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抚养偷来的孩子，她花光了积蓄，做起了“三陪”，但冰凉的手铐还是戴上了她的双手

　　核心提示

　　他和她虽不是夫妻，但却是无话不说的“红颜知己”。惜别数载相逢，她对他依旧一往情深，而她对他两个月的婴儿更是怦然心动。于是，她偷偷带走了婴儿，不是拐卖，而是千般疼爱，比亲娘还亲。为抚养婴儿，她倾其积蓄后便带着婴儿到酒店做起了三陪小姐，甚至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正当她和婴儿如胶似漆时，他突然出现在她眼前，还有几名警察……8月29日，广西钦州市钦南区人民检察院对这个另类“小偷”提起公诉，这是我国首例对盗窃“母爱”的审判。

　　-两个月的娃娃令她怦然心动，一个大胆的念头陡然萌生，她偷走了婴儿

　　婴儿的父亲叫黄新广，广西钦州市人。偷走女婴的女子叫潘春艳，今年36岁，广西马山县人，绰号“四妹”。所幸的是，记者分别见到了黄新广和潘春艳。

　　黄新广和“四妹”是如何结识？彼此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从黄新广对以往的讲述中，记者的疑惑逐渐解开了。

　　五年前，我在小镇上经营了一家饭店，“四妹”曾是饭店服务员。因“四妹”工作认真，手脚勤快，并且嘴巴很甜，深得我的赏识。工作之余，我经常和“四妹”瞎侃神聊，无话不说，两个人的关系渐渐密切起来，成了“红颜知己”。后来，饭店生意日渐萧条，我不得不关闭店门，在解散员工时，“四妹”泪水涟涟，说要跟我走。当时我也是依依难舍，但由于生意上的失败让我一无所有，我觉得她跟着我也是受苦，于是我便婉言拒绝了她。无论“四妹”怎样伤心，我最终还是忍痛割爱，最后，两人各奔前程，杳无音讯。

　　今年3月8日，“四妹”突然来到我家，惜别数载相逢，让我又惊又喜。我发现旧时的“红颜知己”还是那样风姿绰约，含情脉脉。但从“四妹”的眼神中我看得出，她对我的现状有一丝醋意：因为她见到我此时已娶妻生子。

　　后来，“四妹”在聊天时发现我的老婆陈尚雪表情木讷、行为迟钝，对别人说话没有任何反应。当时，我很难为情地解释说：“别见笑，她是个傻子。”“四妹”当时很狡黠地笑了一下，便抱起我刚出生两个多月的孩子，见孩子长得白白胖胖，煞是可爱，于是开心地逗孩子玩耍。

　　一阵寒暄和叙旧之后，“四妹”便对我说：“好久不见了，这些年来我一直挂念着你，今晚我不走了，在你家住上一晚。”当时我明白她是啥意思，再说了我老婆是个“傻子”，对我们的所作所为也不构成障碍。于是立马回应说：“好，你在家陪嫂子和孩子玩，我上街去买些好酒好菜款待你。”说罢我便骑上自行车到菜市场买菜去了。可没想到的是，当我买了山珍海味回家时，见房门紧闭，“四妹”和老婆孩子不翼而飞，我找遍了村头巷尾也没找着，顿时傻了眼。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糟了，狐狸精勾走了母子俩。我飞快地跑进当地派出所报了案。令人可笑的是，和“四妹”关系这么密切，我还不知道“四妹”的真实姓名，也不知“四妹”的具体住址。公安机关立即设关卡布控，但也不见“四妹”的影子。

　　在看守所，记者见到了潘春艳，她明显憔悴了许多，眼角的泪痕依稀可见。见到记者，她显得有些局促，稍微调整后，她向记者叙述了当日偷走孩子的经过。

　　黄新广出门20分钟后，我看了一眼神情痴呆的“嫂子”，又看了一眼逗人喜欢的娃娃，不知咋的，我突然鼻子发酸，两眼潮湿，这么可爱的孩子让一个傻子抚养太可惜了。接着，脑子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我拉起陈尚雪的手说：“嫂子，坐在家里好闷哟，不如我带你到钦州市去逛街，给你和孩子买些衣服。”一席话等于白说，因为弱智女人“不知好歹”。我几乎不费周折地将这母子俩带到钦州市。

　　在钦州市的一家服装店，我给母子二人各买了一套时装，然后在大街上兜了几圈。最后我带着母子俩直达钦州汽车总站，我对“嫂子”说：“你坐在候车室千万别动，我去给孩子买娃哈哈。”说罢抱着婴儿径直走上一部刚刚发动的汽车，我就这样把孩子抱走了。

　　-为了抚养孩子，她花光了所有积蓄，没了经济来源，她就带着孩子做起了“三陪”

　　潘春艳偷走孩子后到哪儿去了呢？她又是如何处置孩子的呢？谈及这些问题，潘春艳的语调明显嘶哑了许多，眼睛木然地盯着自己攥着的衣角。

　　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儿，我甭提多高兴了。当天中午，我就马不停蹄地直奔钦州市那香镇，但我发现当地治安较乱，没几天我又转至离黄屋屯镇仅40多公里的钦州市青塘镇，在一家名叫“九哥饭店”的地方落脚。

　　“九哥饭店”的老板见我抱着婴儿出来打工，很是可怜，破例收留了我。渐渐地，饭店的服务员和我都熟悉了，许多服务小姐好奇地问我：“这是谁家的孩子，好可爱哟。”当时我很自豪地回答：“是我生的，两个多月了。”于是，未婚女青年们争抢着抱我的孩子，买些儿童玩具逗他。

　　有天晚上，孩子啼哭了一夜，无论我怎么“喂奶”都不管用，不论我怎么哄他、逗他，他都不停地哭，急得我直流泪。我将乳头多次放进孩子的口中，小家伙就是不“买帐”，孩子哭得脸色发青。用牙床使劲咬，痛得我多日都不能恢复。

　　半个月后的一天深夜，婴儿全身抽筋，口流黄水，我以为孩子“不行了”，穿着睡衣抱着孩子狂奔医院，一边跑一边不住地对孩子说：“孩子啊，你不能死啊，妈妈不能没有你呀！”跑到医院时，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令人欣慰的是，医院检查的结果是：孩子是“水土不服”，我兴奋地搂紧孩子不住地亲着他的脸蛋，泪水也止不住地直往外涌。

　　为了能让饭店老板收留我和孩子，我和老板口头达成了协议：“只要管吃管住，我不要一分钱工资。”刚开始，我有些积蓄日子过得还算从容，但时间一久我便陷入了困境：为了抚养孩子，没有奶水的“妈妈”把“爱儿乐”、“力多精”之类的进口奶粉成箱地搬回家，一个月耗资数百元，我的积蓄很快便花了个精光。

　　说到这儿，潘春艳苦笑了一下，冲着记者说，“你可能从来就没体验过没钱的时候日子是多么地难过，尤其是还带着嗷嗷待哺的婴儿的母亲。”

　　积蓄花光了，老板也不给我发工资，孩子怎么抚养？为此，我几夜都没合眼，急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正当我为孩子“断灶”寝食难安时，一件偶然的事情却让我身不由己地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给客人端茶递水。当我进入一包间时，一位六十多岁的食客色迷迷地盯住我的胸部，接着伸手将我拉住，笑眯眯地对我说：“小妹，今晚只要陪我喝一杯酒，我就奖励你10元钱。”开始我试图挣脱他，但听到他说喝酒还能给钱，思想一下子动摇了。尽管我从未沾过白酒，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在“掌声鼓励”中，一杯、两杯……十八杯“杜康”下肚，我感觉身子飘了起来，悬在空中。之后发生什么事我已不记得，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没了，一股辛酸和委屈直涌上我的心头。我匆匆穿上衣服，拿了180元后于深夜赶回自己的卧室。见到孩子在床上睡着了，小脸上满是泪痕，肯定是挨饿了，现在是哭累了便睡着了。我抱着婴儿忍不住大哭起来，孩子也醒了，接着又大哭起来。

　　有了这一次，我的思想麻木了许多，干脆干起了“坐台”的行当。每当形形色色的男人对我污言秽语和动手动脚时，我心里只想呕吐，但脸上却挂着“温柔”。因为乡镇“台费”很低，有些男人只肯出资5元，尽管如此，我仍然没有拒绝。

　　带着儿子“坐台”的新闻很快在小镇传开，一些客人直接点名要我作陪，见到我时还对我说，他们是慕名而来。饭店的生意也因此红红火火。

　　在我做“妈妈”的三个多月中，从没有人怀疑过我的母亲“身份”，但有位“过来人”却看出了我的破绽。她拉着我私下对我说：你肯定不是这孩子的亲生母亲，首先，刚生孩子你为啥没有奶水？其次，你的身体不像“产妇”。这个人叫“王姨”，她点破我的真相后，接着向我提出要求，让我每月向她支付“保密费”，不然她就揭穿我。为了息事宁人，我答应了“王姨”的无理要求。我因此每月又多了一项开支：每月从“台费”中拿出一部分“打点”王姨，目的只有一个：保住母亲的身份。与此同时，我还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害怕哪一天“王姨”一不留神走露了风声，为此，我对“王姨”毕恭毕敬，想方设法讨好知情者。为了孩子，我甚至连王姨的内衣内裤也帮忙洗。

　　然而，天不遂人愿，我还是“出事”了。不是王姨“叛变”，问题出在一则“悬赏广告”上。

　　-包厢内，她正与客人推杯换盏，孩子则在一边玩耍，他和警察突然闯了进来

　　就在潘春艳为抚养孩子呕心沥血时，孩子的全家人却陷入痛苦之中。为找回孩子，黄新广吃尽了苦头。谈及几个月来的奔波，黄新广一脸沧桑。

　　孩子不见之后，我像是丢了魂儿似的，几个月来，为了找到孩子，我跑遍了钦州市的所有乡镇，并奔波广西南宁、柳州、北海、防城港、玉林等大大小小的城市，打探潘春艳的下落。盘缠用尽时，我就沿途乞讨，渴了喝自来水，饿了捡丢弃的烂水果充饥，夜晚露宿街头。孩子的爷爷奶奶整日以泪洗面，呼唤着孙子的乳名。

　　为了筹集盘缠，我以房产作抵押，并贷款3000元作资本，印刷数百份“寻人启事”，张贴在车站、码头、闹市中心和电线杆及厕所里。我还特意在当地的报纸上刊登了一条“悬赏广告”：有知情者提供线索，酬金2000元。令我喜出望外的是，广告竟然产生了效应。

　　6月8日，我的呼机响起，电话那端传来一名小姐的声音：“我知道你儿子的下落，你会不会兑现你的承诺？”我握住电话的手发抖，像是抓着救命草似的：“我愿意，一分钱不少。”对方说：“2000元太少，我要5000元。”“行，5万元我也给。”当我放下电话时又后悔了，因为我腰包里空空如也。

　　6月13日是“接头”的日子，地点为钦州汽车总站附近的“红楼”门前。我怀揣着东借西凑的5000元现金如约而至，按照约定的时间我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线人”出现。一个小时后，甜甜的女中音打来传呼：“改变交易地点，在大花园见面。”我又马不停蹄直奔第二现场。

　　就在我东张西望时，有人朝我的肩膀拍了一下，一个花枝招展的靓女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叫阿燕，我给你带来了好消息。”靓女直奔主题，“你的钱带够了吗？”

　　我提出见到儿子才付款，她要求付了款才提供消息。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我偷偷走进一个公共电话亭，悄悄拨通了110。凭我的直觉，靓女极有可能是一个骗子。

　　5分钟后，正当阿燕伸手要钱时，一副锃亮的手铐戴在了她的双腕，便衣警察将她押上警车。

　　在派出所里，阿燕坚称自己不是行骗，但无论警官怎样询问，她就是不提供线索。警察据此推断，她要么是女骗子，要么是拐卖儿童的同伙儿。公安机关于是动起真格，对她说：“再不老实交待，就把你关进号子。”阿燕吓得魂不附体，一五一十讲出了自己“发现”的经过。

　　原来，阿燕看到“悬赏广告”后，便被酬金吸引住了，她悄悄开始了“侦查”活动。她在附近不露声色地打探情报，居然歪打正着逮住了潘春艳。

　　那天她到“九哥饭店”就餐，见一位“妈妈”抱着孩子喂奶粉，感到好生奇怪：农村的女人咋不用母乳？她借故抱着亲吻孩子的机会“对号入座”，心突然怦怦乱跳起来：这婴儿的特征与广告上的描述一模一样。当她回家将消息告诉丈夫后，夫妻俩兴奋得彻夜难眠。

　　后来，公安机关押着阿燕悄悄来到“九哥饭店”，我也随同前往，当我们推开一包厢时，潘春艳正与客人推杯换盏。孩子正在旁边玩耍，我一见到孩子激动得嚎啕大哭，冲上前去就将孩子抱起。警察也立即蜂拥而至闯进包厢，将大惊失色的潘春艳抓住。

　　-警察翻阅了现行《刑法》，却找不出相关法条给她“定罪”，盗窃“母爱”该当何罪

　　据了解，潘春艳被请进公安局后，理直气壮，不卑不亢：“你们凭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法？”一句话把警察“唬”住了。

　　“她到底犯了什么法？”公安局答不出来。如果没有答案，必须24小时之内放人。警察翻阅了现行《刑法》，找不出“四妹”的“罪名”。

　　经过集体讨论决定，钦州警方将这个“吃不准”的“盗窃案”急电广西区公安厅，请求指示。

　　区公安厅也犯了难：按照法律条文，“四妹”似乎只能靠上“拐卖妇女儿童罪”。问题在于：她并没有“卖”，而是自己养，并且呕心沥血、含辛茹苦，对孩子比亲娘还亲。经层层汇报，公安厅的回复是：“不管怎么说，潘春艳的母爱不是自然得来的，她的爱心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一种偷盗掠夺行为，必须严惩。”有了上级批示，钦州警方这才将“四妹”拘留，不久报请钦南区检察院批准逮捕。

　　“你为什么要盗窃别人的孩子？”面对警官的审讯，潘春艳满脸委屈，道出实情：潘春艳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因丈夫对她非打即骂，不堪忍受家庭暴力，离家出走到钦州打工时，对“阿新”一见钟情。分手几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遭遇“红颜知己”，本想重温旧情，但自从看到“阿新”儿子的第一眼，她怦然心动，母爱复苏。自己的孩子无法见到，而今一个人四处飘零，备感孤独，她见“阿新”老婆痴呆，想着孩子今后得不到好的抚养教育，便萌生了做“义务母亲”的念头，把孩子抚养成人，让孩子享受正常的母亲的呵护与关爱。想不到自己最后进了大牢。

　　“我无罪！”8月5日潘春艳收到检察机关的《委托辩护人通知书》，告知她“有权委托辩护人”。潘春艳回答：“我不要什么辩护，我自己为自己辩护。”潘春艳草拟了三条辩护理由：第一，自己从未伤害虐待孩子，相反，为了孩子，省吃俭用，花费抚养费和医疗费用达3000多元，并且忍辱负重，甚至于“慷慨献身”；第二，中国没有哪一条法律规定母爱有罪；第三，从人性和道德层面讲，自己问心无愧。因为孩子的生母是个弱智人，不能给孩子健康的母爱，自己充当“义务妈妈”，精心呵护，千般疼爱，不图任何回报，何罪之有？

　　然而，检察机关认定她有罪，于8月29日提起公诉。这将是我国首例对“母爱”的审判。盗窃“母爱”该当何罪？法院会作出何种判决？法律对这个另类“小偷”会网开一面吗？假若判决盗窃的母爱有罪，那么潘春艳付出的爱心是否还有“价值”？人们在等待着法律的回答。（阿成 鹿哥 毅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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