初二年级班主任王生军老师曾告诉记者:“齐刚是我教过的天赋最高、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将来考重点大学没问题。”
齐刚的同学们这样描述他:开朗,热情,从没与人吵过嘴打过架,谁学习上有什么困难,他都愿意帮助;他当过团支书,班上许多文体活动都是他组织的,他还有很多爱好,电脑,篮球,画画,写诗……
十六岁的季节
风一样轻柔,雨一样缠绵,
阳光、雨露、花瓣、轻风……
十六岁的风,十六岁的雨,
十六岁的你我
带着十六岁的梦幻与迷离……
———齐刚弑母前4个月写的诗
父亲竟命令他吃下10盒烟丝 母亲又逼他连续抽5盒香烟
“明知是错我也要做,我就是想要报复他们”
在齐家齐刚杀母的卧室里,记者见到了齐刚的父亲齐登科(化名)。他是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届大学生,现为景泰县水电部门的一名技术员。显然他对孩子的未来有过很大的期望。他给我们展示了多年来他给齐刚买的各类学习书籍,他说:“这个人(齐刚)天赋好,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他身上了。我曾告诉他,我们的祖先有人做过清朝的太师,县志里都有记载,我的名字也被社科院的专门人才库收录进去,这些我都找来给他看过,鼓励他好好学习,要超过我,不要给齐家丢脸!”
然而,在齐刚的感受中,父亲的期望恰恰成为他生活中失去自由与快乐的枷锁。从小到大,星期六、星期天他都必须留在家里学习,不能出门,功课做完了也不行。他不能随便与同学交往、交朋友。他喜欢画画,但除了上绘画课,他不能随心涂抹,因为这是“不务正业”。至于作业、考试,那是只能好不能差。一旦这所有的“不能”被违反,他必遭打骂。打骂几乎成了齐刚接受父母教育的惟一方式。
“我恨我的父母!开始他们打我,我还想可能是自己做错了,到后来,明知是错我也要做,我就是想要报复他们。”齐刚说出积郁心中多年的这些话时,平静得像个成年人。
去年11月,齐刚偷了家里的1万多元钱出走银川。他说,这一次想的就是不再回家了。一个月后,当他被找回家时,父亲把他绑在暖气管上用生火的铁钳子狠狠地打了他一顿,齐刚一只胳膊被打断了。当夜,父亲又命令他吃下10盒香烟的烟丝。他不记得最终吃下多少,只记得烟丝嚼在嘴里咽不下,吐出来,父亲又逼他吃进去。第二天早晨,母亲又继续逼他连续抽完5盒香烟,不抽,就打。
伤心哭泣被称为“鳄鱼的眼泪”日记表达心声却痛遭皮肉之苦“我的父母从来没有理解过我,我不爱他们”
出事之后,齐登科对这个儿子的愤恨到了极点。他说,家里从来没有亏待过齐刚,每天早晨都保证他有两个鸡蛋,三天两头有肉吃,他妈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他怎么就这样没有人性!
齐刚说:“我的父母从来没有理解过我。我不爱他们。”
记者问:“你最想让父母理解你什么呢?”
“我想让他们知道,在好好学习的同时,我还想做些别的事,比如和同学一起玩,比如画画等等。”
记者问齐刚:“有没有想过把自己的感受与想法对父母讲一讲?”
“想过。”
“讲了没有?”
“没讲。”
“为什么?”
长久的沉默之后,齐刚说:“有一次,我爸要和我谈心,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问我为什么学习成绩下降。我想告诉他真正的原因,但又不敢说,想想这些年家里的情况,忍不住哭了。这是我长大后第一次在我爸面前流泪。我真想他能拉着我的手,鼓励我说出心里话。可是我爸见我哭了,骂了一句‘鳄鱼的眼泪’。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在我爸面前流过泪。只是自己一个人时,偷偷哭过。”
齐刚后来的那次出走,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一种报复,也是一次最后的努力。出走前,他在日记本里写了一段心里的话,主要是写他对这个没有亲情家庭的失望与厌恶。他把这本日记放在了学校课桌里,想到自己不再回来,老师必然会把本子送给父母,他期望父母看到这篇日记会有改变。如他所料,他父亲的确看到了这篇日记,但结果是他遭到了空前的皮肉之苦。
在齐家记者见到了这篇日记,是齐登科拿给我们看的。在他眼里,这是儿子变坏的“罪证”。日记中这样写道:“其实,我也不想走,有这么多的好朋友,我还走什么?可是我没法在这里待下去。我也曾经想到过死,可是不行。虽然那也是一种解脱,可是我不想就这么死,我还要干一番事业。朋友劝我忍,可是我已经忍了10年了,我不想再忍了。我将怀着两种心情离开这里,一种是对家庭对这里的厌恶,另一种是对同学对朋友的留恋……”新华社《新华视点》记者张严平肖敏
真实自白计划 杀父母是因为向往自由
初二时齐刚在学校里接触到电脑,这个奇妙的玩艺儿一下子吸引了他,课后他走进了网吧。用他自己的话说,从那一天起,他在压抑、痛苦的生活中找到了一片自由快乐的天地。在这里,他阅览天下新闻,玩游戏,还交了许多网友,与网友聊天是他最开心的。
这件事他一直瞒着父母。直到有一天他父亲把他从网吧里抓出来,事情败露。父亲严惩了他,把他那个记录着几十个网友地址姓名的小本子撕烂,逼他吃下去。他一边嚼着纸片,一边有一种绝望的感觉弥漫心间。
记者问齐刚:“你向往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自由的、自己能决定自己做什么并帮助别人的人。”
“你决定杀你父母的原因是这个吗?”
“是。”
“你想过这件事的后果吗?”
“想过。我知道这是违法的,法律会严惩不贷,一定会判坐十几年、二十几年牢。但是我当时想,如果我现在不坐,将来始终受父母制约;现在坐了牢,等以后出去我就一个人生活,就自由了。”
教育的失误没有真正进入学生内心
记者曾问齐刚,心里的苦恼对老师同学说过吗?他回答:跟一些同学说过,但没有跟任何一个老师讲过。老师也找我谈过话,但都是谈学习的事。
曾带过齐刚初一、初二两年班主任的王生军老师对这个学生十分的喜爱。他说:“他是个优秀生,班上全科考试常拿第一,兴趣广泛,作文写得好,想问题比一般孩子深。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出事,太可惜了!”
“和他谈过心吗?”我们问。
“也算谈过吧。他去年出走那一次,之前有同学告诉了我,我找到他,对他说外面的骗子很多,出走比较危险,甚至对他讲外面有专门贩卖人体器官的,想吓住他,后来他还是跑了。有些事现在想起来大意了,与他沟通不深。”
齐刚出事之前的最后一任班主任陈岱老师带这个学生刚40天,感觉对他还不够了解。只是记得新学期开始时,他知道这个孩子出走过,就让他写一份不再出走的保证书,并要他父亲签意见。他父亲写道:“齐刚出了什么事,与老师无关,与家长无关,一切后果由他自己负责。”当时就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头,但后来也没再多问。
记者问齐刚,如果有一个老师真正了解你的心思,与你贴心地谈一谈,教给你一些处理家庭矛盾的方法,你还会做出这件事吗?”“不会。”他肯定地说。
从教17年的春雨中学的校长朱祖良听记者说了与齐刚的见面经过后,落泪了。他坦言:“这个娃自主意识强,敏感早熟,心事藏得很深,而却一直没有一个有能力帮助他的成年人与之沟通交流,学校、老师关心他的只是学习成绩,而忽略了他的做人和内心世界,这不能不说是学校教育的失误!”
编后“爱”成了切割心灵的钝刀
当一个稚嫩的、成长中的灵魂显露出它经年累月不为人所知的煎熬、磨难与坠落,刻在我们心里的已不是一般的爱与恨,那是一种痛苦的震撼!
谁没有自己的少年?谁不是从少年走过来的?人们常说,花季少年。的确,少年如花。然而对一颗净如白纸、柔如花瓣的少年的心来说,它又潜伏着多少成长中可能有的危机?幸福的少年都是相似的,家庭和睦,父母关爱,老师如友;不幸的少年却各有各的不幸,甚至可能就是一句恶意的话语,一个嫌弃的眼神,一记毫无理由的野蛮的耳光,或是一个无形的沉重的压力。
我们并不质疑齐刚的父母对孩子的爱,但是这种爱一旦转化成“望子成龙”的功利,并加之持之不断的责骂与暴力,“爱”就是一把切割心灵的钝刀。有关专家认为,说到底,这种所谓的“爱”是一种极端自私的行为,它已经没有了对孩子的真情,有的只是光宗耀祖的个人私欲。
父母的爱还应是包容了更多美好层面的东西,家庭成员之间彼此的亲情、尊重、关爱、宽容,都是滋养孩子心灵的甘露,缺失了这种甘露的家,对于孩子就是一片可怕的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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