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血和粪迹的内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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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7年初春，在辽宁省盘锦市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市的特大强奸、杀人碎尸案。88天之后，警方宣布，犯罪嫌疑人张庆伟已经抓获归案，该案水落石出。继而，张庆伟被法院判为无期徒刑。然而6年之后，张庆伟却被无罪释放。

　　这个翻天大案实在令人费解。当年，张庆伟为什么要“承认”自己强奸、杀人呢？他和家人又是如何打官司告状的呢？法律又是怎么做出的公正判决呢？6年的冤狱能否得到赔偿

？面对着种种疑问，上周日，刚被释放不久的张庆伟和他的代理律师蔡庆君，接受了千龙网特约记者的独家采访。

　　审判：一波三折令人玩味

　　1999年2月11日，盘锦市中级人民法院对盘锦人民检察院指控张庆伟强奸、故意杀人罪一案，作出一审判决，认定被告人张庆伟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强奸罪，判处有期徒刑9年；并罚决定执行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被告人张庆伟不服，以没有杀人强奸为由，提出上诉。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依法认为，该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上诉人张庆伟与张露(上诉人之子)证言前后变化较大：开始都说被害人到其家中，六七天后被张庆伟掐死又碎尸，而后又说当天就被张庆伟掐死、碎尸后扔掉了，到庭审又都推翻，否认杀人犯罪。

　　另外，本案证据是床单上有血点，经检验有O型人血，与被害人血型一致。但该床单在何处提取没有记载，此外，在上诉人家里没有提取到抛尸现场的同类物，如编织袋、绳子等。更没有其他证据能证明上诉人张庆伟对被害人施与强奸后又掐死、碎尸、抛尸。

　　根据我国1996年修改后的《刑事诉讼法》第162条第三项规定：“证据不足，不能认定被告人有罪的，应当作出证据不足、指控犯罪不能成立的无罪判决。”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裁定，撤消盘锦市中级人民法院的一审刑事判决，此案发回盘锦市中级人民法院重新审判。

　　经过再次审理，2001年12月25日，盘锦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没有足够证据证明张庆伟犯故意杀人罪，因此，公诉机关的指控不能成立。然而，法院认定张庆伟与被害人发生的性行为是强奸，故以此判处其有期徒刑9年。

　　张庆伟及家人提出，这起案件与杀人案是不同的两起案件，那是1994年，张与女朋友处对象时发生的事儿，发生性行为时，女友表示同意，怎么能说是强奸呢？为此，张庆伟再次提出上诉。

　　2002年7月3日，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针对强奸一案，再次做出终审裁定，认为张庆伟犯强奸罪的证据不足，撤销盘锦市中级人民法院做出的有期徒刑9年的判决。

　　就这样，一波三折，此案终于明了，前不久，盘锦市中级人民法院做出判决：张庆伟无罪释放。

　　“凶手”：“我被屈打成招”

　　面对着记者的采访，43岁的张庆伟感慨万千：“当年，国内众多媒体把我当成了杀人犯，对这事儿进行大篇幅的报道，如今法律终于还给我一个公道。”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随后，打开了话匣子。

　　1994年，张庆伟的父亲和弟弟先后逝去，张心中的伤感时时萦绕心头，平日里，总是拿酒来打发时间，中午喝完了，晚上接着喝，经常冲着媳妇发脾气，1994年4月份，妻子与她离婚。久而久之，他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1996年春节后，一个朋友给张庆伟介绍了一个对象，由于双方都是离异，在情感道路上有着共同的曲折遭遇，两人于当年4月3日就举行了婚礼。张庆伟开始发奋图强，与妻子一心一意地过起了幸福生活，两口子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1997年1月末，因为一点小事儿，张庆伟与妻子施井芝吵了一架，事后，妻子不辞而别。事后，张庆伟特别后悔，他先后去了岳父及亲属家寻找妻子，可是都没有妻子的消息。

　　1997年3月27日中午，张庆伟正在家中吃饭，老母亲突然跑了进来，“儿呀，在9号楼的下水道井里发现一个被砍成碎块的女尸体！”“妈，是不是我媳妇？”张庆伟连忙站了起来，焦急地问。老人连忙回答说不是。就这样，娘俩没再提及此事。

　　当天半夜，张庆伟被警方抓走。张庆伟很委屈地说：“当时警方认为死者是我媳妇，怀疑是我杀死的。直到第二天下午，我大姐张桂华拿着我媳妇照片与他们打捞上来的女尸对照，他们才把我放了，因为死者不是我媳妇。”

　　“这事儿说起来非常巧合。因为案发前后，我媳妇不在，我又经常喝酒，喝得酣醉如泥，神经不太好。我被放出来第二天，大姐帮我张罗一些钱，把我送进了精神病院。可是我这一走，反而引起警方的注意，他们认为我是在躲避。6月14日，警察把我妈、我姐都带到派出所问话，随后把我抓走。就这样，我就成了一个杀人犯！”张庆伟告诉记者。

　　张庆伟特别强调：“这期间，有一个警察对我说，你还是承认了吧，不然，你还想让你老妈和你儿子也一同受罪吗？”张庆伟深知，年迈的老母亲和年幼的儿子是根本经不住这样的折磨的。于是，被逼无奈，再次“承认”杀人事实。

　　家属：“伤害是无法弥补的”

　　提及打官司，张庆伟的大姐张桂华满眼泪水，“为了打官司，我妈天天哭，眼睛都哭瞎了，在2000年的春节病逝了。这一切的痛苦，让我这个当姐的不知所措，但伤痛过后，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官司打到底。”

　　“可不，我和妈妈的两所房子都以最低价卖了，筹集了几万块钱专门给弟弟打官司。”张庆伟的二姐接着说。

　　张桂华说：“我知道弟弟在看守所里吃了不少苦头，记得在第一次开庭时，他扔给我一件大衣，衣服里藏着一个血书，当时，我看到后号啕大哭，更坚信弟弟是冤枉的。

　　随后，她把“血书”展开，让记者看。所谓的“血书”是一块大块衬衫布料，布上的字是用蓝色的线缝写的，在下方还有几滴清晰可见的血迹。“这是我在看守所里偷着写的，我用别人吃剩下的鸡骨磨成针，把袜子拆了，搓成细线，然后，一针一针地逢写的，整整花了三天时间，我把自己的手指扎破了，在上面滴了几点血，以表诚心。当时，我就以为自己肯定是被冤枉死了，没救了，这也算对父母的一个交待吧！”说到这，张庆伟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我小弟差点成了冤死鬼！”张桂华说。

　　记者在“血书”上看到：“我最后叫一声、日夜想念的妈妈、亲爱的儿子、大姐、二姐、姐夫、妻子你们好！……妈妈，我的人间时光不多了，妈妈、姐姐你们相信我说的话，全是真心话，我没有强奸，更没有杀人。儿子，爸爸要走了，没有给你留下一点家产，更没有把你养大成人，我对不起你，儿子你恨我吗？姐姐、儿子一定要记住了，十年、二十年也得等，一直要抓住真正的强奸杀人犯。到那个时候，请到我的坟前，把消息告诉我，我也就冥目了……一个屈死的人：张庆伟。1997年11月30日。”

　　张庆伟的妻子施井芝说：“那年，我和庆伟吵架后，去了阜新的舅舅家，后来，民警找到我，才知道庆伟出事儿了，但是我始终不相信庆伟会杀人。如今终于水落石出，可是，公安局不负责任的工作，让我们承受了难以言表的痛苦，弄得家破人亡。6年牢，决不能白坐，我们要向有关部门讨回公道。”

　　张桂华说：“我的小外甥张露当年只有11岁，还是一个儿童。在这起案件中先后六次被抓，累计被拘押14天半，然而，警方在拘押过程中，未出示任何拘禁手续。为此，学校校长找到我，劝张露停学或转学。那个时候，孩子一上学，同学们便嘲笑他是小杀人犯，随后，孩子便辍学。这起无辜的案件不但侵害了孩子人身自由，还侵害了孩子的名誉权，这些伤害，谁能给我们一个补偿呢？”

　　时下，张庆伟一家人正向盘锦市中级人民法院、盘锦市人民检察院、双台子区公安分局等有关部门进行赔偿申请，总计金额高达130余万。然而，张桂华说：“我们一家人所受的伤害，并不是金钱所能弥补的。”

　　法律：“疑罪从无”的正确应用

　　法律界权威人士认为，这起刑事案件充分体现了我国《刑事诉讼法》中“疑罪从无”的判案原则。据了解，这是辽宁省首次在刑事案件审判中贯彻这一原则。

　　据了解，“疑罪从无”是指根据我国刑事诉讼法规定，对于证据不足，不能认定被告人有罪的，应当作出证据不足、指控的犯罪不能成立的无罪判决，它是现代法治国家在处理疑案时所普遍采用的一项司法原则。

　　“疑罪从无”原则充分反映了我国司法的文明、进步和民主。它的实行充分表明我国法院的审判工作正与国际标准接轨。张庆伟的代理律师蔡庆君指出，实践证明，由于种种原因，旧刑诉法没有吸取“疑罪从无”原则，无论是给法院定罪量刑、还是给被告人都带来了很大的麻烦。“疑罪从无”的原则结束了我国长期以来在某些案件中实行的“疑罪从挂”、“久审不决”的错误做法，从审判程序和审理结果上体现了审判的公正性。从“疑罪从有”走向“疑罪从无”是在司法界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大改革。

　　针对张庆伟一案哪些地方符合“疑罪从无”原则、其翻案的原因在哪里、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记者采访了盘锦市检察院有关人员。据他们介绍，1997年开庭的时候，如果按照数罪并罚的原则，张庆伟犯强奸杀人两罪，该判死刑，但考虑到他有精神障碍，是属于限制行为能力人，故而判处无期徒刑。

　　此案前前后后开庭多次，两次被发回重审，最后，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刑事裁定，撤消了盘锦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刑事判决，张庆伟被减刑至有期徒刑9年，最后判处无罪释放。纵观整个案件，“疑罪从无”是使案件发生重大变化的主要因素。

　　据负责此案的法官介绍，按照“疑罪从无”原则，可以翻案的原因主要有四个：取证是否具有合法性；取证与案件客观事实是否相符；证据前后是否有关联性；证人翻供。张庆伟一案改判的原因在于证人的翻供，证人的证言前后发生重大变化。经审理查明，关于公安机关认定被告人张庆伟犯故意杀人罪的指控，因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不构成犯罪。此案件翻案的原因体现了“重证据，轻口供”的法律原则。

　　王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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