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新爱，一个苦命的山西夏县农妇。1993年以来，腹腔肿瘤先后进行了4次手术，其中第一次手术后纱布留在腹腔，又因输血感染伤寒；二次手术肿瘤未切左肾却不翼而飞。为筹措手术费在西安沿街乞讨，为找左肾经历三次医疗事故鉴定和一场未审结的官司。今年5月17日，腹大如鼓的黄新爱因肿瘤的压迫几乎三次昏死过去。面对复杂的病情，西安没有医院敢救治，黄新爱只好于当日夜回山西夏县。本报记者得知后与上海电视台紧急联系，上海第二医科大学附属瑞金医院表示愿意无偿为挽救生命作最后努力。本报记者5月20日从西安出发，护送病人前往上海找寻最后一线生机。

　　爱心一路呵护苦命女

　　看着黄新爱腹腔中肿瘤一天天长大，她的丈夫马仁旺急得团团转，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焦急地奔跑、呼喊着。他不停地给陕西省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打电话，希望在病人死亡之前能够拿到鉴定结论；另一方面，马仁旺怀揣乞讨、借贷筹措来的1万多元钱，不断奔波在西安的多家医院之间，祈求医院切掉妻子腹中的肿瘤，让妻子多活个10年8年的，就算他对一生受苦受累的爱妻的一种补偿。

　　体格健壮的马仁旺精力快被耗尽了，但他仍然在原地打转———西安没有医院敢给黄新爱做手术，省级医疗事故技术鉴定时间一推再推，最后定在5月17日早上进行，鉴定结论何日做出马仁旺不得而知。

　　5月17日上午，腹大如鼓的黄新爱突然呼吸困难，几乎昏死过去。她已经不能前去参加医疗鉴定，她的生命靠临时买来的氧气维持着，马仁旺惶恐不安只身参加了省级医疗鉴定。当天中午马仁旺告诉记者，他们决定回家准备后事。当天晚上，与病魔抗争了10年的黄新爱被运回山西夏县。

　　“让我死吧，我不行了！”

　　5月17日下午，记者最终确定西安没有医院敢为生命垂危的黄新爱施行手术后，不忍心看到一个含冤的生命离我们而去，立即通过本报与外地兄弟媒体进行联系，其中包括上海、成都等。不巧的是当天是周五，而且时间已是下午6点多，可上海电视台一记者听到消息后，马上返回单位帮病人联系医院，这位热心的朋友拿着记者传真过去的病人病历，随即与上海最大的医院第二医科大学附属瑞金医院副院长俞卓伟联系。俞卓伟表示，最快要到18日上午才能给予能否免费收治病人的答复，他让记者转告病人要耐心等候到18日。

　　马仁旺感觉妻子危在旦夕，能否活到18日是个问题，他决定回山西！回家意味着黄新爱生命已经到了尽头。实际上早在1997年病人接受第四次手术后一段时间，黄新爱在当地一家医院复查时发现又有新的肿瘤长出，当时以及随后的几年，多家医院都要求立即手术，贫困的家庭面对昂贵的手术费无计可施，这对老夫妻从2000年开始在西安沿街乞讨，一分一毛地筹措手术费。直至今年5月17日黄新爱突然病危，马仁旺说他们乞讨、借贷来的钱只有1万多元，离医院要求的数万元手术费相差甚远。17日晚上，一辆山西运城的救护车接走了黄新爱。按马仁旺的预计，回家的路上也许就是妻子生命中最后的旅程，一定要慢慢走、慢慢走……

　　当天夜里，记者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之前采访黄新爱时她孱弱的呼喊声：“我不想死！”“让我死吧，我不行了！”

　　记者紧急联系救治黄新爱

　　5月18日一大早，记者的电话急促地响起，号码显示了上海的区号。事后证明这个电话实际上给了死亡线上的黄新爱一线生机！瑞金医院副院长俞卓伟告诉记者，他们愿意免费收治病人，愿意无偿挽救生命！并说，如果病人愿意治疗，必须尽快赶到上海。但去上海有三个现实问题必须面对，一是病人能否安全到达上海，二是必须经过检查才能确定是否适合进行手术，三是能否下得了手术台。黄新爱非常愿意到上海去接受免费治疗，马仁旺表示愿意为妻子生死进行最后一搏，他认为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要抓住。

　　20日下午，记者一行驱车火速赶往山西夏县，准备护送黄新爱赴上海治病。考虑到病人腹中肿瘤压力太大，不便乘坐飞机，最终决定选择坐火车赶赴上海。坐火车去上海相对时间较长，腹大如鼓、呼吸困难的黄新爱怎能上得了火车？又怎能经得住10多个小时的颠簸？本报与郑州铁路客运公司西安分公司取得联系后，希望能够让这位特殊的病人搭乘他们公司西安开往上海的列车，公司负责人立即表示愿意提供最大限度的帮助，并为病人和随行人员预留卧铺。

　　瑞金医院愿意尽最大努力免费救治病人，铁路部门愿意提供最大限度的帮助，记者看到了人性中最可贵的善良和人道，即刻与医院、列车、病人三方敲定：21日晚上从河南省三门峡市乘坐西安开往上海的特快列车，22日中午抵达上海。

　　5月20日下午，天色灰暗，空中仍飘着毛毛细雨，汽车在西潼高速公路上飞驰，车过黄河，进入山西境内。黄昏前后，记者一行来到夏县水头乡西张村，穿过泥泞的村中道路，汽车停在村子后边黄新爱的家门口。看见记者来到他们家，马仁旺激动得热泪盈眶：“记者啊，你到我们家来了！”他哽咽着。躺在床上鼻孔中插着氧气管的黄新爱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很显然她只是白费力气，她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多吸点氧气维持生命。马仁旺告诉记者，妻子好几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听到上海瑞金医院愿意免费治疗的好消息，他们立即从运城请来大夫为黄新爱输液补充营养和能量，希望她能够挺过来。记者看到黄新爱脸色更加苍白，说话断断续续，惟一没变的是她那双充满求生欲望的目光！

　　农家小院木匠正在做棺材

　　破烂和死寂的农家小院中，最显眼的是一栋十多年前盖起的2层楼房。据了解，十几年前，马仁旺是当地一位颇有名气的民间艺人，附近农村无论红白喜事都要请他吹拉弹唱，虽然夏县是国家级贫困县，但靠着一门手艺，他那时已是村中家境最好的一户，率先在最偏僻的村后边盖起了这座最显眼的2层楼。10年来，黄新爱生病后屡屡遭受意外打击，家道逐渐衰落，这座楼房日渐破旧，没有经过任何维修。马仁旺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话语：“还没有来得及添置任何家当，妻子就遭遇了连串厄运，家庭也背上了近10万元的债务。妻子因腹腔肿瘤先后进行的4次手术中，前两次因腹腔掉纱布化脓感染、由于输血感染伤寒、二次手术肿瘤未除左肾却不翼而飞。其间经历了在西安沿街乞讨被敲诈，乞讨被收容，三次医疗事故鉴定和一场未审结的官司。”黑黝黝、身体壮实的汉子站在院子中浑身颤抖。

　　已经是晚上8点多钟了，木工为黄新爱赶制棺材的叮叮咣咣的声音不断响起。马仁旺告诉记者，8年前妻子二次手术后被医院告知回家准备后事，当时他伐倒了院中最粗的那棵泡桐树，为妻子准备好了棺材板，现在已经被虫蛀，只好将就用了。

　　木匠制作棺材的叮咣声不时传来，整个空旷的农家院子笼罩在一种悲凉的气氛当中。夜幕下，丝丝寒意紧锁农家小院，只有黄新爱的屋子透出微弱的灯光。

　　21日下午5点，当护送黄新爱到上海的当地医生到位后，救护车运送病人出发前往河南省三门峡市。西张村很多村民关切地目送黄新爱出发，一位老者说起病人的遭遇来唏嘘不已，他得知记者的身份后非常感动，他说世上还是好人多！

　　一路关爱护送黄新爱

　　前往三门峡的78公里路程走得非常顺利，沿途的收费站听说送病人赴上海急救，开绿灯免费通行；三门峡西火车站破例让救护车开上站台候车；站台的执勤人员为病人指出了西安开往上海的T140次列车3号车厢的准确位置。晚上8点多，黄新爱在救护车里等候火车驶来。当日晚上9点36分，西安开往上海的T140次列车准时到达三门峡西站。

　　车刚停稳，原先安排好的3号车厢门打开，随即走下来一队身穿铁路制服的工作人员，他们下来迎接病人上车！经介绍，这中间有郑州铁路客运公司西安分公司西沪线车队长缪秉辉、T140次列车一组车长李平及列车员等，他们手拿早已准备好的一条床单。大家一起把黄新爱从担架上抬下，用被子和床单抬进了列车。列车在三门峡西站停车8分钟，当病人被一步一步抬进车厢、所有行李被搬进来还没有完全放好时，列车已经起动。火车里过道宽度有限，要想挪动病人非常艰难，细心的车队长、车长早已把卧铺安置在靠近门口的第三个隔档铺位。病人腹中肿瘤太大，只能侧躺，这样铺位就显得不够宽，该怎么办呢？情急之中，工作人员临时搬来一个大工具箱，把两个下铺中间填高并成了一张“大床”。晚上10点多，车上领导询问记者得知病人和随行人员还没有吃晚饭，立即让餐车准备晚餐。很快，为病人准备的晚饭已经从9号餐车送到3号车厢，随行人员都吃上了列车上现做的免费晚餐。

　　一连串的热情悉心关照，让50多岁的马仁旺激动万分，当工作人员把热腾腾的饭菜端到黄新爱面前时，马仁旺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感激之情，“扑通”一声，他和随行的大女儿双双跪倒在车队长、列车长的面前，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22日早晨，病人状况良好。列车行至苏州昆山后，本次列车列车长李平、副车长晁婷来看望病人，他们把本次列车全体乘务人员自发捐助的620元现金送到了黄新爱面前！

　　瑞金医院副院长车站迎病人

　　5月22日早上11点25分，T140次列车到达终点站上海站。列车刚停稳，记者就看到窗外停放着的急救担架车，旁边站着几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记者猜测其中一位慈祥的老者就是俞卓伟副院长。下车后，认识了这位老者，他果然就是俞副院长，之前记者已经知道他是全国人大代表、全国劳动模范、上海市劳动模范、上海市最大的医院———瑞金医院副院长！没有寒暄，俞副院长就和他的医生们走上火车，边抬边大声指挥大家怎样保持病人姿势，同时为病人用上了医院带来的氧气，俞副院长抬着病人每走两步就要询问她感觉怎样。他的细心和认真令现场的人员非常感动。

　　中午12点10分，经过近20个小时的长途跋涉，生命垂危的黄新爱终于安全到达上海瑞金医院。俞副院长亲自为病人量血压、测脉搏、查心律，还亲自为病人铺床、垫床，看到床上的枕头有点高，他拿掉一个枕头垫在病人的腰腹部，确保病人躺着舒服后才肯罢休。此刻躺在医院急诊特护病房的黄新爱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12点40分，医院急诊科、外科等相关科室的负责医生开始讨论初步治疗方案。

　　23日开始，医院对黄新爱展开全面检查，并为施行手术做准备。检查中发现病人严重营养不良。俞副院长当即拿出自己的500元钱硬是塞给马仁旺，要求他给病人买一些水果补充营养。医院同时开始给黄新爱输血、输液补充白蛋白、维生素等。

　　24日一大早，多科室医生为黄新爱作了初次会诊。事后急诊科陈尔真主任告诉记者，肿瘤很可能将动静脉血管包围，手术难度非常大，手术很可能无法将肿瘤完全切除，病人营养状况很差，立即手术很可能连伤口都难以愈合，要再补几天营养后才能确定手术时间。记者在现场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黄新爱与几天前相比精神状况明显好转，之前几近干枯的脸庞又泛出光泽，嘴角的溃疡已经愈合，惨白的嘴唇也开始变得有了血色。经过医院短时间调理治疗，一个行将枯萎的生命似乎又焕发勃勃生机！

　　5月29日，记者得知病人的身体状况仍没有恢复到能够承受手术的状态，决定暂时离开上海返回西安。至此时，记者离开西安已经整整10天9夜。

　　生命应得到高度重视

　　29日早晨，记者离开上海之前再次采访了瑞金医院急诊科主任陈尔真。据他介绍，病人目前的营养状况极差，一些指标甚至达不到正常人的一半。医院采取的措施是补充白蛋白、输血、补微量元素等，改善营养状况，直到接近可以承受手术的状况。他说，病人既然来了，医院总要想办法创造条件进行手术，让病人至少在1-2年内能够生活自理。陈主任告诉记者，病人腹中的肿瘤就像一个马蜂窝，刚开始外边有一层包膜，第一次手术没有彻底捣毁它，这样就造成肿瘤被动过之后到处侵犯，难以彻底消灭。他说，如果第一次能够切干净，可能就没有之后的系列手术了。

　　众多人的关爱给了病危中的黄新爱特别的关怀，让一个脆弱的生命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所有经历这个救助过程的人都希望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能拉她一把，让她逃过病魔的魔掌，让她活到追查割掉她肾的责任人、找回公道的那一天。非常遗憾的是，记者发稿前，远在上海的马仁旺打电话告诉记者，医院经过几次会诊后，认为目前切除肿瘤的风险是100%，即病人肯定下不了手术台，遂决定放弃努力。医院安排了一辆救护车于6月6日凌晨4点半离开医院，将黄新爱送回她的老家———山西夏县。在黄新爱生命最后的时刻，我们已不可能再从死神手中拉回她的生命，只是给了她一点点关爱，这让记者深感惋惜。黄新爱可能已看不到医疗鉴定结果的那一天，在她即将含冤而去的时候也让人反思，时过几年为什么不能及时给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以公道，而要让她含冤而去；追查割肾的人的责任对她而言已没有多少意义，但社会公众需要知道内情。本报记者汉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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