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学生及家长接受记者采访
威海市教育局
我们的孩子刚刚毕业就下了岗。”近日，记者接到新闻线索称，山东威海荣成市有关部门和领导违反国家招生分配计划，进行不公平分配，致使50多名应该进入教育岗位教书育人的中师毕业生失业在家长达两年之久。
荣成市是隶属于美丽海滨城市威海的一个县级市，旅游业是当地的支柱产业。8月14日，记者奔赴荣成市展开调查采访，发现被一些颇有文采的学生称为“梦断师学”的这个事件 或者事件背后，暗藏着七大矛盾。
招徕承诺与闭门谢客
在一封给新闻单位的“情况反映”上，30个家长联名上书：1997年，文登师范学校以及荣成市招生办公室按国家计划招生，由省地市相关部门根据各县市实际需要下达招生计划。当时荣成市承诺，97级文登师范是最后包分配的一年。而到了2000年分配时，荣成自行决定，本届100名毕业生只分配40%。
8月14日晚10许，记者来到荣成市崂山镇崂山村一个农家小院，在昏暗的灯光中与部分家长和学生进行了交流。“孩子的目标是上高中考军校，但为了搭乘这个末班车，我们却逼着她去报考了师范。”大疃镇学生刘君霞的父亲刘荣德悔恨不已，深深自责，“是我们害了孩子啊。”
大疃镇学生宋涛普通话非常流利，表达能力也很强，他说自己非常热爱教育事业，立志要为此献身，在校三年，苦修文化课，苦练基本功，“可是羡慕的教师职业却始终没有做到。”登不上讲台，让宋涛备感伤心。
而靖海镇学生连丽媛则直言不讳地说：“我上师范两个目的，一是解决家庭经济困难，二是我喜欢这个职业。”据了解，在荣成，刚刚参加工作的小学教师能拿到800元，第二年就能拿到1100元左右。当地有人士表示，这是吸引师资的主要砝码，也极有可能导致分配不公。
8月15日，荣成市人事局、教育局相关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没有对学生及其家长做过任何的承诺，“97级包分配”的说法是“谣言”，“如果有的领导或学校做了什么承诺的话，那是不算数的”。而在2000年，也是根据省政府的文件规定，在编制许可的范围内，竞聘上岗，择优录用。
记者注意到，在威海市1997年普通中等专业学校分专业招生计划上，注明荣成这批学生属于“委托培养”。所谓“委托培养”，就是指各地根据实际需求委托学校培养人才，在定向招生定向培训定向分配的范畴。而荣成市教育局、人事局却矢口否认。这令记者颇感诧异：难道是文登师范绕过了人事部门、教育部门自作主张替当地“委培”了？
并轨过渡与追溯既往
据荣成市教育局介绍，山东省对师范毕业生就业问题分三步走：1998年，文件将“分配”改为“就业”，严禁师范毕业生到其他行业就业。1999年，规定师范类毕业生面向各级各类学校就业，允许毕业生到其他行业就业。2000年，省政府文件规定，师范毕业生原则上面向教育系统就业，允许其面向非教育系统自主择业。
“三步曲”顺利地完成了从“两统”(统一招生、统一分配)到“两自”(自费上学、自主择业)的并轨过渡，统招统分就这样被一步步瓦解了。但记者注意到，所有的这些规定和文件，都是在97级学生入校以后颁布或者下发的。对此，中闻律师事务所周唯律师表示，法律不能追溯既往，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应该采取“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来处理，而不能一棍子打死，将不在文件规定范围内的学生作为实验品和牺牲品。
具体到荣成市的这批师范生，考取师范以后，户口已经农转非，到了毕业，还没有上岗就下了岗，没吃上皇粮又失去了土地，同国家保护师范生的精神是相矛盾的。中共中央、国务院1983年在《关于加强和改革农村学校教育若干问题的通知》中明确指出，“中等师范院校的毕业生分配应由县以上教育行政部门负责，要保证师范院校毕业生分配到中小学任教，不得任意截留。”“在执行政策上，当地政府以及有关部门有偏差。”周唯表示。
竞聘上岗与考录不公
对于统招不统分，学生家长虽然心存抵触情绪，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参加竞争前40名的角逐。但学生家长认为考评录取存在三大不公。
一大不公是在校三年的成绩统统不算，唯此考试为准。“我闺女在文登师范毕业考试，在该年级8个班中最好的班里名列第七名，而且辛辛苦苦学习三年，学校的意见没有任何参考价值。”石岛镇学生王丽君的父亲王国祖认为，荣成市的上岗考试与学校的教学培养是脱节的。
二大不公是课堂演讲考评分比例过大，而在这个弹性尺度非常大的比例中，没有公开当场亮分。荣成市组织的上岗考试分为两个部分，文化考试(语文+数学)占总分的40%，课堂讲演占60%。“在课堂讲演这个环节，事先承诺当场亮分，结果并没有当场亮分。”城西镇学生徐常玲的母亲常乃秀说，“这中间有多黑呀。”
三大不公是跨越录取。按省政府就业工作的文件要求，学校优秀学生应当优先推荐和安排。但在荣成市的考试中，有3名优秀生被挤出了40名以外，学生家长提出异议后又给予了安置。众多学生家长的疑问是，既然唯此考试为准，为什么分列第46名、54名和57名的三名学校优秀生又分配了工作？跨越式的分配已经成为事实，那么荣成市的上岗考试还有没有效？
对此，荣成市教育局的说法是，一切按程序规定来办，考试绝对公平公正，特别是参加演讲评分的评委是从乡下找来的老师，不存在弄虚作假现象。对优秀毕业生的补充分配是按照文件规定执行。对于课堂演讲不现场评分，“有不断完善的过程。而且那也有弊端。”教育局政工科科长刘志刚说。
岗位超编与分配不断
威海三市一区，文登市、乳山市和环翠区同届师范毕业生就业率在70%-90%，而荣成市只有40%，比例最少。荣成市表示，录用比例与威海市其他的二市一区相比较低，是根据本地实际情况自行制定的。主要的原因就是小学教师队伍严重超编。
而据记者了解，已经并轨从“两统”转为“两自”的98级又分配了43%，分配比例甚至超过了统招统分的97级学生。那么这40多个编制又是怎样多出来的呢？为什么要把自费生纳入分配而又对统招生不管不问了呢？
8月15日，荣成市教育局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编制是从离退休人员中多出来的，主要考虑应届师范毕业生就业。“他们(指97级学生)在家多学习一年，这样对应届毕业生来说不公平。”
省政府文件要求要“努力实现毕业生最大限度就业”，要创造第二次竞争上岗的机会，而且，按照荣成市的做法和说法，只要有资格，只要不超龄，不管你是统招生，还是自费生，都可以竞争上岗，择优录用。那么，2001年录取工作为什么不给97级毕业生一次机会呢？这对97级毕业生公平吗？
争讨公道与荒芜作业
石岛镇学生王丽君的父亲王国祖，从事养殖业，基本上每年都要实现盈利10万元左右，但孩子的事让他来回折腾，这两年，每年最低也要赔进去六七万。而在当地小有名气的建筑包工头刘荣德，干脆把自己的所有工人都放回家，专事上访，总上访次数超过了100次，以往每年怎么也得挣个十几万，现在全都搭了进去，家庭由富裕走向衰败。还有一些家庭本来基础很差，为了上访荒废了田地、放弃了工作，使得整个家庭陷入更加窘迫的境地。
其实，反映问题有很多的渠道，完全没有必要放下地不种，放下工作不做，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也都曾经这样劝告。但学生家长却不这么认为。
“做出承诺又反悔，这不是政府和干部的作为；而毕业就失业，使我们孩子受到严重打击。这是事关孩子一生的大事啊。”寻山镇学生樊红艳的父母都是残疾人，拄着双拐的父亲樊春模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在学校多次被评为“三好学生”的女儿，竟然连岗都上不了。
尤其让学生家长恶气在胸的是当地一些官员态度横蛮，“……我们又去找到荣成市委书记，他的态度更加粗暴，说‘政策就是我定的，我说分多少就分多少，你爱找谁找谁’。”学生家长代表黄春丽讲述了她的一段经历。
记者没有联系到这位书记，无法核对证实。但是，“这个事件延续了两年仍然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同一些部门和同志工作方法简单有一定的关系。”当地人如是说。
前车之鉴与后车之覆
学生家长的上访以及该事件引起了国家教育部、山东省教育厅、威海市教育局的关注。其中，2002年5月20日威海市教育局在省厅的复函中明确指出：“请荣成教育局根据省教育厅的意见，结合本市实际，妥善处理这件事。”2002年7月19日，山东省教育厅复函提到“荣成在录用比例小于威海的文件规定，现要求纠正”。
“但荣成市明知有错，至今迟迟不作改正。”学生家长说，他们只能不停地上访，别无它法。但报纸上的一条小消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也让他们决定走另外的途径促成问题的解决——
据《人民法院报》报道，2000年7月，福建霞浦县政府、教委以“受编制限制”为名，没有妥善安置41名由国家指令招收的师范毕业生，被学生告上法庭，诉其“不履行法定职责”，近日，福建宁德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判决学生胜诉，县政府和县教委在判决生效之日起60日内就毕业生就业安置做出书面答复。
除了地点以及相关当事人不同，霞浦事件与荣成事件简直如出一辙。因此，在100余次上访之后，学生家长举起了法律武器。
教师过剩与招生依旧
据威海市教育局党委副书记宋宗强介绍，近几年来，当地小学生锐减，初、高中学生增多，全市小学教师队伍严重超编。即便是要招小学教师，也会面向社会招聘高学历的人才。小学教师在当地已经由缺乏过渡到了过剩，中等师范学校还该不该办？该怎样办？
而记者在威海得到的答案是，中等师范仍在招生。而且，尽管是自费生，当地还是按照比例在“竞聘上岗，择优录用”，实际上还是一个按比例分配。当地有人指出，其实，中等师范仍在招生，仍能招得到学生，同这个“按比例分配”有很大的关系，“独木桥还有人挤呢。”这位人士说。
事实上，中师毕业生的就业遭遇已经通过荣成市97级学生暴露出来，这些学生走过很多的单位，都因为如下原因而招致失败：择业范围窄，就在威海三市一区；知识面不宽，针对性太强；文凭不受重视，等同于中专甚至在一些人眼里更逊于中专。
其实，国家早就提出要大力发展师范本科和专科，培养更高级的“人类灵魂工程师”，但威海市的一些地方步子似乎慢了一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