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省汉阴县双乳镇双乳中学15岁女生小蕊(化名)遭体育老师性侵犯，其父一怒之下刀砍老师，小蕊羞愤服毒自杀幸被救。该县司法部门出具《民事调解书》对此事“私了”。最终，受害女孩拿到3.5万元精神赔偿，其家长代其在《调解书》上签名，表示不再追究该教师的刑事责任，并“请求”“组织”安排该教师继续在其他学校或单位工作。

　　该事件被媒体披露后，公众舆论在同情小蕊、关注师德的同时，普遍对司法局介入“私了”此案表示不解。

　　近日，本报记者专赴事发地了解案件内幕。

　　　-受害方：豁出去也要为女儿讨个清白

　　12月26日上午，记者如约来到双乳镇三同村受害人的家。事件发生后，虽说小蕊全家人受的打击非常大，但看上去，小蕊的父母像是已经平静了许多。一见记者，小蕊的父亲哽咽地说：“没想到北京也知道了我们的事……”说着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其实，小蕊这女娃挺活泼开朗的，也特别爱学习，可打出了事，小蕊就不爱言语了，整天都闷在家里。她觉得没脸见同学，书也不念了，出门又怕见乡亲，就一直躲在几公里以外的姥姥家住。”小蕊的父亲说。

　　他还告诉记者，家里一共有三个娃，小蕊是老大，下面是两个弟弟。虽说家里日子过得紧巴点儿，但再穷也得供孩子念书，本想让小蕊继续念高中，还想着将来考大学。现在出了事，别说上大学了，就是以后谈婚论嫁都成问题。是那个姓沈的毁了我女儿的一生。

　　今年10月21日，将满16岁的小蕊突然失踪，小蕊的父亲才知道此事，一气之下砍了沈某一刀。不过，现在小蕊的父亲想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不管花多少钱，豁出去也要告倒沈某这个禽兽教师，为女儿讨回清白。”小蕊的父亲边说边递给了记者一沓材料，其中还有乡亲们按了手印的声援信，足有百十号人。

　　但案件的调查出人意料。小蕊的父亲气愤地说：“明明是姓沈的奸污了我的女儿，但公安局却说，姓沈的构不上强奸罪，没有刑事责任，现在交给了政府处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搁谁也不会服气！”

　　更让小蕊的父母难以接受的是，有关部门给他们指了两条路：一是接受县司法局的调解，可以拿到3.5万元的精神赔偿费；二是如果上告，不但没有任何精神赔偿，另外还要追究小蕊父亲砍伤沈某的刑事责任。

　　“我是个农民，也不懂法。那天，一屋子领导在场，我是在没办法的情况下签的字，一想起来就后悔。虽说拿到了3.5万元的赔偿费，但这个钱不能花，花一分钱都像是割女儿身上的肉，就像是针扎我的心一样疼啊！”小蕊的父亲流着泪水哭诉说。

　　　-有教师称：沈某在镇上口碑很差

　　在汉阴县，记者几经努力想见到当事人沈某，但沈某至今躲藏在外，采访未果。

　　12月26日，记者来到汉阴县双乳镇中学，正赶上中午放学，除校领导未曾谋面外，记者有机会采访到几位教师。据了解，现年50岁的沈某，在该校一直任体育教师，教龄已达30多年。沈某住家就在学校附近，与受害人小蕊同属一个镇。

　　“这个人怪怪的，因为他只教体育课，平时很少有人跟他来往，只知道沈好打麻将，在镇上口碑很差。”一位数学老师说。

　　一位稍了解沈某的教师说，因为夫妻关系不和，沈某一直住学校宿舍，经常见他领一些女生到宿舍去。学校里都知道他和一些女生的关系不太正常，但很少有人去管这事。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给学校抹了黑。

　　经了解，沈某每月收入1000元左右，当地属贫困地区，消费水平也不高，生活应该蛮不错的。但沈经常向别人借钱，弄得债台高筑。有人反映，沈某有一次到外面嫖娼，被公安人员抓获，最后是交了罚款才算了结。

　　据受害人小蕊讲，沈在学校惯用小恩小惠、花言巧语引诱女同学。除她以外，沈某至少与三个女同学接触频繁，还经常当着她的面与女生搂搂抱抱，过后给点儿钱，少则5元、10元，多则30元、50元不等。沈还经常带女同学到汉阴县城和安康市里去玩儿，请她们下馆子，给她们买礼物。

　　今年8月，小蕊的家长发现沈某经常往家里打骚扰电话，并多次约小蕊出去，曾到学校专门反映过沈某的问题，希望学校能帮助处理好这件事情。校领导也答应管，劝家长放心。但是，从第一次沈某与小蕊发生性关系，到小蕊不堪忍受愤怒离家出走，沈某对小蕊的蹂躏长达半年之久，且多是在校内得逞，学校是否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而在县司法局的《民事调解书》上那些有关保留沈某公职、继续任教的条款，又说明了什么？

　　　-警方称：涉嫌强奸证据不足

　　在双乳镇派出所，就沈某这起事件是否构成强奸罪，该不该追究其刑事责任等问题，记者采访了该所廖所长和陈涛指导员。据介绍，警方是从沈某被小蕊的父亲砍伤一刀，沈某到当地派出所报案起开始介入这个案子，并由此牵出了沈某与受害人小蕊数次发生性关系的案情事实。

　　廖所长说，当知道了小蕊的父亲砍沈某一刀事出有因，派出所马上请示县公安局，并当即增派警力，立案侦查。考虑到受害人小蕊是女性，县局还专门派来女警进行深入调查和取证。

　　廖所长讲，开始调查难度很大，小蕊怎么也不开口，问她什么也不说，后经反复做工作才吐露了实情。于是，警方又转入了对沈某的调查，结果两者所述事实基本一致，最后上报到县公安局案件审查委员会。可以说，从始至终警方一直是按照办案程序走的，事实认定也是准确的。

　　警方认为，沈某涉嫌强奸案证据不足，不存在刑事责任问题。

　　理由有三：一是沈某与小蕊第一次发生性关系，小蕊已年满15周岁，不能以强奸幼女罪论处；二是强奸罪是指违背女方本人意志强迫发生的性关系，而沈某与小蕊发生第一次性关系属半推半就，无强迫行为；三是判断强奸罪是以受害人举报为重要特征，沈某与小蕊数次发生性关系，作为受害一方实际并未报警。

　　对此结论，当地司法界人士也有不同看法。安康市148法律服务所彭律师认为，就这起案子开始的情况来看，沈某已经构成强奸罪，首先沈某违背了被害人的意志，况且警方的定论也不准确，什么叫半推半就，明显有袒护的意思，也可以理解为女方是被逼无奈。其次沈某是被害人的老师，从生理、力量、年龄结构等方面都处于强势。而作为一名未成年人，且是正在接受教育的学生，无疑处于弱势，无力抗衡，也无法反抗。从此案定性上，这些因素似乎警方并没有采纳。

　　-司法局：《调解书》多少化解了矛盾

　　对于这起事件，舆论抨击的焦点是汉阴县司法局，尤其是该局的148法律服务(调解)中心接手了本不属于司法局管的事情，或者说不该出面进行调解的案子，并做出了《民事调解书》，让人难以理解。

　　《民事调解书》中第二条写道：小蕊及其法定代理人表示，不再追究沈某的刑事及其他责任，服从组织对沈某的行政处理决定；第三条写道：小蕊的法定代理人，请求组织把沈某安排到其他学校或单位工作；第六条写道：协议由当事人签字后，自付款之日起生效，双方永无反悔，不再上访，不再诉讼，小蕊及其法定代理人不得再纠缠学校等单位。

　　记者注意到以下几点：其一，警方已经认定沈某不存在刑事责任，《调解书》中又称不再追究沈某的刑事责任，相互矛盾；其二，双方签订《调解书》时对沈某尚未处理，《调解书》为何能出现“服从组织对沈某的行政处理决定”的条款？其三，受害方“请求组织把沈某安排到其他学校或单位工作”是否是受害方本意？其四，《调解书》中“双方永无反悔，不再上访和诉讼”之内容是否限制了受害方以后上访特别是诉讼的权利？

　　汉阴县司法局孙局长对此解释说，一开始，局领导也认为以司法局的名义调解此案的做法不妥，只是当时因为事态严重，镇政府怕处理不好激化矛盾，才决定由司法局出面进行调解。另外，司法局最初的本意是就赔偿问题让双方达成协议，但因沈某一无存款，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变卖，如果开除其公职，此人没别的本事，没了固定收入谁也不会借钱给他，所以《调解书》才出现了保留沈某公职的条款。

　　“媒体报道后，省厅和安康市领导都打电话过问此事，并对我们的一些做法也提出了批评。没想到产生这么大负面影响，局领导也很内疚，说明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确实有很多方面值得反思和引以为戒。”

　　孙局长坦率地说：“当然，媒体报道也应该客观公正一些，比如说，这份《调解书》多少起到了化解矛盾冲突的效果。另外，现在报道此事的媒体很多，但到目前为止，司法局接受记者采访这还是头一回。”

　　　-县主管部门：沈某将被撤销教师资格留校察看

　　在汉阴县及双乳镇，记者采访相关部门听到最多的就是，事发后，县政府、县文教局、县纪检监察部门等如何如何重视，又召集多少相关部门开了多少次会议专题进行研究，但一些人在下面却颇多微词：这样道德败坏的教师还留在学校，以后谁还敢把女娃送到学校读书！沈某就应该被清除出教师队伍！

　　但是，除了县司法局一份遭质疑的《民事调解书》，汉阴县政府及教育主管部门一直还没个说法。

　　据说，沈某的事件出来后，县文教局要求所有的中小学要围绕师德这一主题开展大讨论，但在一些学校包括双乳镇中学的校园内，记者竟看不到有任何的活动迹象，比如说有这方面内容的墙报、黑板报、标语什么的。记者到受害人小蕊所在的初二(3)班采访了几位同学，他们也没听说老师近期搞过讨论什么的。县政府的一位工作人员透露了实情：“现在县里正忙着换届选举，领导交接时期，正事还干不过来呢，谁还搞那些表面的东西。”

　　记者乘车返回西安的途中，汉阴县司法局孙局长打来电话，说县里对沈某已经有了个初步处理意见，只不过尚在讨论中。

　　经追问，孙局长透露：县政府初步决定，对沈某将给予撤销教师资格，开除、留校察看两年的处分。如相关部门均表示认可，这一决定可能将择日公布。

　　与此同时，记者还获悉：目前，在汉阴、安康和西安三地，已经有多家律师事务所积极与小蕊的父亲取得联系，表示愿意为其提供法律援助。(崔悦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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