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6月15日，对于王庆民和肖云这对夫妻来说是一个苦难的日子。这一天，沈阳市正式出台了“小升初”不考试的政策，按理，这本是对小学生真正减负的好事，可从这天开始，他们正在小学六年读书的儿子便没有了读初中的地方。

　　初中不再收借读生？

　　王庆民和肖云来沈阳已有四年的时间了，夫妻俩也都是八十年代的本科生，毕业之后都从各自不同的学校分配到了辽西的一个中心城市，九十年代末期，王庆民单位可以买断工龄，这对于早就想来沈阳闯荡的他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于是他和妻子商量好后，便一人来了沈阳，半年后，妻子肖云也辞去了在一家小医院的工作带着孩子来了沈阳。四年过去了，虽然夫妻俩都属“白领”阶级，每月的工资收入也有五六千元，但始终也没能买上房子。最让他俩欣慰的是儿子学习成绩很好，借读在皇姑区一家小学，没有户口就没有学籍，但学校和老师从未另眼相待，反而从五年级开始都是班长，又三次被评为区级“三好学生”。

　　从去年上了五年级开始，孩子的班主任和校长就对王庆民夫妻说，得抓紧解决户口问题，不然升初中时会有麻烦，这时的王庆民觉得，反正孩子的成绩好，按“指标到校”肯定没有问题，哪个学校都收好的学苗，到时大不了花钱接着借读，反正离考高中还远着呢，到中考时再解决户口的问题也不迟。可政策变化的就是快，刚刚听说北京、南京等地取消“小升初”的考试，沈阳紧接着就学来了，而且来的太突然，让他俩没一点的准备。

　　16日一大早，这夫妻俩便来到了儿子所在的学校，等了三个小时之后才等回来刚刚去区里开会的校长，校长知道他俩为何事而来，便开口告诉他们，他开会的内容便是今年“小升初”不考试的问题，但对借读生该怎么办一字没提，说是目前尚没有政策和说法。校长说，由于对口加电脑派位，户口又卡的很严，从目前看，好的或对口的学校是很难进去了，惟一希望去差一些的学校还得在生源不足的情况下去借读。

　　校长的一番话，王庆民夫妻听的很明白。从学校里出来，两口子默默无言，只因户口问题真的要误了孩子了，最重要一点是万一各学校都招生完事之后，不得不选一个离家又远又差的学校，真的是这样的结果，父母承受了，那么孩子呢？夫妻俩在商量一阵后，决定亲自去区教委问个明白。

　　在区教委，说是因非典时期，被门卫挡在门外，但门卫告诉他们，有一部专门为“小升初”招生开的一部咨询电话，王庆民拿着手机，约半个小时终于拨通了，他迫不及待地问外地户口这次升初中怎么办，接电话的是一位听起来年龄不大的男子，回答只有一句话：“不是沈阳人还想啥对口和电脑派位？私立学校都不会要你。”

　　一天没有上班的夫妻俩这天回家很早，临回家时还特意到超市里买了些儿子爱吃的东西。晚餐好久没这么丰盛了，但夫妻俩谁也没动筷子，看着儿子狠吞虎咽地吃着，俩人的鼻子有些酸，还是肖云先忍不了，进到屋里偷偷地抹起了眼泪。这一夜，夫妻俩辗转反侧一夜没有睡，而尚不太知情的孩子象往常一样，写完作业就睡着了。

　　这样的孩子教委不管了？

　　区教委的工作人员在电话里的那一句话，真的让王庆民这夫妻俩难以接受，但不管人家的态度怎么样，这毕竟是目前必须面对的现实，但这两口子还是不死心，觉得来沈阳这些年来，自己早把自己当成沈阳人了，户口进不进省城压根就没太当回事，不相信没有一个沈阳的户口孩子就没处念书了，于他俩决定再去市教委问个明白。

　　在市教委打听一圈后，知道这事只有一位处长最能说明白，但一通电话，说是在开会，等到中午11点多钟也没有见到这位领导，好不容易又请了一天的假，白跑一趟总是心有一甘，于是，肖云通过单位里的熟人，找到了市教委的一位不上不下与此相关的消息灵通人士，并在中午以正是饭食间为借口，几人一同来到了一个小餐馆，在这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王庆民夫妻不仅知道他们的问题要等市政府的专门文件，还了解到了沈阳不久将要使用的，也是所有“小升初”家长们急于了解的电脑派位的初步方法。

　　夫妻得知，目前沈阳市教委已组织的一批所谓的专家们，到北京上海等“小升初”不考试搞的较好的城市去学习考察，沈阳实行电脑派位的大致方法。这位人士介绍说，已有不少的城市在这方面有了很成功的经验，方法是，在派位开始时，电脑大屏幕上首先显示招生学校信息：计划招生数、实际报名数；原始资料库中，显示学生姓名、毕业学校、身份证号等。接着，电脑按设计程序给每一名学生一个随机号码，然后对这个随机号进行从小到大的电脑排序。至此，原始资料库中学生的自然排序已经被完全打乱，这个过程被称为“洗牌”。接着是两步至关重要的步骤：首先决定派位的方向，即确定是从小号数往大号数排，还是从大号数往小号数排；第二是决定从哪一个号码(学生)开始、按照上一步决定的方向排。到正式派位当天，这两个步骤将由学生家长代表亲手操作完成。

　　正式派位时，当家长代表确定派位方向和起点时，还要将快速滚动的电脑屏幕遮蔽，同时还有很多部门进行现场监督和公证，电脑派位系统一般由教委和市公证处监制，学生被电脑编出的随机号无任何规律可循，每一次生成的随机号均不同。

　　在市里决定“小升初”择校生实施电脑派位后，很多家长对它还不了解，也有人怀疑其中会不会有“猫腻”，其实，电脑派位确实是“公正无私”的。

　　下午，他们两人又给基础教育处打个电话，接电话的人不愿报自己的名字，只是说有事快点讲，当肖云把她的问题刚讲了一半，对方便说：“像你这样的孩子沈阳多了，教委管不了，想不通就去找市政府吧。”两级教委的遭遇，使他俩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不是沈阳人的尴尬，同时想急于成为沈阳人的心情油然而生。从市教委得到的消息，王庆民夫妻俩几乎绝望了，可生性倔强的肖云就是有点不服气，他和丈夫一起，又来到了孩子小学附近的一所很不错的初中——光明中学。刚进大门口，见这学校的王校长正给一位三台子的学生家长讲今年的招生政策。不一会，又来了一位年长的妇女，王凤志校长开口便叫他前辈，因在退休前，她曾是这所学校的老师。她想跟校长商量一下，她的孙女能否来这所学校就读的事，王校长告诉她现在一切都不知道，都得等到7月15日，到时什么都明白了。打发走这位“前辈”，王校长开始与王庆民两口聊有关户口不在沈阳的孩子上初中的问题，王校长说，目前有许多政策都在待定，只有一点不用待定，那就是户口不在本市的孩子是不准学校收他们借读的，不过，王校长也给他们出了个主意，如果房子还没有买的话，不妨到比较好一点的中学附近买一处房子，在有房子的情况下，以后有可能让孩子就近借读。

　　这一建议，夫妻俩一下子开窍多了许多。

　　这房子价格咋涨得这么快？

　　反正早晚得买房子，要买就快点买，这回不买新的买旧的，要找最好的初中跟前。26日一大早，这夫妻俩便来到了沈河区热闹路和奉天街交叉处的第七中学附近，一名为“金通房产”的门口黑板上及室内的本子上登记的房源可真是不少，可是在房子价格一栏上，数字改了又改。有一处53平米15年房龄的房子，价格从最初的9万，三次改成了13.7万元，老板说，十几年的房子，每平方米能卖到3600元，这可是天价了，但来问价的人还特别多，她差不多每天都能有一户成交的。在七中对面的顺通小区里，几天时间多了好几家房产中介，且房源都是在卖房子。一姓杨的中年人边写他的黑板边对王庆民说，这年头真有不少事说不清，“小升初”入学政策一变，这好的学校跟前房子价格一下子就涨起来了，房价一涨，不少压根就不想卖的房子全找这个空档出手，以前开中介的还愁房源，可现在不用知声全自己找上门来，这不，中介也多了，不管有没有手续和执照，大家一齐来卖房。走了一个上午，没有房子能让他们两人相中的，不是价格太贵就是房子太差。下午，他们又来到27中附近，可能是地势的问题，这里的价格比七中要低一点，但总的价格还是在半月之内涨了许多。面对这样的价格和这样的房子，王庆民和肖云真是实难承受，因早就打算好今年要买房子的，但不是好的中学附近，而是地势稍偏一点的某某花园，且要贷上一部分款，只因这个“小升初”，买房的计划一下子全乱了套，但这两个人在住房上还不是“有个住的地儿”就行的，要求的质量还不低。

　　盖章要抵押金？

　　跑了一天没有买成房子，只好暂时放弃，可这天晚上儿子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问肖云，学校发下来几天的“学生登记表”别人早就交回去了，老师说明天是最后一天，如果再不交的话，升初中时学校就不管了，爱上哪上哪去。其实孩子知道他们一家人的户口都没在沈阳，但这几年来他在这所小学念书啥也没差过，学校、区里甚至市里评个奖什么的都有他的份，没有一点是借读生的感觉，可这时才发现，没有户口的孩子还真的和沈阳的孩子不一样。

　　面对孩子的追问，夫妻俩没有解释太多，只是告诉孩子，上学的一切事不用你操心，你只要把书念好就行了。说这话时，这两口子心里也没底，真的因为户口或房子的事，孩子入学受了影响，那也许会成家长一生的憾事。

　　晚饭后，孩子照常写他的功课，他们两人坐在电视机旁，但谁也不知道电视里播的是什么，这最后一天的期限实在压力太大了。沉默了许久，肖云开口了，她说她们同事曾给她出个主意，不就是街道和社区的两个公章吗？找个熟人，盖一下不完了，这一关先应付过去，然后再说。可这两口子平时和外人不大交往，这么急的事又去找谁呢？翻了半天电话本，又打了几个电话，还真有成果，一个朋友答应帮这个忙，并说他们孩子这个学区的某个街道和社区的头都是他的老朋友，肯定没有问题。

　　第二天刚一上班，夫妻俩就和这位朋友准时来到了这个社区，主任是个老太太，她想了半天说：“我们归街道管，如果街道同意我们就盖章。”三人又来到街道，主任没在，等到中午，将这个主任请到了一家餐馆，说是有事相求时，他答应的很痛快，但具体知道什么事时，这位主任又为难了，他这个“第五级政府”的一把手说的十分明了：“分片‘小升初’是每个家长包括学校都很敏感的问题，万一败露了，他这个小官可能也当不成了，弄不好还会整个处分。”王庆民和肖云这夫妻俩很能理解他的苦衷，感谢一番后便离开了。

　　离交登记表的时间还有最后三个小时，这两个人准备放弃了。肖云拿起手机想给医院打个电话告诉下午不去上班了，这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的手机里常能收到关于办证和刻公章之类的短信，实在不行就先盖上个假的吧，然后再在孩子上学之前的这段时间把房子或户口弄好。妻子的主意，王庆民没有说是与否，就在这时，肖云已经在给“假证贩子”（13574508093）打电话了，对方接电话者是个持南方口音的女子，很快谈好了盖上两个章300元的价格，并说好立即到沈河区的惠工广场见面。十分钟后，两人打车来到指定地点，再一联系，对方要求必须先去工商银行按指定的账号存上钱，当他们确认钱已交了之后才能出来给盖章。俩人又合计了一番，反正300元也不多，就当是又请别人吃了一顿饭。钱存完之后，对方告诉在原地等着，一会就来人盖章。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不觉当中到了4点多钟，眼看已没时间了，可还没有人来盖章，再和对方联系，又提出了新的条件：“我们现在就在你附近，怕危险不敢先靠前，要盖章必须交安全保证金，再去工商银行交1000元，确定没事之后再还给你，不然这个章不能盖。”到此时，夫妻俩知道，这种做法开始就是一个错误，不能再错下去了，没再和对方讲什么，打车回家了。

　　回辽西去？

　　这又是个难眠的夜晚。妻子开始埋怨丈夫，从来沈阳的那天，就应预料到今天这个结局，多次催促买房子的事，然后设法再把户口弄来，四年的时间还啥也没办成。王庆民对妻子的话没反驳一句，此时他想的也很多，从辽西小城来沈阳之后，觉得自己的事业是成功的，从刚来时研究室里的副手到现在的骨干，收入也日渐丰厚，自己在这几年来，从没有外地人来打工的感觉，户口一事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咨询了几次说是现在还办不了，之后也就没有太在意。他始终认为，户口没啥大不了的，那东西放在沈阳还是在本省的其他市里没啥不一样，可眼前的现实不能不让他承认，户口真的太重要了，它是一个的身份，是地位，有时是决定命运的“尚方宝剑”。但心里很不平衡，他们知道，今年的“小升初”，国内已有许多城市对外来人口有了特殊的政策，有的根本就和本地学生一样待遇，如广西教委决定：今年“小升初”所有学生将不必通过任何升学考试，就可直接进入片区中学就读。同时为体现人人平等，规定各中学不得按成绩分班，流动人口子女可就近借读。不允许任何学校私下招收“借读生”，一经查出，该生可以在免交“借读费”的情况下，在违规学校读至毕业。同时，为了保证“借读生”学习的延续性，规定一经借读的学生和学校，不得以任何理由中途提出转学或退回户籍所在地学校就读。还有江苏的徐州市规定，外地来经商办企业（或在徐打工两年以上）人员的子女，持有关营业执照、《暂住证》，可享受本市市民子女同等待遇。可沈阳能否这样，什么时候不知道，最起码，有政策出来后自己的孩子也赶不上了。接下来两人在合计是不是该把这事告诉儿子，想来想去，因快期末考试了，还是不说的好。可班主任追问孩子时又该咋说呢？两人没有能想出辙来。

　　时间很快到了后半夜，妻子忽然提出，不行的话就一块辞职算了，还是回辽西老家去吧，那里有房子，学区也不错，没有必要再在此享受这“盲流”待遇，王庆民半天没有吱声，后来说了一句：“还是你决定吧，毕竟孩子上学是件大事。”

　　第二天一上班，两人做的同一件事便是辞职，但双方单位都没答应，理由是等到7月中旬再说，也许在市内的小学生都录取完之后，对这些打工子女能有个新的说法。面对单位的意见，双方没说什么，多日各部门的奔波，他们已经对还能有什么新的政策不抱希望，但还得等下去。主任记者　孙学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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