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普通中国商人8年打一场洋官司为争一口气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8月01日02:25 兰州晨报

　　8年一场洋官司

　　“等待了8年，终于有了结果！多么漫长的时间……”孙金华的右手在空中有力一挥，然后双手一摊感叹道，锐利的目光掩饰不住久战获胜后的喜悦。前不久，他在兰州市庆阳路的一间办公室里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公司是国有的，还是私有的？”

　　孙金华毕业于兰州大学外语系，当过翻译，在外贸部门工作过。后来，他辞职办起了自己的公司——海南喜来欧进出口贸易公司(后成为他的兰州兰山旅游投资公司的子公司)。

　　这场旷日持久的洋官司是在就是因为与一家意大利公司的亚麻饼贸易中引发的。那是1996年8月，海南喜来欧进出口贸易公司(下简称喜来欧公司)，出口意大利米兰谷矿公司(下简称米兰公司)3000吨亚麻饼正在天津港集港装船。

　　米兰公司的代理人大卫看货时口口声声：“挺好的，颜色看上去也对。”他边看边嗅：“味道也不错”。

　　经中国进出口商品检验局检测，装船货物符合合同约定。

　　可是，就在3000吨亚麻饼越过船舷，承运人交付提单，孙金华拿着提单从天津返回北京要求对方解付时，米兰公司的代理人大卫却一反常态，节外生枝。他称在接了一个香港代理人的电话后对孙金华明知故问：“你刚才装了多少货？”孙指着提单说，3000吨呀。大卫马上板起脸说：“不对。那条船只有2000吨的容量，你即使装满也只能装2000吨，怎么能装3000吨？”孙金华据理力争：“如果装不了那么多，商检怎么能出重量单？没有重量单，船主怎么能出提单？”。见孙的态度很坚决，知道此招不灵，对方很快又换了一个花样。米兰公司老板通过其香港办事处给孙金华打来电话，再做孙的工作。一看孙金华不吃硬的，对方便来了软的：“你们公司是一家国有公司还是私营公司？”

　　孙金华心里一怔，听出了弦外之音：有的外国公司摸准了一些中国公司的脉搏，他要知道你是国有公司，就说给你塞钱……见这招不灵，对方就开始耍赖，拒不履行合同。

　　当时，欧洲一些国家“疯牛病”流行，导致饲料市场价格大幅下滑，米兰公司想将这些风险转嫁到中国客户身上。孙金华看到了，这是问题的症结。

　　孙金华给对方发了一份传真：你们是一家讲信誉的公司，我们也是一家讲信誉的企业，希望你们不要把因为市场的变化带来的风险全部转嫁给我们公司。考虑到长期合作，考虑到市场变化，我们可以适当做出让步。

　　没想到，对方回了一个很长的传真,通篇是一副教训人的口气：我的好信誉不是就应该给你们付这么多的钱……双方僵持不下。

　　　为了表示诚意，双方再谈时，孙金华主动作出让步，他对大卫说：“你依合同付款后，如果真是质量有问题，我们承担责任，负责理赔。”大卫则坚持要等货物抵目的港后再说。孙金华态度强硬：“那我就不交提单，还要申请扣船。”这时对方又缓和下来为了表示诚意，双方进行了谈判，经过协商，约定对方先付70%，再支付30%。这意味着，如果对方失约，孙金华将面临破产的风险。当天晚上，他一夜未眠。

　　果然，对方大卫欺骗了孙金华，他们没有履行合同。

　　受骗后的喜来欧公司就依合同申请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就纠纷进行仲裁。

　　1996年10月在北京开庭仲裁。开完庭，出于礼节，孙金华主动走过去与对方握手，没想到，对方聘请的香港律师一见他伸出手，他反而把手背在了后面。

　　“我受到了极大的污辱。”孙金华激动地对记者说，目光中充满了愤怒。这种刺激更加坚定了他将官司进行到底的决心。

　　两次开庭后，仲裁结果下达：由米兰公司承担全部仲裁费，返还喜来欧公司的剩余货款，并补偿喜来欧公司4万元各项费用。裁决要求他们在1998年3月10日前执行完毕；逾期，人民币部分按10%罚款，美元部分按8%罚款。但意方公司对裁决毫不理睬。

　　“裁决的执行期已过”

　　裁决生效后，对方仍无履行付款义务的诚意，它在中国没有资产。孙金华焦急万分，裁决可能变成一张无法履行的“白条”。等了一段时间，终于等来了机会：对方在天津港有货物待运。得此消息后，孙金华立即向天津海事法院提出查扣货物的申请，但被海事法院拒绝。“扣船，那是不行的。”一位接待孙金华的法官说。虽说无论中国国内法还是国际法对此都有明确规定，但法院一看，有涉外因素，扣错了怎么办？闻此言，孙金华气不打一处来，他说，如果是在仲裁前，胜负难料，你不敢，还说得过去；现在中国人嬴了，法律文书生效了，你为什么不扣呢？为什么不依法办事？他感到特别失望。“打官司打到这个时候，想的就不是多少钱的问题，而是一口气。”孙金华对记者说。于是他又给对方发了一份传真：“我会让很多的中国人，也让很多的中国公司知道你们是怎么欺骗中国人的。我告诉你们两条，第一，我一定能最终嬴这场官司；第二，我一定要让很多的中国公司了解你们是怎么欺骗中国人的。”

　　万般无奈，1998年7月，喜来欧公司委托意大利安理国际律师事务所，要求仲裁裁决结果在意大利得到承认并执行。

　　意大利的法律很特别，只要你说理由，法律永远给你给机会。它总是让你把话说完。而且意大利又很浪漫，有很多假期。他通知1998年8月20日开庭，结果到8月17日、18日，他一个电话：“唉，推迟一个月，我们要休假了。”

　　再次开庭时，对方在法庭上抱怨：意大利公司在中国打官司，胜诉了也执行不了。那为什么中国公司胜了，意大利给它这样配合干什么！我们意大利法院为什么要向着一个外国公司？

　　法官说，你提的不是一个法律问题。意大利上诉法院为此案多次举行听证会。庭审中，对方声称，依中国法律，法人申请强制执行仲裁裁决的时间是6个月，裁决的执行期已过，而意大利法律对此并无限制。所以，意大利上诉法院每次均驳回意方公司种种辩解，承认中国仲裁裁决结果，并认可强制执行。米兰公司的辩解站不住脚，又提出了更加荒唐的问题：中国河南土畜产进出口公司所欠米兰公司货款，与米兰公司所欠喜来欧公司货款“抵销”。理由是海南公司和喜来欧公司都是中国国有企业，拥有同一个法人——国家，债权与债务可以冲抵。上诉法院再次驳回意方公司的无理要求。

　　“一直打下去，直到我剩下最后一口气”

　　再次开庭时，对方突然称海南公司已经不存在了。既然公司不存在了，所以这个钱他们不应当付。孙金华就将公司的营业执照传真过去。不料问题又来了，对方说，你光有营业执照还不行，你还得有工商局开的证明，必须由海南省工商局证明这个公司是存在的。

　　孙急飞海南，去找海南省工商局。说明原委，出示了大量法律文书，工商局负责人看后说：荒谬。有营业执照就证明公司存在，还用再出证明吗！

　　孙金华只能解释：“你看，对方银行就是如此要求的。合法也好，刁难也罢。这是我们公司的利益，也是国家的利益。”于是，海南省工商局出据了书面证明：目前该公司还存在，法定代表人孙金华”。

　　这回该合适了吧。“不行。”对方银行方面说，这个证明还必须证明该公司法定代表人孙金华具有签署法律文件的一切权力；另外这笔钱不涉及刑事犯罪。孙金华气晕了：“我是法定代表人，这是明摆着的，这还用证明吗？”

　　他又找工商局。工商局的人说，法定代表人的权力是公司法授予的，工商局怎么能给你这个权力呢！找办事员，办事员不出这个证明；找法制处处长，处长不出；再找局长，孙金华的心在流泪：中国人为这个事打了8年官司，这笔钱马上到手了，你出不出？你出这个证明，我就可以拿到，你不出，我就拿不到。局长被感动了，又出了一个证明。

　　他们把工商局的证明发过去，结果银行还是不付钱。律师找到银行的法律顾问，他一看再也找不出什么说辞了，就来了一句：我退休了，我下个星期就退休了，这事我不管了。你们找后任来管吧。一直等到今年，后任上班，他说，前面的事件我一概不知，得等我把这个案子弄清楚再说。

　　在这期间，银行方面做了一件违法的事，他们在2003年3月19日曾给喜来欧公司发过一个传真，说它会如数付款。结果一直等到3月25日也没有收到。到了今年4月，孙金华聘请的意大利律师才搞清：不付钱的原因是喜来欧公司被取消了。接着他发来了一个海口海事法院的裁决书。裁决将喜来欧公司的所有档案查封，进行证据保全。紧接着海口海事法院给工商局发了一份司法建议书，建议工商局将喜来欧公司撤销。孙金华当时非常震惊：这不会是骗子伪造的吧？你有什么理由建议工商局把公司撤销了？这是对方搞的一个阴谋，他没有告诉法院这个案已经仲裁，并正在执行阶段。结果法院就真的把公司档案查封了。

　　结果这份司法建议书被翻译后传到了意大利。对方据此认为海南公司已被撤销。按照意大利法律，即便是生效的仲裁裁决，如果牵涉到刑事欺诈犯罪，银行也可以不付款。公司被注销，还以公司法定代表人名义找人家打官司，能不是欺诈吗？孙金华8年索债未果，还有了刑事犯罪的嫌疑，他感到从头至尾都贯穿着一个阴谋。

　　正是因为这份建议书，意大利银行方面指控孙金华涉嫌刑事诈骗，为此法庭要再次开庭以裁决是否执行中国的仲裁裁决。开庭时间是今年4月15日，必须在这个时以前解封和撤销。

　　喜来欧公司立即向法院提出复议申请，海口海事法院以事实为依据，紧急开庭后，撤销了错误裁决和司法建议书。与此同时，他们聘请的意大利律师也加快了工作力度，抓住对方违背付款承诺的事实，根据意大利法律这是一种刑事犯罪。在这种情况下，银行才给我们开出了银行支票，下了米兰公司的帐，并在不久前履行了仲裁裁决。

　　公司总经理孙金华说:“我不惜重金，破釜沉舟，是想为中国公司争一口气，从一开始我就有一种信念，一直要将这场官司打下去，直到我剩下一口气。8年中，如果我有一丝的动摇和后退，就不会有今天的结果。”在事实面前，意大利米兰公司被迫支付了全部货款本金、利息和仲裁费用数十万欧元。

　　本报记者廖明郝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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