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张瑾

　　1995年，北京市核仪器厂的100余户职工满怀喜悦和憧憬，搬出了他们位于朝阳区光华东里的已残破不堪的职工宿舍楼。按计划，他们将于18个月后入住该厂与北京职工住宅开发公司第六分公司在原址共同开发建设的新住宅楼。然而7年过去了，由于种种原因，新住宅楼直到今天也没建好，入住时间更是遥遥无期。在漫长的等待中，这100余户职工(共有200多人，多数为老人)不得不或寄宿或租房，散落在京城各处，过着漂泊的日子。究竟是什么原因使这栋仅仅14层高的住宅楼盖了7年也没有竣工？究竟是谁让这些老人们有家难归？6月下旬，本报记者对此事展开了调查。

　　为建新楼搬出家

　　6月25日，连换了几次公共汽车，记者才在北京东郊双桥附近一所租借来的房子中，见到了75岁的董雅英老人和她的老伴儿。房子是向附近一家制奶厂租的，家用设施很普通，屋顶有微微的水渍，墙皮局部呈脱落的迹象。屋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

　　董雅英退休前是北京市核仪器厂的职工。7年前她搬出厂职工住宅楼之后，就开始四处“打游击”，租房、搬家、再租房、再搬家。和她处境相同的还有100余户，他们也都或寄宿或租房散落在京城各处，漂来荡去竟已有7个年头。

　　包括董雅英在内的100多户居民曾是朝阳区光华东里1号楼(共5个单元)的居民，也是北京市核仪器厂的职工。1995年10月，由北京市核仪器厂出地皮，北京职工住宅开发公司第六分公司负责开发建设，二者共同在1号楼(1、2、3单元)的原址上开发承建新的职工住宅楼，并承诺18个月之后完工。按照当时国家有关福利房政策，北京市核仪器厂采取了将职工的工龄折算在内，再由职工个人拿出部分资金，将来建好的住宅楼产权就归职工个人所有这一分配制度。当时，按照施工和建筑要求，仅拆了1号楼的1、2、3三个单元，而4、5单元则得以保留。因此除这两个单元的部分住户之外，其他原1号楼的100余户职工共200多人都搬出了该厂，开始在外借宿或者租房，他们认为18个月过后就会再迁回来，并且住上新楼。

　　七年仍未盖好房

　　然而，当这100余户职工在外辗转苦熬了18个月之后，却发现楼并没有如期盖好，甚至直到2000年，楼仍未完工，而此时，承建方北京职工住宅开发公司第六分公司却被法院认定“无继续开发能力”。2000年底，在由法院指定的拍卖公司进行的该住宅楼开发承建拍卖中，华庆时代投资集团有限公司获得了继续开发承建资格。当时，华庆时代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与北京市核仪器厂签订合同，承诺2001年10月前正式完工，并让职工入住。这样，又是一年半过去了，该住宅楼非但没有完工，新开发方华庆时代投资集团有限公司甚至连一砖一瓦都没有动过。于是，这100余户职工也就仍然在外“漂着”。

　　苦涩的租房生涯

　　“最初在女儿家住了一段时间，但各家条件都有限，也不能光靠子女，况且他们也都是普通职工，家庭压力原本就够大了，后来我和老伴就开始租房住。7年来我已经总共搬了五六次家，越搬离城区越远，住的条件越差，没办法，城里的房子太贵咱租不起。我已经75岁了，有心脏病和关节炎，去一趟医院都得换好几次车，特别不方便。现在就盼望着住宅楼能早日建好，早一些让我们搬回去。”董雅英老人向记者诉说着。

　　退休前曾是北京市核仪器厂高级工程师的李献云告诉记者，几年来他们陆续找过相关部门及其负责人，但最终都不了了之，没有任何实质性结果。“1995年，在没有严格对北京职工住宅开发公司第六分公司开发建筑资质进行调查和核实的情况下，核仪器厂贸然与其进行合作开发，导致新楼夭折，这是不是对广大职工的不负责任？到现在，新承建方华庆时代投资集团有限公司迟迟不动工，他们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有力的解释？而厂里为什么不诉诸法律来解决不动工的问题？我们辛辛苦苦奉献了几十年，为何退休了却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老人发出这样的质问。

　　宋大妈说她是去年和半身不遂的老伴从1号楼4单元搬出来的，因为“实在捱不住了”。“1995年建筑新楼时，4、5单元的暖气管道给拆掉了，冬天屋内像冰窖，人穿着大棉袄都冻得不行，不得已去年搬了出来，花钱租房子住。我们都是近70岁的人了，却还得四处找房搬家。在等待中，100多户职工中已有8人先后离开了这个世界。最惨的是一位姓姚的老人，搬了8次家之后，最后死在了通州一间小平房里……”她一一数来，竟已是老泪纵横。

　　厂方称也很着急

　　在朝阳区光华东里，矗立着两栋未完工的连体楼房，其中14层的那栋就是职工“住宅楼”。记者看到楼房主体已基本告竣，但因为楼体内外都还没有装修，使它们从远处看上去显得格外空洞和冷清。

　　北京市核仪器厂一位姓杨的行政厂长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称，因为以前的事情不是由他具体负责的，所以有关该厂和北京市职工住宅开发公司第六分公司之间的问题他并不清楚。但在华庆时代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接手开发承建后，他和华庆时代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当时的执行董事长邹庆就开工问题进行过几次商谈，催促其尽快动工，但对方一直在敷衍推诿，不采取任何实际行动。

　　“这100多户居民都曾是我们厂的职工，他们中的许多人曾为工厂的发展作出巨大贡献，现在他们流落在外，我们心中也很着急。但没办法，开发公司不履行诺言，我们自己又拿不出这笔资金来进行后续建筑，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现在。从各种迹象来看，应该是华庆时代投资集团有限公司的建筑资金不足，没有能力来完成施工建设。”杨厂长告诉记者。

　　杨厂长最后说，如果华庆时代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再不开工，他们将不排除采取法律手段，给职工们一个交代。

　　开发公司的解释

　　几经联系之后，华庆时代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一位被员工称为“赵总”的人勉强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在解释公司为何迟迟不按合同规定日期动工时，他说：“为什么？就因为这楼是个烫手山芋，我们买赔了。当初我们竞买之后，才发现楼的具体情况与图纸设计不相符合，实际面积并未达到合同所给出的数字。如果动工的话，公司将不得不额外负担拆迁费、供暖费等费用，这对我们是不公平的。因此从公司利益的角度来衡量，我们没法动工。”

　　记者质疑：“作为专业的开发商，你们不会在竞买的时候不去调查核实该楼的具体情况吧？”他表示“对这一问题无法回答”，并开始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记者问他是否知道因为楼不能按期建好，导致许多住户在外四处“打游击”的情况，他竟然回答：“我们管不了那么多，楼建不好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不承担任何责任！”

　　记者又问：“那你认为这其中的责任该由谁来承担？”

　　“赵总”的回答出乎记者的意料：“该谁承担就谁承担，没准还得由你们报社来承担……”

　　图片由本报记者杨威摄

　　《京华时报》(2002年7月1日第A0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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