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渔村活着七位百岁寿星

　　徐闻金土村榕树多井水甜，番薯饭和海鱼是老人常年食谱

　　前言

　　湛江徐闻县的金土村是闻名粤西的“长寿村”，据最新的调查统计，全村人口2006人，其中100岁以上的老人有7人，90岁以上的有95人，80岁以上的有150人。

　　5月底，作为几十年来村里头一回来的“外人”，记者走进了这个“长寿之乡”，喝到了村里老井中甘甜的井水，看到了102岁的阿婆穿上最好的衣服照平生第一张照片，听到了老人平凡生活中传奇般的往事和寂寞的心声：“叫我孙子回来看我”……

　　5月30日，晨曦

微明，金土村苏醒了，轮廓细节逐渐清晰，如同底片渐渐显影———金黄色的沙地，茅草盖的屋顶，葱绿的枝叶，公鸡渐次啼鸣，小狗在屋角睁开眼睛……

　　光亮和太阳就是老人们的时钟。

　　看到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光，102岁的黄陈家阿婆起床了。阿婆穿上了她最好的衣服———一套有点打皱的黑色斜襟褂子和长裤，还找出一根红头绳和一只许久没用的银簪子，摸索着将头发盘在脑后。

　　如此隆重是因为今天与平时不同，头一天晚上黄阿婆接到村支书通知，当太阳升到屋顶的时候，全村80岁以上的老人到大榕树下集合，拍张“全家福”。

　　80岁以上的老人，金土村一共有150人，其中90岁以上的有95人，100岁以上的老人有7人，这个数字使仅有2006人的金土村成为闻名粤西的“长寿村”。

　　几十年来，记者是头一回造访金土村的外人。金土村48岁的村支书黄春卓请我们为村里的老人照张合影，对于村里100多位一辈子从没照过相的老寿星们来说，5月30日多少显得特别起来。

　　每户都有老人超过80岁

　　村支书说，村里的人家都是三代同堂或者四代同堂，也有五代同堂的，他自己的父亲今年已经95岁了，还是满面红光，常常下地干活

　　早上8点多，黄阿婆拄着拐杖，迈出小脚颤巍巍地来到了大榕树下。有好几个老人比她来得更早，正坐在大榕树下闲聊，看到她来了，赶忙让出位子叫她坐过去。黄阿婆高兴地说：“今天比过年还热闹咧。”

　　黄阿婆是金土村7位百岁老人中的其中一位，虽然年事已高，但她耳不聋眼不花，精神很好，今年儿子养珍珠螺的100多只网兜都是她拆洗的。

　　据村支书黄春卓介绍，在20世纪初期，金土村有162户人家，经过近半个世纪的“贼乱”，到解放初期，仅剩70户人家，人口不足600人，那时寿命最长的人只在65—68岁之间。现在，再也没有土匪海盗来骚扰，金土村偏安沿海一隅，虽然贫穷，但村民们打渔、耕地，心情愉快，人丁兴旺。黄春卓说，村里的人家都是三代同堂或者四代同堂，也有五代同堂的，几乎每户都有一个80岁以上的老人，他自己的父亲今年已经95岁了，还是满面红光，常常下地干活。

　　在大榕树下扎堆的老人中，我们没能看到全村年龄最长的黎婆。黎婆本名冯玉莲，生于1895年，今年108岁了，她因为腿脚不便，没有来拍照。

　　中午时分，记者来到黎婆住的茅草屋。在这个四五间茅屋围成的院落里，黎婆和她的儿媳、孙子、孙媳，以及曾孙女生活在一起。看到陌生人进来，正在午睡的黎婆从床上缓缓坐了起来。她80多岁的儿媳拿来一把梳子，仔细地帮她梳理头发。

　　以为现在还是“毛主席”

　　104岁的吴家仁手舞足蹈地讲起当年手举红旗，高喊“毛主席万岁”的场景。当记者问他知不知道现在谁当主席时，他毫不犹豫地说：“毛主席！”

　　在金土村7位百岁以上老人中，104岁的吴家仁是惟一的男性。虽然他的腰板不再挺直，背驼得厉害，站起来身高仅1·55米，但从身形可以想见当年的他是一个强壮的劳力。旁人说，老人年轻的时候是个木匠，身高超过1·7米，现在老人还能劈柴。

　　吴家仁老人很健谈，他对记者说：“我能活到今天，全靠毛主席解放全中国。不然，像我这样年纪的人早就去做阎王爷的帮工了。”也许与小村的闭塞有关，吴家仁老人对许多事情的记忆仍然停留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那时，他应该是五六十岁。他手舞足蹈地讲起当年手举红旗，高喊“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的场景。当记者问他知不知道现在谁当主席时，他毫不犹豫地说：“毛主席！”让人不由得想起陶渊明笔下“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桃花源里的人。

　　老人最爱在榕树下拉家常

　　老人们一日三餐的食谱几乎一成不变：番薯饭和海鱼，村支书觉得是大榕树、老井水、鱼虾成群造就了“长寿村”

　　当记者问起这里长寿的秘密在哪里？对此，中学文化程度的村支书黄春卓总结为四个字————上天眷顾。他认为是大榕树、老井水、鱼虾成群等优越的地理条件造就了“长寿村”。

　　漫步金土村，高大的榕树随处可见，密密匝匝的枝叶像一把把遮天避日的大伞。据介绍，金土村有十几棵树龄超过100年的榕树，最老的一颗榕树已经有200多岁。在村子的最中心，记者看到这颗200多岁的老榕树，树干粗壮得三人合围才能抱住，树下堆满细密的沙土和珊瑚石，渔网做成的吊床系在树干上，晃晃悠悠。在金土村，这棵200年大榕树已经成了一个地名，老人们平时最爱到这里来闲坐话家常。

　　除了榕树，村里还有不计其数的椰树、刺桐等树木。在这里，几乎每一户人家都依树而建。在村中穿行，如同行走在一条条绿色长廊中，虽然地处南方沿海地带，阳光充沛而强烈，但在金土村，却能处处感受到树荫的阴凉。

　　村民长寿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可能与这里的井水有关。虽然地处北部湾沿海，金土村外围是一望无际的咸涩的海水，但是从地表钻井二三十米深，就能取到清凉甘甜的地下水，村民们饮用、沐浴用的都是这些地下水。

　　村里上百年历史的老井有6口，如今有两口因长期无人使用而干枯了，另外4口仍在使用。村民们说，这水不用煮，可以直接落肚。记者捧起水喝了几口，果然十分甜润，与城市里带有漂白粉味道的自来水有天壤之别。

　　村支书黄春卓认为，这水除了干净外，可能还含有某种特殊的矿物质。

　　至于饮食，记者发现村里人吃得其实非常简单。无论是黎婆，黄阿婆，还是吴家仁，他们一日三餐的食谱几乎一成不变：番薯饭和海鱼。金土村的土地多为沙地，适宜种植番薯，每到秋季，家家户户把番薯洗净煮熟，切成长条状，晒干收藏起来，每餐煮饭，大米和番薯干各放一半，这就是他们的主食。而由于地处沿海，鱼、虾是饭桌上最常见的菜肴。

　　长寿和贫穷孤独并存

　　大多数老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为15元—20元，不少老人喜欢喝米酒，这点愿望则只能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得到满足

　　从车水马龙的城市走进金土村，恍若置身另一个世界中。这里连电视机也没有几部。不过，老人们在享受着长寿的同时，他们又受着另一类困扰———闭塞、贫穷、孤独……

　　从徐闻县城到西连镇，尚有沥青路可走，而从西连镇到金土村，一路都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路。这条狭窄的土路是金土村与外界联系的惟一纽带，村里有年轻人从这条路上走出去，到徐闻县城读书、到广州打工。但村里80岁以上的老人们，大都从来没有走出过村子。

　　与闭塞相伴而生的是贫穷。据黄春卓介绍，金土村人多地少，人均耕地仅3分，且多为沙地，不适宜种植水稻，只能种植番薯、绿豆等杂粮。村民们的主要收入来源于捕鱼、养虾和珍珠螺。收成好的年份，人均年收入约1000元；收成不好的时候，比如今年，许多村民养珍珠螺失败，人均年收入可能只有五六百元。老人们的生活都是靠儿孙供给，大多数老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为15元—20元，仅够买米和少量的鱼，蔬菜、肉类是可望不可即的。而为数不少的老人喜欢喝米酒，这点愿望则只能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得到满足。

　　建在大榕树附近的金土村卫生站是这里仅有的医疗机构，卫生站的黄柏林是全村惟一的职业医生。黄医生告诉记者，金土村的老人虽然长寿，但普遍存在腿脚不便、腰弯背驼的毛病，不过他们很少来看病，一般都是听之任之。

　　如果说贫穷是这批过惯苦日子的老人尚可忍受的话，那么孤独可能是他们最不愿接受的。

　　当记者来到102岁的阿婆郑北海家时，她正蹲在院子里扒柴火，她有3个儿子、5个孙子，好几个曾孙，但是此刻与她做伴的是一只老母鸡和一群刚出生的小鸡。阿婆说，她喜欢热闹，特别想和孙子一起睡，但是他们不跟她住在一起。这间有80多年历史的茅屋里，只住着她一个人。

　　104岁的吴家仁老人身体硬朗，性格开朗，但是说到他在广州工作的大孙子，不禁神色黯然，他一再对记者说：“到广州，跟我孙子联系，叫他回来看我，我想他。”

　　村支书黄春卓说，他最大的希望是在村里建一个养老院，让老人们住在一起，相互做伴，但是，苦于资金匮乏，这个计划一直没有实现。

　　采写：本报记者　王海燕

　　摄影：本报记者　潘劲松　　这两位阿婆戴上造型独特的老花眼镜，形象相当的“酷”。摄影：本报记者　潘劲松　　吴家仁老人喜欢吹锁呐，至今仍经常自娱自乐，阿婆们是他的忠实听众。摄影：本报记者　潘劲松　　为了拍这次的“全家福”，有的老人专门剃了头。摄影：本报记者　潘劲松　　本报记者为金土村的寿星们拍“全家福”。为了这次照相，有的阿婆穿上了她最好的衣服，有的老人还专门剃了头。摄影：本报记者　潘劲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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