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满意父母捧着儿子的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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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无人佐证的情况下，他承认失手杀死了自己的好友；法庭上，好友的父母、安徽凤阳的李玉良和王平夫妇却把杀子凶手认作自己的儿子。一对打工青年，演绎了一段感人至深的故事———让好友的生命在我身上延续吧

　　2003年3月7日，对刚满18岁的河南青年袁豪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平生第一次作为选举人，他在上海市少管所的高高围墙里，以一个犯人的身份，投出了自己神圣的一票，

选举该区人大代表，完成了社会意义上的从孩子到成人的过渡。

　　而心灵上的过渡，也许在那次直面灵魂的选择中早已经完成。

　　日前，本报记者深入凤阳农村和上海市少管所，采访了这个离奇、曲折、感人的故事。

　　打架

　　袁豪是个苦命的孩子：还没出世就没了父亲，三个月时妈妈就改嫁了，将他撂在土炕上跑了。袁豪是被已经有三个孩子的姑姑养大的。2001年，他来到了上海，在一家酒店里找到了一份端盘子的工作。如果不是那次意外，袁豪很可能就像他事先设想的那样：挣上几年钱，回家盖房子、找老婆，给年迈的姑姑养老送终……

　　2001年6月22日，袁豪和同在一个饭店里当服务员的安徽凤阳的李满意干了一仗，起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两人在端盘子时在过道里碰了个正着，双方都觉得对方妨碍了自己给客人上菜，就当着客人的面吵了起来。这让酒店当天的值班经理相当生气，就对他们说：“要吵到外面去吵，别在这里败坏酒店形象。”两个正在气头上的半大孩子果真跑到附近的公园里，决定用武力来分个胜负。李满意操起了一块砖，袁豪抡起了一根大棒，当袁豪感觉到自己的大棒结结实实地在李满意头上敲了两次后，从没打过架的他觉得很害怕，赶紧扔下大棒拔腿就跑。

　　没跑多远，李满意气喘吁吁地追上了他。出乎袁豪意外，李满意不仅没有反击，而且还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你没把我往死里打，说明你这人还不坏，不如我们结拜为兄弟。”一番话让小两岁的袁豪很感动。那天晚上，李满意骑自行车将袁豪送到两公里外的公交车站，一路上，李满意给袁豪说了好多自己的情况，同样贫苦的家境和同样辛劳的打工生活，让两个少年有了共鸣。

　　一连两天，满意没能出现在酒店里，袁豪决定去满意的宿舍看看。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一个自称是满意叔叔的人说要找经理，袁豪问他有什么事，对方回答：“满意住院了，在抢救呢，可能不行了！”

　　袁豪说，当时听完这句话，他立即就傻了。接下来的几十秒对他来说就是炼狱：对于自己和满意打架的事，说还是不说，这让不过16岁的他六神无主。

　　报案

　　从上海传来的噩耗对李家来说绝对是件“天塌了”的大事。满意的家在凤阳县二铺乡石家村下张村民组，爸爸李玉良就他这一个儿子。6月24日，李玉良和满意的妈妈王平连夜东挪西凑了3000多元就来到上海。当王平跌跌撞撞地冲进病房，紧紧握住儿子的手时，满意才“放心地走了”。妈妈王平死死地扑在儿子身上，虽然张大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妻子绝望的表情吓坏了李玉良，他一巴掌拍在妻子的背上，王平这才哇地一声，撕心裂肺地哭出声来。

　　好好的儿子为什么突然进了医院，悲愤的王平夫妇开始四处找原因。医院的医生告诉他们，满意是6月22日晚上被送进医院的，一开始他说自己骑车撞到电线杆上，后来又说是被汽车撞的。可是王平夫妇只发现满意除了头皮肿胀外，全身没有一丝伤痕，而且衣服干干净净，根本就没有被车撞的任何痕迹。王平夫妇立即向当地派出所报案。

　　认母

　　“我前天刚和李满意打了一架”，就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袁豪做出了人生中最大的决定，他转身追上已经在几米开外的李满意的叔叔，说出了这12个字。几个小时后，警方把袁豪带到了公安局。之后，16岁的袁豪反复向人“证明”着，自己的确用大棒打了满意，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相信还有这么老实的“凶手”：没有任何物证，没有任何人证，居然也愿意“自首”。袁豪用和他年龄并不相称的成熟告诉警方：“我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这事情如果不说出来，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在看守所里等待开庭的那一年里，袁豪每天都是在懊悔和伤心中度过的。等到开庭的时候，袁豪整整瘦了10公斤。

　　得知儿子是被人杀死的，王平的精神几乎崩溃，她向公安机关递上了一张申诉书：“我是一个母亲，儿子的生命胜过我的一切，我要求法院判处凶手死刑，并赔偿我10万元……”就在这时，王平接到了袁豪的一封信：“由于我的卤莽，你们失去了一个好儿子，我失去了一个好哥哥，我不敢企求你们的原谅，却希望能代替满意哥服侍你们到老，把你们当做亲爹妈看待，我祈祷你们平安，也祈祷满意哥在另一个世界一切如意。”袁豪还通过同在上海打工的表哥，借了6000元，托人带给王平夫妇。

　　长期的牢狱和10万的债务，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来说，是多么大的精神负担，这个包袱，背上了可能会影响他的一辈子。当法官将袁豪老实认罪的前后告诉给王平夫妇，尤其讲到他作为没有父母的孤儿，童年的记忆就是穿着别人丢的衣服拣垃圾时，善良的夫妇俩当场哭了：“我们不告了，满意已经没了，再毁一个孩子也没意义，更何况这个孩子也不是故意的，我们愿意把他当成满意的弟弟，希望他不要因为一时的失手毁了自己的一辈子。”

　　2002年6月4日，袁豪在法庭上当庭下跪，向捧着满意遗像的王平夫妇道歉，并当众喊了一声“妈妈，我今后就是你的亲儿”，王平则站起：“孩儿，我原谅你了！”法庭上泪光一片。袁豪最终被判有期徒刑4年。

　　新生

　　今年3月7日，已经回到了凤阳老家的王平夫妇做了一桩买卖：70元卖掉了家里那两张八仙桌。这两张桌子，原本一张是给女儿出嫁时用的，一张是给满意娶媳妇时用的。李玉良说，如今这些东西看着只能添伤感。可有些东西却是卖不掉的。李家的房子房门朝北，这在当地农村是很少见的。原来夫妻俩本打算在门口那块菜地的位置给满意盖新房娶亲，如今，这一块抬眼就看得到的空地，注定成为夫妻俩的心痛。

　　在对袁豪的恨已经变成了一种掺杂着怜和爱的复杂情绪时，夫妻俩也在将对满意的爱慢慢转移到袁豪这个“杀子凶手”上。今年春节前，夫妻俩出现在上海少管所，当穿着寒酸的夫妻俩将一大包从内衣裤到日常用品等东西递到袁豪手中时，感到意外和感动的不仅是袁豪。江苏常州的一位叫做王寒茹的女士，了解了袁豪和王平夫妇的故事后泪流满面，表示每月都给王平夫妇寄200元，一直到他们过世。她说，这是在代袁豪和满意尽孝。辽宁鞍山、新疆、云南等地，都有很多这样的好心人。

　　对于袁豪许下的“养老”承诺，夫妻俩有着自己的理解：我们不可能用一个儿子去换另一个儿子，但最起码不要毁掉另一个孩子，他今后怎么做，那是他的事情，可如今，我们得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以前，满意一直有个心愿，学厨师。夫妻俩此次上海之行，听到的最欣慰的消息就是，少管所破例允许刑期未过半的袁豪报考即将出狱的孩子才能参加的初级厨师培训班。昨天下午，袁豪上了厨师班的第一节课，袁豪说，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他表示，出狱后一定要帮满意哥尽孝，陪“爸爸妈妈”过下半辈子。

　　·本报记者石红彦 朱云帆文／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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