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就是和自己较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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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7月01日16:39 中国青年 | ||
21岁的赵阳,是北京海淀走读大学的学生,北京第一位"非典"康复后成功捐献200毫升血浆的志愿者。爱穿红色T恤的女孩,像她的名字一样,把阳光撒到了"非典"患者的心房……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 4月14日,人民医院,我陪了一位发高烧的同学几个小时。平日普通的事情,积在一起 当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定下神来,我立刻戴上两个口罩,躲进自己的卧室,开始收拾衣服、书本和日用品。母亲要进来帮忙,我不让,她在门外说:"既然没躲过去,咱也别紧张,早隔离早治疗……"当初母亲曾极力劝阻我去医院,现在担心成为事实,她反而镇定下来,只是声音陡然嘶哑了。 就诊颇费周折,4月21日下午我才住进病房,医院盒饭吃不下,我吞了个汉堡就睡了。此后半个月,我一共转了三次院,无论是过道走廊、6平米的小平房,还是和别的患者挤一间屋子,我都随遇而安,很少胡思乱想。如果恐慌有用,那我保准天天恐慌。(笑)虽然大多时候一个人待着,但也不觉得无聊,可以看报纸听广播,同学们天天发短信鼓励我,母亲更是一天无数个电话……平时觉得人和人之间挺远的,现在,SARS让大家的心聚在一起了。同室病友、医护人员,都好似亲人。我也乐观,病最重的那几天,接到电话我都攒够力气说,放心,我年轻,还没活够呢! 不过,也有伤心的时候。有一次,我那病室住来一家人,小女孩和她奶奶在内屋,女孩的妈妈和我住外屋。那女孩特别瘦,还不肯吃饭,成天发愁,有时问护士,你知道我爸爸在哪个病区吗?一天深夜,老奶奶呼吸衰竭,五六个人忙着抢救,老奶奶还是走了。一刹那,所有的声响都停止了,筋疲力尽的白衣战士站着,低下了头……一会儿,小女孩哭出声来,那位妈妈也抽噎着。护士们提着消毒仪器进来,给老太太周身洒上过氧乙酸,然后用白布盖上,推了出去。临走,护士对那女孩说,小妹妹,内屋消毒了得关闭,你要转房。我连忙说,转我吧。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至少可以让她们母女在一起吧。走的时候,我心里涩涩的,从此我总让病房的灯亮着,不管白天黑夜。 那段时间,还有一种情怀是感动。医院一片白,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管灯,只有医生护士的眼睛是黑色的,笑容是阳光的。在人人都躲之不及的"非典"面前,他们却站在最前线,努力为我们筑起一道生命防线。广播里那些医护人员的故事,让我心里千滋百味。一个护士说:"那18岁的女孩在弥留之际,已经说不出话,只能费力地伸出双手。尽管离她越近,就越危险,但她的亲人不在身边,我们就要做她的亲人,握住她的手……"还有个护士给病人抽血,看不清血管,就把防护镜往上移,"可能会增加我的一分危险,但也减低了病人的一分痛苦。"我身边的白衣天使也很可敬。有一天,胡护士刚走进我的病房,突然又踉跄着转了身。后来她说:"实在受不了了,都吐了。真没用,再有20分钟,我才干满四个小时完成下午的任务。"胖胖的聂护士就常在小窗口问我 :"现在感觉如何?"一天问好几趟,有时还进屋陪我聊天,也不怕被感染。她的防护镜通常都是雾,进来常常要我指道。(笑)一次她问我,今儿个怎么愁眉苦脸的?我说,就琢磨着怎么吃碗马兰拉面!她笑着说:"我还想吃全聚德烤鸭呢。都半个月没出大门了。"现在我痊愈了,要一碗面就有两碗,可聂护士还坚守在岗位上,甚至她的模样我都不知道。(她停顿了,叹了一口气。) 有一阵儿天气炎热,医护人员都穿着厚厚的隔离服,一挪步就是一身汗。一个晚上,我清楚地听见楼下有人在说话,趴在窗口往下看,挨铁门站着接急救车的几个护士,不知怎么车来晚了,她们有点难得的空闲。月光温柔,微风吹拂,有个护士感叹道:"能在这儿透透气真好,如果还有支冰棍就太美了!"她声音清脆,也就和我差不多年纪。 和死亡零距离接触,却没有丝毫抱怨,那一两分钟的月光和清风,就足以让小护士心满意足。我想起一首老歌: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平凡的人给我最多感动…… 宁愿往后错几小时,把第一让给别人 我是从报纸上第一次得知抗体血清的。解放军302医院的姜素椿教授,一位74岁的老专家,坚持上一线救治病人,不幸被感染了。姜教授决定注射已康复"非典"患者的血清,去探索疗救"非典"的新途径,这在当时无异于生死试验。我挺崇拜这位老人,要有足够的勇气才敢拿自己作试验呢。 用SARS康复者的血清,能救治SARS患者,这点让我很振奋。 5月8日,我从姚家园妇幼保健院康复出院。走出病房,重新呼吸到自由的空气,我感觉畅快无比。再回头望望,那些冒着生命危险救治了我的医生护士,仍然戴着厚厚的口罩,在紧张而忙碌地救治别的病人……感动、感激,油然而生。医生护士能够舍己救人,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回家后,我自动隔离了两天,5月10日下午,看完当天的报纸,在一种强烈渴望的驱使下,我终于对母亲开了口:"我想献血救治'非典'病人。"半个月母亲一直在家里隔离,又挂念我,消瘦憔悴了很多。一听这话,母亲的眼睛就湿了,半天才说:"你是好心,我明白,可你刚出院两天,身体能恢复过来吗?"母亲一直都很坚强,现在看到她的脆弱,我居然有些不知所措。不过,我从小就倔强,决定的事不轻易反悔,就故意大大咧咧地说:"我年轻,能恢复,救人是大事。"母亲默默地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在我记忆里,我们母女很少这样直接交流,平常我都习惯和同学说知心话--母亲的眼神,有理解也有心疼,我想,其实母亲一直站在离自己的心最近的地方……母亲坐了下来,替我拨打了"114"。是周末,又是午饭时间,电话很难打通。两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查询到献血的地方。 我和母亲一起赶到血液中心,工作人员先从我身上抽出5毫升的血浆去化验,结果显示血浆的转氨酶偏高,血液中心决定暂时放弃抽血。我有些失望,临走时,我说,只要病人需要,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我都可以赶到!到家已经晚上10点了。躺在床上,我却睡不着。11点多钟,电话响了,我忐忑地期待着,果然是血液中心!当时我高兴得从床上蹦了起来。 再到血液中心,工作人员抽完200毫升血浆,已经是凌晨2点多了。他们说立刻把血浆送往地坛医院,我特别希望能同去,被拒绝了。后来我知道,血清是给了人民医院急诊科丁秀兰大夫。可惜,丁大夫当时已经多脏器衰竭,抗体血清最终没能救活她……如果早一点捐就好了,人民医院急诊科就四个医生,或许我还在那见过她,她还照顾过我。 不少人问,抽血针扎就行了,抽血清还要机器,你不怕?抽血后人的免疫功能就会下降,而且你又刚康复,不怕风险?记得去年学校组织体检,有项肝功能抽血,针一扎我的肌肉就紧,见血头也晕……也怕,但怕只有一分,捐血的渴望却有九分!这点血,可能会损害一点健康,却会挽救一条鲜活的生命啊!有什么理由能放弃?现在,我服用提高免疫功能的药,天天吃好饭菜,恢复得比较好,不久就能生龙活虎了。 比起医护人员,我做的事微不足道,根本不值得大肆宣扬,如果闹得整个小区整个学校都知道,就打乱我原本的生活了。最近电话挺多的,好多媒体都要采访。中央电视台的"新闻会客厅"也发来邀请,我实在推脱不掉才去了。不习惯被镁光灯照着,举着话筒说话。我和我的家庭都很普通,更习惯平静的生活。 血液中心在我之前,还验过两个志愿者的血,只是比较而言我的转氨酶的指标更符合要求。我并不是北京市第一个志愿捐献血清的人。我只希望血清能用,能救好一个人,就足够了。如果我知道自己成为了"第一个",宁愿往后错几个小时,把第一让给别人。虚名有什么用?能以自己的一点儿血去换取另一个人的全部健康,那种成就感和幸福感才是最真实的。我现在做的事情,是一个人的本分,善良的人都会这样做的。 有一天,我看北京青年报,有件事情记忆犹新。一家九口也是患上"非典",两个岁数较大的家庭成员去世了,其余七个人都准备出院后捐献血清,而且捐献眼角膜遗体。当时我很感动,他们做得比我强多了。这个世界,默默地奉献一点爱,就能迎来一个更美的春天。 成长就是和自己较量 事情发生之前,我只是一个快乐的孩子,爱玩爱闹,喜欢架子鼓、音乐DJ和旅游。从小体质好,我从没想过生死的问题,那半个月却翻天覆地大病一场,临近死亡边缘。 从4月19日去医院看病开始,我就意识到自己是成年人了,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千万不能传染给别人,首先是母亲!到医院,我让母亲在大门口等着,我独自抽血、照片子,拿化验单,楼上楼下地跑。累了,靠着墙休息一会儿,尽量不和人接触。那天,医生开了抗生素,让我回家自观。回去的路上,我还笑呢,以缓解母亲的紧张。一进屋我就换掉衣服,拿消毒药水擦抹窗户地板,然后把自己关在卧室里。4月21日我又去这家医院,肺部阴影已经扩大,但医院说,病房已经住满,无法收治。 我和母亲不得已又赶到望京医院的发热门诊。那天正下雨,母亲站在远处,淋着雨眼巴巴地朝这边望着,大夫却拿着我的病历单犹豫不决,我生气地说:"不敢收,就把病历单还给我!"大夫反倒乐了,点了头。那晚没有多余病室,我只能坐在过道的长凳上打点滴,熬到次日凌晨。半夜寒意袭人,母亲又送来了枕头毯子。看着她一个人慢慢离去,我第一次有了心疼的感觉。 痊愈出院那天,我执意不让母亲来接,自己提着小包就走回去了。虽然医生一再强调我和SARS病毒已经无关,但心里还是有阴影。我遭过那种罪,不想让任何人因我再遭受同样的痛苦。到了家,我仍戴着双层口罩,母亲一开门,我就说,退后,退后!母亲退了两米,我才进门。那天母亲特意做了排骨汤,我也特意拿出一双公筷。洗碗的时候,我强调单独分开,抢先把自己的碗洗了。 专家已经证明"非典"康复者不再具有传染性,我却常听说"非典"康复者遭到歧视的事情,甚至有人在大街上就指指点点,"瞧,那人就是得过'非典'的。"不过,我不愤恨,也理解他们的恐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一般就去偏僻的地方溜达。对于街坊邻居善意或者躲闪的目光,我也能坦然处之。有好心询问我情况的,我主动站远点儿说话。 我不害怕歧视。时间会冲淡一切的。但是,我害怕冷血。(她的声音低了。)昨天看报纸,王晶护士走了,在5月27日下午永远停止了呼吸。王晶才36岁,她7岁的女儿还兴高采烈地迎六一,并不知道这个儿童节对自己意味着什么……王晶护士感染"非典"后,为了保护同事,一直坚持自己扎静脉输液。后来她病情加重,上了呼吸机,当时信报号召"非典"康复者为她捐献血清,但最终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可爱的天使又走了一个。康复者的大军日渐庞大,志愿捐献血清的人却总是那么少。至今,北京"非典"康复病人共有800多例,但平均每天捐献血清的康复者不过八九个。实际上,捐献100毫升血浆,对身体影响不大,却能够挽救危重"非典"病人的生命啊。 我总觉得遗憾。王晶和我都是4月19日住院的,而且我们血型一样,当时我就特别想再去捐一次,因为身体还比较虚弱的缘故才不得不放弃…… 我并不是个优秀学生,好动好玩,成绩一般,英语单词刚背完,第二天准忘光。如今我的任务是,减肥(药用激素让我胖了整整10斤)、调养身体(毕竟大病初愈)、去肯德基应聘(上次才聘上就被"非典"了)。我一直就是个普通人,现在还是。 不过,我知道自己的内心发生了某些变化,关于生活和死亡,关于爱和责任……从前我很少去思考什么问题,或者去执著什么社会大事,这次的SARS却让我明白了很多。 将来的路,还有坎坷,也会让人更成熟。成长就是和自己较量,心灵就是最大的战场。口述 赵 阳 采访 陈 敏 李海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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