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唐彤东

　　视点导读

　　到本周为止，重庆市青少年意外怀孕紧急避孕援助中心已接受了300多名少女的现场咨询，并为其中的20名16岁以下少女实施了免费紧急避孕和中止妊娠手术。

　　该中心是全国首家为青少年意外怀孕提供援助的中心。中心2月17日成立以来，引发了各种争论。赞成的，说这是“亡羊补牢”，为广大性知识缺乏的青少年补上一课；反对的，说这会增加青少年犯错的可能，让一些少男少女们有恃无恐。

　　中国人向来对“性”三缄其口，各方反响强烈也是意料中事。不管如何，这个“援助中心”的成立，向人们敲响了警钟：保护青少年的利益，除了“意外”发生后给予援助外，是否应有其他方法……

　　少女无知，特殊诊所接待“特殊病人”

　　“援助中心”设在重庆市计划生育科研所附属医院的3楼，从外表看，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医疗机构：整洁的候诊室、穿白大褂的医生匆匆进出。而在座位上等待就医的病人却都是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有的脸上还未脱稚气。这一点，才提醒人们，这里是一个特殊的医疗机构——青少年意外怀孕紧急避孕援助中心。

　　到这里来接受援助的少女，几乎都是由男朋友或者女朋友陪同，而选择让家长陪来的则少之又少。大部分前来就诊的少女，脸上都是一片茫然，拘束紧张，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不过，也有些少女因为年幼无知，没有体会到因为自己不小心而带来的心灵痛苦，居然还在嬉笑打闹，不得不由护士出面制止。

　　2月20日早上10时，一位17岁的少女在母亲的陪伴下来到了“援助中心”。女孩的妈妈悄悄地向咨询台的一位护士询问有关做人流的事宜，然后将女儿的身份证递给护士登记，随后，孩子跟随护士上楼做人工流产手术。这位少女，就是援助中心的第一名被援助者。

　　少女的母亲罗华(化名)坐在楼下，忍气吞声地告诉记者：女儿10岁那年，丈夫死于车祸，作为单身母亲，罗华将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女儿身上。但从去年开始，罗发现，女儿渐渐变了。每天晚自习后，孩子总会晚回家二三十分钟。罗追问原因，女儿称功课加重了，每天都在学校“加课”。下半年，女儿学习成绩出现下滑。罗华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2月中旬，罗发现女儿经常恶心反胃，询问其原因，孩子说是胃不舒服。到了医院，诊断结果几乎让罗华瘫软在地：孩子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得知重庆市成立青少年意外怀孕紧急避孕援助中心的消息后，罗华将女儿带了过来。

　　“女儿坚持不说男孩的姓名，只说是同学。她说要是告诉了家长老师，会毁了对方。”女儿的镇定让罗华颇为吃惊，“也许是我的教育方式存在问题，这件事我也有错。我希望女儿能将这件事看成一个教训，而不是耻辱。”

　　少男少女犯错，成立中心为了孩子

　　像罗华那样的家长不在少数——直到出事了才发现没有很好地引导女儿树立正确的性观念。而中学教育又只讲生理结构，同样也不能达到性教育的目的。

　　重庆市人口与计划生育委员会最新的一次调查发现，85%的女中学生不能识别子宫、输卵管，卵巢的正确位置，更不了解女性排卵与生育的关系。缺乏性知识的少女面对怀孕，更是不知所措。有些少女怀孕胎动，以为是肠痉挛，竟服用止痛药品。一名13岁女童怀孕后用皮带强行勒住腰，被家长发现时畸胎已长到8个月。还有的少男少女发生了性关系后，害怕怀孕，就到处购买舒筋活血的药物服用，以为这样可以流产。有男孩“异想天开”，居然想出了中止怀孕的“办法”——踹女孩的肚子。

　　重庆市计划生育科研所附属医院曾庆亮院长在采访中告诉记者：“生活水平提高，人们的性发育提前了，生育年龄也提前了，但青春期性教育却跟不上。一些中学生做了不该做的事，这个错误不能全记在他们的头上。”

　　而这些错误又不容小觑。重庆沙坪坝区大、中学校云集，沙坪坝区人民医院李朝伦院长称，其妇产科每天做30余例无痛人流手术，而七八成是未婚先孕的少女，一些少女一年居然要变着姓名来医院做两次人流手术。

　　曾庆亮院长接触过一些意外怀孕的少女，去年，该院接待了一个怀孕3个月的少女。由于性知识缺乏，不知道拿肚子里的小孩怎么办，结果一拖再拖，最后只能来医院做“中期引产”。曾庆亮说类似的事件不少，给他很大的触动，也坚定了他创建一个“援助中心”的想法。

　　今年年初，重庆市计划生育委员会决定在该市成立一个关于紧急避孕的援助中心，为全市青少年提供援助。

　　“我们知道要为青少年成立一个援助中心后，当时就觉得，做‘好事’就要做到底。所以，这里所有的服务(包括手术)和一般性药品都应是免费的。如果这些孩子因为无法筹集到几百元的医疗费用，而发生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后果，那就太遗憾了。”“援助中心”负责人周幸说。

　　周幸介绍，一般来说，少女“感觉”自己可能避孕失败或是发生了意外性行为，3天之内都可到“援助中心”进行一般的药物避孕，3到5天可借助器械避孕，一个月以上只能做人流手术，手术后还要辅以用药。

　　手术由谁签字，“援助中心”面临尴尬

　　周幸告诉记者，“援助中心”的第一原则就是保密。来这里做紧急避孕的少女，必须出示其是未婚或是学生的证明。但是，这些记录除了“援助中心”的几位医护人员之外，谁也无权去查，“援助中心”也决不会把这些资料透露给任何人，包括家长和学校。至于怀孕经过，医生会问这个问题，但受助者可以不明确回答。

　　而另一方面，这个成立不久的“援助中心”又遭遇了另一项意想不到的尴尬——那就是引产手术该由谁签字。

　　记者面前的少女小米(化名)就面临着这样情况。小米到“援助中心”检查后发现，已怀孕5个多月，医生建议实施引产手术。可手术同意书却由班上同学某某签字，监护人一栏空缺。医疗人员表示，根据法律，16岁以下的青少年没有民事行为能力，不能为手术签字。如果没有监护人的签字，将不能为她动手术。可小米坚决不同意医院通知其家长，并说如果父母或老师知道了，她只能一死了之。

　　小米迷惘地坐在记者面前，清澈的双眼躲闪着。她脸色苍白，眼圈很黑，瘦削的身体单薄得像一张纸，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现在我最怕父母知道，他们可能一辈子不会原谅我。同学和老师知道了更糟，那我就在学校呆不下去了。”说到这里，小米瑟瑟发抖，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用皮带扎得紧紧的小腹，“我只希望能尽快解决‘问题’。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我不会这样做，现在我很害怕，很后悔……”

　　她问记者：叔叔，我该怎么办。

　　“‘援助’不是万能的，说到底，青少年要珍惜自己的身体，等出了事再后悔就来不及了。”“援助中心”的医务人员告诉记者。此外该中心的负责人还告诫说，手术虽然不收费，但人流之后一定会有痛苦，甚至会影响未来生育。此外，青少年的身体发育还不完全，在手术过程中，很容易造成性器官损伤，引起盆腔炎，造成不育。避孕、人流还可能会造成心理阴影，因此最好不要过分依赖于“紧急避孕援助”。

　　教育界人士提出异议

　　青少年意外怀孕紧急避孕援助中心在重庆成立后，各方议论纷纷，不少教育界人士提出了相反的观点。他们认为，从某种程度来说，“援助中心”是纵容青少年无防护性交活动。处于青春期的孩子在许多方面都很好奇，对性的欲望渐甚。当他们知道“援助中心”在紧急避孕和人流手术上免费后，会出现一种“出了事也不要紧”的想法。某中学的老师甚至直言不讳地说：“这简直就是在诱导犯错嘛！”

　　不过，教育界人士认同的是，必须加强对青少年青春期性知识的引导。目前我国在这方面的教材和教育实践都很不成熟，要教育孩子正确的性知识，学校教育改革势在必行。

　　性教育应早日普及——访重庆计生科研所所长

　　青少年意外怀孕紧急避孕援助中心成立之后，记者采访了重庆计划生育科研所所长刘鸿，请他对少女怀孕、避孕问题进行解答。

　　记者：你认为“避孕知识”对青少年来说非常重要吗？

　　刘鸿：非常重要。荷兰从小学就开始给男孩女孩讲解避孕知识，几年前该国首脑骄傲地向全世界宣布：“我们国家基本杜绝了少女怀孕的问题。”

　　还有性病知识，向青少年普及性病知识也很重要。现在世界上的性病高发区，无一例外是教育落后地区。欧美国家艾滋病发病率逐年降低，主要应该归功于他们大、中、小学校里开展的性教育。

　　记者：但是有家长和老师担心：本来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什么都不敢做；你教会他们如何避孕之后，他们会不会变得肆无忌惮？

　　刘鸿：这是性教育中的老问题了。从青少年个体来看，这种担心是聪明的、有价值的，因为上述情况完全有可能发生；但从整体上来看，这种担心又是多余的。无论你是不是告诉青少年避孕知识，他们的性冲动都不会有一点点减少，他们之间发生性行为的可能性也不会有明显降低。

　　况且，与“性”有关的东西已经泛滥到了社会的许多角落，不少网络、书报、杂志随处可见有关性的东西。因此，对青少年要早日普及健康、全面、必要的性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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