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海妻子黄某欲跳楼时这个工地的主体工程才盖到二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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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赔未果，一月内同一工地两名民工欲跳楼 本报记者专赴深圳——

　　目前各地相继出台措施保证民工拿到工资回家过年

　　新闻背景

　　-2002年12月9日，南方一媒体消息。深圳建筑工人罗某在施工中受伤，无钱缴付治疗费用。罗某之妻黄某一时想不开，12月7日爬上深圳大学城附近工地30米高的铁柱欲寻短见，幸被市民发现后报警，警方历经3个多小时将其救下。经派出所民警协调，公司先期支付了医疗费用。

　　-2003年1月3日，南方另一媒体消息。在同一工地，中年男子陈某因为工伤赔偿费用与老板发生纠纷，12月29日爬上提升架以跳楼自杀相威胁，被警方解救后反被拘留15天。

　　-2003年1月7日，南方又一媒体称这两次事件为“跳楼秀”：原因是两次事件发生前都是民工自己报的警；每次爬上塔吊的民工都开出高额价码，并以“死”相迫最终得到赔偿金。

　　施工方对此很无奈，专车送民工去劳动局协商劳资纠纷没人响应，上塔吊假装“跳楼”却被人相互效仿；警方对此称，“跳楼秀”将警察玩得团团转，严重影响正常的接警工作，警方将对采用跳楼、自杀等不正当手段达到个人目的的人进行严惩。

　　-1月11日，南方一媒体登载评论《不该惩戒“跳楼秀”吗？》。文中称，强调弱势群体的利益，但也不应因噎废食，矫枉过正，使其成为只能保护、不能惩罚的“赤贫贵族”。深圳警方严惩“跳楼秀”的做法并无过错，如果“跳楼”风一开，百害而无一利。深圳警方看似无情的做法，恰恰是对民工生命财产的一种保护。

　　-1月12日，南方同一媒体登载评论《我反对严惩“跳楼秀”》。文中认为，严惩跳楼者，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反而会加重民工的现实困境，增加他们的对立情绪。“我们不鼓励民工登上塔吊，就应该切实解决他们在现实中所遭遇的不公正对待，这才是治本的人道的行为。”

　　1趴在顶上两腿发软 医院断药老婆大哭

　　1月10日，深圳市某工地，“跳楼”现场。大多数的建筑工人来自四川，问起跳楼事件，工人们都点头，“晓得晓得。不是跳楼，是跳提升架。”

　　两位跳楼者都“试图”从提升架上跳下来，但不是同一栋楼的提升架。远远望去，两部提升架高度相仿，大约30米，提升架顶上没有可以落脚的平台，记者想象了一下趴在顶上的钢筋上往下看的情景，顿时觉得两腿发软。

　　如果是作“秀”，这样高难度的动作需要勇气。他们的勇气来自哪里？

　　“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跳楼？”

　　大楼的主体工程还没有完工，很多工人摇摇头又埋头干活了。“不知道”的原因不一样：有的人是不认识跳楼者，有的人觉得别人的事情自己不要多嘴，还有的人抬头欲说，似乎看到了什么，却又住口。

　　“跳楼”现场旁边，小卖部的售货员没有顾虑，“第一个是因为没钱治病，医院断了药，他老婆急了，爬了上去，又哭又喊。第二个是学样儿，因为他看到前面那个跳楼的拿到了7万块钱。”

　　12月7日和12月29日，该工地的“跳楼”事件分别是怎样上演的呢？

　　第一个跳楼者罗成海已经回家，第二个跳楼者陈建国已被辞退，不知去向。记者详细采访了跳楼者的老乡、当时在现场的工人、施工方和警方人员，将“跳楼”的零星片段串了起来。

　　2钢筋刺入身体 保险仍未办成

　　罗成海妻子的跳楼起源于一起工伤事故。他是四川南充人，2002年9月30日经老乡介绍来到该工地干杂活，据说有劳动合同，是与钢筋班班长张勇签的。

　　干活还不到10天，10月15日，就在罗成海40岁生日前一天，出事了。当天他和几个同事抬钢筋时不小心，一屁股坐在了竖着的钢筋上，顿时鲜血直流，后被施工方送进医院，诊断救治。钢筋穿破肛门20厘米。

　　班长张勇认为罗自己要承担一部分责任，“他这个人不太注意生产安全，别人都是脸朝前抬钢筋，就他退着走。他刚来时，上工地安全帽常常忘了戴。”施工方有关负责人称，他在这一行算是新手，所以一开始没让他干技术性较高的活，可没想到，就这么简单的活他也出事了。

　　幸亏是外伤，伤口愈合较快，半个多月后罗成海能支撑着走了。主治医生认为罗成海不会留下后遗症，但要再休养一段时间。住院费每天150元，而罗成海出事时，相关的保险还没有办下来，所以，治疗加住院的前期费用一万五六千元钱都由施工方出。

　　关于保险，施工方的负责人称，工地共一千多工人，因为建筑工人的流动性较大，所以保险只办了900多个；因为该工程10月才开工，所以10月15日罗出事时保险还没办下来。

　　在没有保险的情况下，治疗和住院费显得较高，施工方于是提出新方案。

　　3费用间断医院停药 丈夫受困妻子闹事

　　罗成海所在施工队的队长认为，既然医生都表示病无大碍，那么罗成海不一定非住院不可，完全可以出来疗养。于是施工方负责人承诺，给罗成海租一间房子，买好煤气灶和一些相关设备，这样罗妻黄某可以更方便地照顾他。可是罗成海断然拒绝。施工方推测说罗担心一旦他出院，施工方会逐渐撒手不管。“其实我们是大型国有公司，怎么会像某些外资或个体那样？”

　　罗成海不想出来养病，可他也不想住院，他的老乡分析说“他自己也觉得住院费太高了”。罗成海提出一次性解决的办法：施工方不必再出住院费，只需给他5万块钱，便两清了。

　　施工方觉得这个价钱太高，而且“并不利于罗养病”，所以也断然拒绝了。

　　两方意见没有分出胜负时，原有秩序便很容易发生混乱。住院和药费不再像以前那样连贯。终于11月份下旬的一天，医院宣布要停药。罗妻黄某急得跑到工地上拉断了电闸，导致停工两小时，损失大约四千余元。

　　施工方负责人坦承，当时双方发生口角，该队队长可能冲动地说过“你的病我不管了”的气话。从此，双方反目，互不信任。

　　4生活费用没有着落 提升架上哭诉要求

　　医院断药导致双方矛盾激化。12月6日下午，黄某在工地哭诉连生活费都没有了，有关负责人说先给她200元钱，黄某不答应。“她可能怕施工方用这点钱打发她。”当时听到他们争吵的一些人分析。争执直到夜里八点，最终施工方妥协，承诺第二天来给钱。

　　第二天一大早，罗成海、黄某带着他们四岁的小孩就来了，还有罗成海的弟弟。等了很久，相关负责人还没到(施工方的说法是当时还没有到九点)。黄某便顺着提升架往上爬，当时有工人劝阻，但黄某的情绪很激动，“凶巴巴的，哪个敢拦？”

　　等施工方赶到时，黄某已经趴在大约5层楼高的提升架上。由于离得远，在下面的人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她的哭诉和要求，关键的内容是：如果不给7万块钱，就跳下来。

　　时值星期六，黄某在高空的哭喊声断断续续、由强变弱持续了近四个小时，双方的讨价还价最终以黄某胜利告终。

　　5解雇原因另有缘由 跳楼加入闹剧色彩

　　如果说罗妻的跳楼情有可原，那么，22天后的中午发生在该工地另一座楼提升架的“跳楼”就有了闹剧色彩。

　　33岁的陈建国11月22日晚卸钢筋时，左脚被捆钢筋的铁皮碰伤，花了医药费200多元，缝了五针。几天后，负责人让他结账走人，他提出要两千块钱。有关负责人解释“炒”他的原因，他平时就比较懒，碰伤后更有了理由，觉得不干活反正工伤有工资拿，还搞了一辆摩托车拉客赚钱。

　　12月7日上演那一幕时，陈建国仅仅是位看客。29日这一幕，他变成了主角。因为救人要紧，有关负责人答应出2000元，可他不答应。现场民警说：“给你一万块，你快点下来！”为避免施工方反悔，他要求施工方以及警方都签了字才下来。”

　　跳楼者的要求表面上看起来都实现了。事实上，记者了解到，跳楼者的计划都不同程度地落空了。

　　施工方透露，黄某下来后被送到医院，后经教育，她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赔偿金也不是7万元，而是两万元。

　　而陈建国，很少有人同情他，大家认为他是“以跳楼自杀的方式来解决劳资纠纷问题”。鉴于其所作所为已构成扰乱社会管理秩序行为，当地派出所建议立此案为治安案件。

　　　6劳资纠纷难住民工 跳楼原因众说纷纭

　　他们为什么要以跳楼方式来解决呢？因为没有找到罗成海、陈建国两人和劳动部门的相关负责人，罗陈二人是否在跳楼前投诉过劳动部门，记者不能证实。但当地派出所的民警调解时了解到罗成海曾到劳动部门投诉过，施工方也表示：“罗成海可能找过劳动部门……”

　　那么，他为什么还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

　　记者费尽周折找到一个比较了解罗成海的老乡，对于跳楼原因，他开始支支吾吾；晚上记者找到他时，他质问记者：“原来来采访的那些记者不问原因，只说跳楼，人人都觉得我们民工的素质很差。我们是没有读过多少书，可那些读过很多书的人又怎么样呢？该给的工钱不给、该付的医药费不出，你评评理，究竟是谁的素质差？！”

　　这位老乡在记者保证不写他的名字下，才透露，因为主体工程没有完工，他们从去年10月开工到现在一直没有拿到工钱。他们的工钱按天算，干一天活50元钱，每天吃住在工地，生活费是工地预支15元/天(可能是人民币，也可能是在工地食堂和小卖部可流通的餐票)，主体工程完工后统一结算工钱，扣除每天15元后剩下的部分。“出门就是为了赚钱回去，钱没有赚到，还受了重伤，能不着急吗？”他说，具体原因罗成海也没有跟他说过，但无非两种：第一到劳动部门投诉过，交不起费用，而且程序复杂耗时较长，劳动部门还来不及协调，医院那边就停药了；第二想把事情搞大以便要回工资和赔偿，谈到这里，他长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不把事情搞大，谁来管你民工啊！”

　　7民工承认跳楼危险 警察救人喊哑嗓子

　　记者问：“要是你遇到这种事情，你会采取什么方式？”他苦笑着说：“现在跳楼也没用。最好是不跳楼就能拿到该得的钱。跳楼，多险啊，万一弄假成真呢？”

　　而记者白天在工地随机调查的十多个工人中，100%表示他们会选择正当途径解决劳资纠纷，但究竟怎么投诉，该走哪些程序，却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

　　民工们满肚子牢骚。警察呢？对是否严惩“跳楼”者也头痛。一位警察无可奈何地答道，“没有办法！接到报警时，谁知道是真跳还是假跳？而且不管是真跳楼还是假跳楼，保障人的生命安全要摆在第一位。”

　　当地警方透露，在两起事件中共耗警力20人次，而该派出所民警总人数才32人。当时为了救人，所长亲自带队，几乎所有的民警都爬到大楼的主体工程上，与当事人对话，嗓子都喊哑了。

　　“据说陈建国被你们解救后反被拘留15天？”

　　“没批下来。”一位民警说。

　　8报警不留地址姓名 警方分析另有内情

　　记者问，治安案件立案呈批表都交上去了，为什么没批。警方说，考虑到他是初犯，且情节较轻，应说服教育为主。

　　“以后再有这种事怎么处理呢？”

　　“看情节再作处理。希望这种事情不要再发生了，这种劳资纠纷又不是没有解决的渠道。”该所负责人称。

　　“警方介入因劳资纠纷而引起的跳楼事件，就算是严惩，也是‘治标不治本’，”参与解救跳楼者的民警感慨地说，“而且像这样的事采取严惩的方式显得我们太无情。”

　　两次跳楼事件让施工方伤透了脑筋，施工方曾明确表示，“我们宁愿工人到劳动局投诉，我们赔钱也不愿看到这种跳楼的事情再发生。”

　　谈及工钱，施工方坦言他们的工资不是按月发放，而是要等工程完工验收合格时，计件发工资。“建筑行业很少有按月发放工资的，而且工资发放周期稍长，需要等工程完工、验收合格时申报上去，钱才能批下来。”而记者发现，依据《劳动法》及《工资支付暂行规定》等有关法律法规的规定，工资应以货币形式按月支付给劳动者本人，不得克扣或者无故拖欠劳动者工资。

　　1月13日，记者电话采访施工方负责人：“你们的工资原本定于1月12日发到工人手里，现在发了没有？”他说：“暂时还没有，要15日才能到账，并且已对工人作了解释。”末了，他多次强调：“记者同志，你放心，我们是国营单位，不可能拖欠民工工资的。”

　　为避免出现以“命”相逼的负面连锁效应，施工方将“陈某被警方解救后反被处以治安拘留15天”的报纸复印后在工地和工人宿舍区张贴。

　　这招儿收到了一定的效果，记者所采访的工人中，没有人愿意像罗陈二人那样“跳楼”。

　　那么，有没有更好的招儿，让工人们在有跳楼的想法之前就能拿到工钱呢？

　　-文并摄/本报记者李湘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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