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伟业服装厂院内工人正在搬运服装材料 本报记者 温凌 摄

　　19岁少女宋丽丽因无法忍受在嘉兴伟业服装厂的非人生活，于9月3日与几名同事一起设法逃离，结果在从3米多高的围墙上跳下时摔成腰骨骨折。经本报记者举报，被认定多处违法的嘉兴伟业服装厂昨天被劳动执法部门勒令停业整顿，房山警方也已着手全面调查此事。

　　被骗进厂

　　9月8日，记者在房山区良乡医院监护室见到了异常虚弱的宋丽丽。见到记者，她试图撑起上身，但骨折的腰骨让她丝毫动弹不了。“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往下跳。”已经瘫了整整5天的19岁女孩声音低微，但语气坚定。

　　今年5月中旬，宋丽丽从老家安徽涡阳农村来到了北京。18天后，她在制衣店的两个工友劝她到房山一家待遇更好的工厂去。6月24日，她跟着这两个工友一同来到了房山良乡固村村委会隔壁的嘉兴伟业服装厂。

　　宋丽丽对这家制衣厂第一印象就不好：从进厂到宿舍有3道门，每道门都有保安看着，只有五六十名工人的小厂里居然有20多个保安。一些工人还告诉她，这里经常连夜加班，而且几乎不给报酬，想走也不行。

　　第二天上午，宋丽丽就找到了服装厂冯老板，以眼睛不好为由要求离开。“他骂我王八蛋，还说只要我不瞎就得干活，别想离开。”第一次受到这种赤裸裸威胁的女孩又是恐惧又是委屈。

　　头三天，宋丽丽一边干活一边哭。一个月后，她还试图向老板要工资，被连威胁带骂地训斥一顿。两个多月中，她只出了厂大门一次———由冯老板带着，买了一次东西。宋丽丽后来从工友口中得知，在这里，只要有人能带来工人，工厂就会奖励他50到100元钱。被逼出逃

　　宋丽丽在厂里负责安装拉锁、纽扣等工作，工作量很大，几乎每天都得加班。宋丽丽曾经连续工作过整整两天。由于疲劳工作，宋丽丽左手中指曾被缝纫针扎穿。

　　这样的工作量对惯于吃苦的农村女孩也是吃不消的，加上拖欠工资，工人们私下谈的最多的就是怎么逃出去。但在那里，寄信要交给老板，打电话旁边有人监听。尽管这样，大家还是想尽办法逃跑。

　　在宋丽丽她们出逃之前，已经有两批人成功逃走，第一次有5个人被抓了回来。宋丽丽第二天见到他们满脸是伤，一问才知道他们不但挨了打，还被关进了院子里的狗笼中。但是没过几天，这5个人再度出逃成功，这更坚定了宋丽丽逃走的决心。

　　宋丽丽、王邦容、姜艳艳3个女孩找到一把螺丝刀，准备将墙撬开。挖到水泥墙体后，她们放弃了这个法子，最后剩下的惟一出路就是跳墙。由于裁剪房的窗户被封，她们只能从厕所和宿舍之间的3米多高的墙头翻走，而墙头上插满了玻璃碴子和锐利的铁丝尖。3名同样得不到工资的保安的参与，使出逃变得更加可行。摔断腰骨

　　9月3日凌晨3点40分，两名看守大门的保安先行离开到院外接应。“我们把一个小桶放到大桶上，爬了上去。我坐在墙上的玻璃尖上时，老板手下的小五、胖子他们就发现我了。我怕极了，就不顾一切地跳下去了。”

　　慌乱中，宋丽丽的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那种痛没法忍受。”同伴们拖着她找到个荒草窝趴了下来。直到出外找寻他们的人回厂后，他们才敢露出头来。一直强忍哭声的宋丽丽对同伴说：“我的腰断了！”

　　快到6点，同伴才给她找到一辆三轮车，把她送到医院。她被确诊为腰脊第一节骨头压缩性骨折，不动手术将下肢瘫痪。

　　宋丽丽的父亲宋克民很快从安徽老家赶来。由于光动手术就需要1.5万元，老宋只好从家乡的银行贷了1万元，又从私人手里高息借得7000元。为了女儿能够再站起来，他背了让他倾家荡产的债。

　　了解真相后，记者向市劳动与社会保障局举报。

　　接记者举报后劳动执法人员进厂调查

　　查出问题

　　9月13日，市劳动与社会保障局与房山区劳动局执法人员一同来到位于固村的“嘉兴伟业服装厂”进行调查。市劳动与社会保障局劳动监察处吴处长告诉记者，工厂强制劳动、拖欠工资的违法现象基本属实，宋丽丽事件也被核实。

　　调查当天，劳动执法人员亲眼见识了工人们迫切离开工厂的心情———当劳动执法人员离开工厂时，部分工人坚持随同执法人员一同出厂。一出大门，工人们飞快地跑走，连工资也不要了。

　　房山区劳动与社会保障局郑局长说，经过初步调查，已经发现该厂多处违法现象———没有按照北京市有关条例，给工人办理外地经商务工证；很多工人都没有签订劳动合同，即使签订的也是显失公平的无效合同；工厂按照所谓的计件工作，但计件没有标准，导致工作时间严重超时；拖欠工资现象严重。

　　9月16日，房山区劳动局要求嘉兴伟业服装厂法人代表史江勇前往劳动局接受调查，但足足等候了一天，史江勇也没有出现。

　　由于此事涉及限制人身自由等治安问题，劳动部门已经通告公安部门介入调查。厂方说法

　　9月16日下午，记者敲开了嘉兴伟业服装厂的红色铁大门，大门口并没有厂名，进入第一道大门才在一间保安值班的铁皮房墙上看见用粉笔写着的“嘉兴伟业”的字样。

　　工厂租的是固村村委会的大院，厂房内依旧在开工。负责经营的史女士接受了记者的采访。据她说，宋丽丽在厂里是一个快手，工作每天到晚上7点就结束，按照她的速度，每个月挣七八百元钱没有问题，工厂对她也非常看重。

　　“那她为什么还要逃走呢？”记者问。

　　“我们也很难理解。”史女士一脸疑惑。

　　史女士称，工人们所说的没有自由，应该指的是工厂里比较严格的厂规，“我们在工作期间确实不准请假，这是我们的厂规。”史女士说，他们与工人签订了必须干够一年的合同，按照厂里的规定，工人要离开必须提前一个月请示，“这些厂规我们都是贴在厂房里的，每个人都知道。”

　　当记者表示希望到厂房看一下这些厂规时，史女士以厂规已被撕下为由予以拒绝。

　　关于陕西家长集体领孩子的事件，史女士用“愚昧”一词对他们进行指责。“我当时问他们，家里到底穷不穷，如果不穷就不要把孩子送出来，穷就应该在城里打工。”

　　史女士认为，厂里的条件对于打工者来说已经非常好了，是他们的不安分导致了宋丽丽事件的发生。

　　在她的同意下，记者有条件地观看了部分厂区。在厕所和女宿舍之间，记者看到了宋丽丽跳下的高墙———墙有被加高过的明显的痕迹，墙头的玻璃碴子和带有尖头的铁栏杆让人不寒而栗。在打工者宿舍的墙上，赫然有这样的字迹：“冯老板，我渴望你能够让我们回家”、“我想回家”……勒令停业

　　房山区政府对此事非常重视，一名副区长亲自参与调查，房山区劳动与社会保障局郑局长表示，希望更多知情者或事先逃跑的打工者能够与劳动局取得联系，提供更多详细情况。

　　昨天下午，6名逃出的工人集体来到房山区劳动与社会保障局当面举报。由于服装厂法人代表拒不露面，房山区劳动局正式勒令嘉兴伟业服装厂停业整顿。同时，房山区公安人员也首次前往医院当面向宋丽丽取证。多名打工者表示愿意在任何时候为宋丽丽作证，宋克民也希望得到法律援助，通过法律途径为女儿讨还公道。作者：徐一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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