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的亮亮，一个花季中的“阳光少年”。他的班主任曾这样评价他———“他是我教过的天赋最高、学习最好的学生，将来考重点大学没问题！”他的同学们曾这样描述他———开朗，热情，学习成绩优异；当过班长，还有很多爱好特长———电脑，篮球，画画，写诗……

　　然而，当我们把另外一幅惨忍的画面与这位“阳光少年”对接时，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起闻者心惊、言者齿寒的血案———

　　生活在父母矛盾的阴影下，他终于不堪重负！4月5日晚6时，失去理智的他，用父亲的生命“告慰”了母亲的亡灵———父亲在喝完他投下“毒鼠强”的茶水后，口吐白沫，带着满含惊惧与哀怨的眼神上路了……

　　惨案，令人震惊！一场普通的夫妻家庭纷争，为何接连酿出人间惨剧？一个花季男孩，为何将血脉亲情转化为透彻心骨的仇恨？

　　7月3日，记者走进哈尔滨市某看守所。在与亮亮三个多小时的交谈中，记者在苦苦探寻“弑父祭母”惨案的背后，那个特殊的情感世界中，忤逆少年人生成长的环节上，那根离断的链条……

　　爸爸叼着烟笑咪咪的，妈妈搂着我歌唱着———曾经温馨幸福的时光，亮亮至今难以忘怀

　　对于父母当年“冲破世俗羁绊”的爱情，亮亮直到长大后才渐渐读懂———

　　亮亮的奶奶家在哈市郊区农村，由于家里人多地少，生活异常窘迫。父亲16岁的时候就辍学了，只身一人来到哈尔滨市道里区的一个工地打工。1986年夏日的一天傍晚，当父亲正躺在工地乘凉时，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不远处两个流氓正企图欺辱一个姑娘。来不及多想，父亲抄起一根木棒，呼喊着冲了过去。流氓被吓跑了，姑娘得救了……后来，父亲和那个姑娘相爱了。而那个姑娘，就是亮亮的妈妈———一个刚刚大学毕业，在某中学任教的语文教师。

　　得知自己的女儿和一个农村小伙儿相爱，亮亮的姥姥暴跳如雷。然而，她的横刀阻爱却无济于事———一天，女儿跪在她的面前苦苦哀求：“妈，我有了他的骨肉……”见生米已煮成熟饭，姥姥气得浑身直抖。一个巴掌打过去，冷冷地抛来一句———如果他是个男人，就混出个样儿来，否则就别登门见我！赶走女儿的同时，她含泪扔过一张存折———丈夫留给女儿的全部积蓄……

　　凭借这笔资金，要强的父亲开始了艰苦创业———起早贪黑地经营起一家小吃店，不辞辛苦地四处奔波；短短两年，财富积累到50多万元；当儿子亮亮出生时，父亲已成了一家私企的老板……

　　亮亮说：“小时候，爸妈都非常疼我、爱我。晚餐后，一家人在美丽的松花江畔散步，沐浴着凉爽的江风，欣赏着醉人的夜景，互相追逐、嬉闹……”

　　爸爸推，妈妈扯，胳膊几乎要断了———父母陷入“情感危机”，亮亮夹在中间痛苦不堪

　　“妈妈性格开朗、快人快语；爸爸不善言谈，非常稳重。他们互敬互爱，邻里有口皆碑。听同学说他们的父母不和睦，整天打打闹闹，我总觉得那太不可思议了！”在亮亮稚嫩而天真的目光里，生活永远是快乐的；家，永远是温馨的……

　　2002年8月，亮亮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哈市一所重点中学。但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在这一年的冬天发生了———

　　那是一个周末，放学后的亮亮兴高采烈地走到家门口时，屋内突然传来一阵玻璃器皿刺耳的破碎声。打开房门的一刹那，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母亲瘫坐在地上，几近昏厥，被玻璃划破的手指鲜血淋漓；父亲目光呆滞地站在一边，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痛苦不堪。“妈、爸……”亮亮声音颤抖着……

　　那段时间，家里的气氛让亮亮禁不住直打寒战，胸口似乎感到阵阵窒息。而对于亮亮的感受，处于“冷战”状态中的父母似乎并未察觉。亮亮悲戚地走进自己的小屋，眼里噙着泪花。夜里，正当他昏昏欲睡之际，一阵可怕的争吵突然传来。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亮亮，光着脚丫悄悄地打开房门，透着门缝，看到更为“恐怖”的一幕———“你真不要脸！”母亲一边怒骂着，一边将拳头狠狠地砸向父亲；而父亲并不回避，任其发泄……突然，母亲发现了门外的亮亮，竟疯狂地冲过来，一把将亮亮揪进屋里：“看吧，这就是你的爸爸，一个跟下流女人鬼混的爸爸！”亮亮惊惧地后退着，又被妈妈一把拽过去，拿出一张纸：“你看！这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给他的情书，这可是你爸爸的罪证！”见此情景，痛苦不堪的父亲忙把亮亮往门外推。一个拉，一个推，夹在中间的亮亮觉得“胳膊仿佛要断了”！

　　在父母的对峙中，亮亮猛地抢过那张纸，痛苦地喊道：“爸、妈，就因为这张纸吗？是它要我们一家人这么痛苦吗？”在父母惊讶的目光里，亮亮把那张纸撕得粉碎，而后一把塞进自己的嘴里，泪流满面地咽了下去……

　　试卷一片空白，手指用钢笔刺得鲜血淋漓———在父母大战的阴霾下，苦闷的亮亮无处可逃

　　接连目睹父母间家庭大战的惨景，一向开朗的亮亮变得沉默寡言，往日灿烂的笑容更是荡然无存。

　　短短的两个月，亮亮的成绩一落千丈———在一次数学模拟考试中，他竟然在卷子上鬼使神差地用铅笔随便涂抹；老师收卷子时，突然发现洁白的卷面上还浸着鲜红的血点，原来，痛苦的亮亮竟用钢笔尖刺破了自己的手指，而后任其滴落……

　　发现亮亮的自虐行为，班主任刘老师极为震惊。然而，当她带着诸多疑问，找到亮亮的母亲时，他母亲竟一改往日的热情，表情木讷地说：“亮亮挺好的，没什么事……”惊得刘老师一头雾水。“亮亮的妈妈好像受了什么刺激，要么就是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她心底这样想，可嘴上却不敢说……几天后，她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2002年12月18日，亮亮站在窗前向外张望时，母亲静静地从他背后走来，爱抚地摸了摸儿子的头。突然感受到久违了的母爱，亮亮的心头一热，眼睛湿润了。

　　“我做了鬼也不会原谅你爸爸！”语调平静的母亲突然没等亮亮回过神来，猛地推开阳台的窗户，飞身跳下……一声巨响，母亲的躯体混着喷涌而出的血水，一同模糊了亮亮的视线……

　　母亲惨死后，父亲整日目光呆滞地捧着她的遗像，不吃不喝，一句话也没有。“爸，我妈为什么要死？”尽管不知道父母间的“恩怨”究竟为何，可亮亮觉得母亲的死，父亲有责任。直到几天后姥姥赶来时，亮亮的猜测终于得到了“印证”。

　　是你害死了我妈，是你毁了这个家！———姥姥的话，让亮亮悲愤到了极点

　　2002年12月20日，在母亲葬礼上，亮亮望着母亲冰冷的尸体，痛哭不已，姥姥更是悲痛欲绝。她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话：“都怪我，如果当年拦住你，哪会有今天啊……”

　　“姥姥，我妈为什么要死？”当晚，亮亮扑到姥姥的怀里，流着泪追问着。姥姥一边擦拭着泪水，一边讲述起自己所知道的“一切”———8月的一天，亮亮的母亲突然听说丈夫与其公司的一个女人有染，那女人有了身孕，丈夫还陪着那女人偷偷地到妇产医院做了流产……得知此事后，要强的母亲如何能够容忍。“我为他付出这么多，他竟然这样对待我！”母亲感到遭受了莫大的屈辱，随后就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没想到，爸爸竟是这样一个无耻的男人！”亮亮说，姥姥的话让他认清了父亲“丑陋”的面孔。曾经伟岸的父亲在亮亮的心中，如大山猛然坍塌了一般。爱，顷刻间变成了彻骨的恨……

　　无数个不眠之夜，母亲惨死时的画面、姥姥充满怨毒的话语，充斥着亮亮的脑海，刺激着他那一直紧绷着的脆弱的神经。突然，一个罪恶极端的念头在亮亮脑海中闪现———杀了他，替母亲报仇！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

　　在检察机关的讯问笔录中，亮亮交代了杀父的全部过程———

　　今年4月5日，他从哈市道外区某私人药摊买来一包毒鼠强；晚6时，他在父亲常用的茶杯里投进整整一包药……喝下茶水的父亲匆匆走出家门，刚走到单元门口就倒在地上……见父亲真的死去，亮亮来到公安局投案自首……

　　采访即将结束时，亮亮的眼圈再次红了，泪水无声地滑落。沉默了许久，亮亮突然泣不成声地对记者说：他想念学校，想念老师，想念同学们，更想念魂归天国的父母……

　　“16岁的风，16岁的雨，16岁的你我，带着16岁的梦幻与迷离……”这是出事前三个月，亮亮写下的一首诗。

　　离开看守所，一路上，记者的脚步与心情一样的沉重。但愿血腥惨案，能给每一个为人父母者一个沉痛的思索……

　　沈萍 实习生孙睿 本报记者李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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