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块明代城砖(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8月06日02:33 石狮日报

　　一次会上，听南京市文物局局长说，咱南京一块明代城墙砖在美国值200美金呢。哇，我心里一“咯噔”，明代城砖，在咱南京城里不是到处皆有，过去城南的老户人家，垒灶台砌小院，压盖腌菜罐子，都习惯用“老砖”，谁把它当回事了？

　　进得家门，直奔阳台。我家也有一块，记得它被搁到阳台角落里。出了一身汗，把它从破桌肚下的杂物堆掏了出来。那是前几年，我从附近一工地上捡回来的。清洗了一下，剔除遍体的粘着物，算是像模像样了：端的是标准的明代城砖。

　　南京明代城墙为“世界之最”

　　这是一块来自南京明代城墙的砖。

　　南京明代城墙，是明太祖朱元璋（1328－1398年）定都南京的产物和象征，是中国历史上唯一建造在江南的统一全国的都城之墙。

　　明城墙设计独特，建造工艺精湛，规模恢弘雄壮。它不循古代都城取方形或矩形的旧制，而是依据南京城区地势，因地制宜，蜿蜒盘亘，总长达33.676公里，有城门13座。

　　南京人说南京城墙是宝葫芦形。根据最新研究表明：南京城墙可能是依照天上南斗星与北斗星的星宿聚合而建。在被人格化的南斗斗勺内，设市为民居，既符合当时的经济条件和民心，又保护了元末明初南京城内最繁荣的区域，更为重要的是，符合道家的哲学思想，满足了朱元璋秉承的封建帝王皇权“至高无上”、“永为人主”的欲望，体现了“天人合一”与“皇权神授”思想。

　　南京明城墙，是城垣建设上的“世界之最”，近年来，正在积极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为“世界文化遗产”。和许多古迹一样，明城墙建成以后的六百多年中，多次遭到破坏，特别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在“左”的思潮影响下，政府动员，为修路或一些工程建设，拆毁了不少。这就是许多城砖散落在大街小巷的原因。但总体来说，南京明城墙仍保持基本完整，拆毁部分，经近几年努力，也已经基本恢复了。

　　高质量的城砖是责任制产物现在，话题回到城砖上。

　　明代城墙有特色，组成城墙的城砖也有特色。数量达数亿块的城砖，形制惊人的一致，一般长40－50厘米，宽20厘米，厚10－12厘米。一般有铭文，少则一个字或符号，多则70余字。这是南京明城墙一大特点，也是它历史文化遗产价值的重要内容。

　　这些城砖，分别来自长江中、下游的广大地区，其中包括今之江苏、江西、安徽、湖南、湖北五省的府、州、县，以及军队卫、所和工部营缮司等近200个单位，承担组织人力制坯、烧造。

　　为确保烧造质量，当时朝廷要求各地府、州、县地方官员，军队卫、所的士卒，以及县以下里、甲的基层组织负责人（总甲、甲首、小甲），直至造砖人夫、烧砖窑匠，均须在砖上留下姓名，以便验收。这种责任制，保证了每块砖的高质量。

　　南京城砖铭文的书写者，大体可分“书斋式”与“民间式”两类。前者属官府内的官吏文人、乡间秀才，其字体一般流畅工整，点、撇、勾、捺，极具文人气息；后者属于粗通文墨的工匠了，稚拙的字体上透出几许村野之气。所有的铭文，折射出强烈的谨慎和虔诚。

　　砖铭中有人叫“名轻”下面，再回到我的这块砖上。

　　用皮尺比画着量了一下，与史料所载完全吻合，长42厘米，宽20厘米，厚10厘米，呈青灰色，砖体十分密致，用小铁钉使劲划，只成浅痕，和我们在现今工地上常见的那种酥松易碎的砖块全然不同，所以非常沉重，当时手边无秤，未称过，估计有四、五十斤，和石块相当。里面的杂物又少，所以南京有些老户用来做磨刀石，菜刀用钝了，只要在它上面刮磨几下，就变得锋利了。

　　砖块的粘着物为纯白，有点像岩洞壁上的石钟乳。为剔除它们，很费了些劲，是用螺丝刀，一点一点地撬下来的。看来，这就是书上所说的当时砌墙所用的一种砂浆了，这种粘合力极强的砂浆，究竟是用什么东西合成的，至今还是个谜。有的说是用石灰、糯米汁掺以桐油，也有说是秫米糊或蓼草什么的，加桐油、石灰。

　　不过，我十分感兴趣的是两侧铭文。一侧的铭文为：

　　临江府提调官同知张著司吏陈鉴

　　清江县提调官知县王贞司吏刘显德

　　另一侧为：

　　总甲付允武甲首黄胜昭小甲付名轻

　　窑匠芦志民造砖人夫付原方

　　诸位看得明白，就这么一块砖头，涉及的责任人竟有9位，都是600多年前有姓有名有籍贯的人啊。他们是临江府（明初设置，今江西清江县一带）负责贡砖的官员张著张大人，和他的助手陈鉴先生；所辖清江县负责贡砖的官员王贞，和他的助手刘显德。这些是两级官府负有领导责任的责任人，属于“上大人”之列，他们占了一侧的位置。另五位屈居另一侧，属于平头百姓了，他们是乡村三级小头目傅允武、黄胜昭、傅名轻。烧窑的和制砖坯的也名列其上：卢志民、傅原方。

　　细细揣摩，对比这两侧铭文，我有更有趣的发现。两者书体决不类同，“上大人”这一侧，是当时典型的书斋体，柳体楷书，略带行意。估计为官署某位书记官的作品，弥漫衙署气息，似乎缺乏艺术趣味。另一面可就有点意思了。看不出所宗何体，但笔画之中，显出率真遒劲之天趣，也不求规范，能简化的就简化，如将“傅”写作“付”，把“卢”写作“芦”，把“佚”写成“夫”，“砖窑”两字也简化了。这些可能都是当时民间流行的简化字，可见汉字简化，在600多年前的明代，在民间即已相当普遍了。特别有趣的是，铭文中有一叫“付名轻”的小甲，大约是相当今之居民小组长的芝麻官吧，名字怪怪的，我猜这叫“名轻”的小甲，可能是个很有幽默感的青年工头，他似乎不太情愿将自己的真实姓名被铸在砖上送到京城，于是就随便地报了个“名轻”，类似现今一些文章作者喜用“佚名”的化名以示自谦。现在我偏要将这位600年前，甘于“名轻”的阿凡提式的工佚提溜出来，告诉他，“卑贱者最可贵”，你和你数以十万计的伙伴们辛勤劳作的汗水，浇灌了明城墙这中华民族古文明之花，你们才是创造历史的真正主人，你们的名字将彪炳史册，何轻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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