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急救车收费遭遇恶意拖欠，部分原因竟然是受到110提供的无偿服务的影响。

　　“110不收费，120为什么收费？”

　　2003年3月28日，南京市急救中心主任彭永德接受采访时说，在追讨被拖欠的急救费用时，急救中心的工作人员经常被胡搅蛮缠得不知所措。彭永德当着笔者的面，拨通南京下关

区头所村一女士家的电话，要求对方支付已经拖欠了一年的100多元的急救费。该女士却说自己患上精神分裂症，没钱支付，说完就挂上电话，再拨过去始终是忙音。去年1月14日和15日两天，该女士家因有人发癫痫，两次拨打120急救电话，事后却拒付100多元的急救车费用。急救中心多次要求付费，她找出各种理由百般推托，还说一年后再交。今年1月16日，急救中心工作人员按照约定拨通她家电话，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挂断。

　　据南京市急救中心统计，从1998年以后，急救中心就遭遇拖欠费用问题。去年，被拒付急救费用20万元，大约占急救中心全年收费的20%。其他诸如因拒付而殴打急救人员的事，更是屡见不鲜。急救中心一位医生，因为向病人要急救车费，两次被蛮不讲理的病人家属打碎了眼镜。还有一次，病人家属想赖掉130元急救费，躺在急救车前面撒泼，致使急救车不能赶到另一个地方去抢救病人。

　　各个城市的急救中心都面临相同问题。今年1月，在北京召开的全国急救中心年会透露：拨打120电话的病人中，无主病人占到10%。无主病人的急救车费用基本上都没有支付。在90%的有主病人中，每10个人中大约有2个拒付急救费用。

　　恶意拖欠急救车费用，已经影响到一些急救中心的正常运转。

　　在政府预算中，急救中心是和血站、防疫站等机构并列的差额拨款事业单位，急救中心人员的工资和购买车辆的费用由财政负担，而急救车维修和汽油、急救中心的办公等方面的经费，则由急救中心通过收取急救车里程费、院前急救费(即在事故现场和送医院途中进行的急救)和担架费来弥补。南京市急救中心主任彭永德说：“来自两个渠道的费用加起来，勉强能够维持急救中心的运转，但是没有多余的资金来促进急救事业的发展了。”

　　以南京市急救中心为例，20辆急救车都是在1993年前后购买的，在数量和质量上早就不能满足城市急救的需要。按照世界卫生组织要求，城市每5万人就要配备一辆急救车，那么南京市应该有100多辆急救车才够，但实际只有20辆，所以只好超负荷运转，去年，20辆车承担的急救任务是35000次，平均每辆车1700次。另外，急救车的报废年限是5年，而南京市急救中心至少有一半的急救车已经跑了10年了。

　　急救车超负荷运转，又得不到及时更新，在执行急救任务时就让人提心吊胆。有一次，南京市急救中心的一辆车载着病人送医院，在半路上抛锚了，急救中心只好又派出两辆车，一辆车把病人送往医院，另一辆车把坏车拖回来。

　　按照南京市急救中心提供的几个拖欠急救车费的病人名单，记者采访了他们。他们几乎众口一词认为，急救费本来就不应该收取，因为急救中心是国家拨款维持运转的公益机构，就像119、110一样，为市民提供救火、维持治安的服务，都是不能收钱的。急救车是少数不交过路和过桥费的特种车辆之一，更可以证明急救中心是公益机构。所以，他们不向急救中心付钱并没有过错。

　　在110出现之后，120的收费确实遇到了困难。由于110不收费用，所以病人更愿意向110求救，有时，110会将需要立即抢救的病人直接送往医院，有时，将求救电话转往120。这一部分转过去的病人拒付急救车费的现象相当普遍。他们拒付的理由是：“是110叫你们来的。110不收费，你们为什么收费？”彭永德说：“在这个时候，病人们根本不想听什么差额拨款之类的解释，只愿意用110来作对比。”

　　在不少城市，由于110的服务量大，致使120服务量出现萎缩现象。出于这个原因，120对110的做法是有看法的。“120能收费，110为什么不能收费？”

　　“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110”。

　　自从福建漳州公安局在1996年向社会推出110服务承诺之后，110迅速成为公安机关亲民的一个金字招牌。最初，漳州公安局一个月接警300多起；现在，一个月出警达2000次左右。110接警量的迅速上升，说明社会已经认同这个特殊服务电话。当人们走在大街上，看到“有困难请拨110”的招牌时，不会再为“警察是否能来”之类的想法而在拨打电话前犹豫不决。现在，人们只要遇到麻烦事，首先想到的就是110。

　　社会对警察来之不易的这种信任，却使110越来越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什么电线着火、暖气跑水、进不去家门，甚至买个早点也想到了110。某人出门没带钱，打个电话，要110送其回家；某人到婚介所征婚，后来又不想征婚了，要婚介所退钱不成，打110要民警帮其要钱……作为报警电话的110，现在有越来越明显的“社会公益服务联络线”的色彩。在各类求助中，许多涉及其他公共事业部门，比如供水、供电、煤气和市容等方面的纠纷，是公安机关无法解决的。据公安部指挥中心的统计数字，2001年全国26个省(区、市)的110报警服务中，非警务活动的经费支出高达9400万元，以后逐年上升。大量的非警务支出，让更多地方本来就紧张的公安经费更加不堪重负。

　　大量非警务活动因此成为110的沉重负担。以江苏省通州市公安局110为例(见表格)，可见非警务活动使110的利用效率大打折扣。

　　1997年至2002年通州市公安局110接警情况表

　　年份 总接警数　　有效接警数 有效接警比例

　　1997 38620 3429 9%

　　1998 5689 5206 　9.1%

　　1999 92368 9832 11%

　　2000 125418 13740 11%

　　2001 187553 18550 9.9%

　　2002 194227 23869 12.3%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出现了请求批准110合理收费的呼声。北京工商大学经济系教授梁小民认为，要想真正给110减负，同时又不让居民为各种实际困难而烦恼，首先应该明确这些“负担”的性质。“110是政府向公众提供的一种治安服务，它的支出来源于税收，所以应该是免费的。而现在许多电话求助内容，实质上是有偿的私人服务，比如帮助打开家门，或者代买早点，以及一些维修项目，都是私人问题，跟社会公共秩序无关，完全应该让服务类企业通过收费来完成，如果让110承担这些事情，那么也应该收费，这是市场经济的特点所在。”

　　在生活中，有些向110求助的项目已经收费，只不过并非由警察来收。南京市110组织了一支开锁队，为那些丢失或把钥匙反锁在屋里的市民提供开锁服务，开锁人员按规定收取报酬。

　　警方内部也流传着把更多非治安求助服务由110收费的观点。“120能收费，110为什么不能收费？”私下里，南京市110指挥中心的一名警察对笔者说，有些求助如果由相应的部门或者企业提供服务，都是要收费的，到了警察来做就是无偿的，这不合理。但是没有哪个警察愿意或者敢于公开把这个观点说出口。

　　110无偿，120有偿，怎么整合？

　　人们遇到困难时，有当然理由拨打110。

　　2000年以前，上海市120急救车只有27辆，由于数量少，“车叫不到”是120服务中的主要矛盾。上海市医疗急救中心自2001年6月迁入新址后，相应增加10辆急救车和几个急救分站，使回车率(回绝病家叫车需求的频率)降至1%以下。然而，新的问题又产生了，去年初，上海市发生一起因120急救车随行人员不能抬抱病人、病家不得不打110求助的事，当时市民对此反响颇为强烈。

　　南京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报纸报道此事的标题是：120不如110。

　　“110和120收费竞争背后的本质，乃是中国公共服务体系效率太低。”南京大学商学院公共关系学教授路纯如说，发达国家的报警电话虽然也会接到与警务无关的求助信息，但情况没有中国这么严重，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那里的公民从小就有在紧急情况下如何寻求救助的知识，一旦出现问题，知道该找哪些部门，这也是以最快速度解决问题的保证。

　　在中国的城市生活，不但没有求助方面的系统教育，就是知道找哪个部门，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

　　南京市鼓楼区山阴路居民胡名华女士，曾经因为家中水龙头坏了打过110，警察还真帮她修好了水龙头。胡名华说：“我知道水龙头的事不归警察管，可我除了打110，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和小区的物业管理部联系过，管理部的值班电话不是占线就是没人接，好不容易打通了，值班员却说第二天来看看；再打自来水公司的报修电话，情况和小区物业管理部的说法差不多。水还在没完没了地往外冒，要是真等到第二天，估计整个家都要泡了，她只能打110。

　　胡名华说，停电得打供电热线，停水得打供水热线，暖气不热得打供暖热线，投诉得打消协电话或物价监督电话……这些她平时也知道，可这些热线的号码又有多少人能记得住？即使记住了，能不能打通还是个问题，而打通了，那边也会出于种种原因，很难立刻赶来处理。居民真要碰上什么急事，自然是需要快速、便捷的解决方式，于是，拨打有求必应的110几乎成为第一反应。

　　现在，解决以上问题的主要思路是建立城市应急联动系统。1998年2月，国务院办公厅召开社会联合服务行动工作会议，在全国部署社会服务联动工作。广西南宁市是最早在全国建立城市应急联动系统的城市。

　　南宁市政府与美国摩托罗拉公司联合建造的中国第一套城市应急联动系统，在一期工程中接纳了110、119、120、122、12345(市长公开电话)5个特殊服务号码并网；二期工程将涵盖防洪、防震和公共事业(如工程抢险、煤气管道抢修等)并网。

　　南宁的城市应急联动系统经过两年试运行后，于去年5月1日正式开通使用。运行将近一年后发现，120仍然面临收费下降和应收费用被拖欠的问题。问题的根本原因是：在以110为中心的联动系统中，120只不过是把电话号码并入联动网，根本的运行方式并没有改变，所以收费矛盾会一直存在。

　　这也是其他城市建立应急联动系统将要面临的共同难题：如果110和120还是两种性质的公共服务机构，前者无偿，后者有偿，那么在一个系统中必然存在冲突。或许在将来，会找到解决办法，但在目前，冲突仍会使双方都感到不自在。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3年5月上　文/祝文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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