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口排“大戏” 守法村民变“绑匪”……(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8月07日09:44 沈阳晚报

　　王志峰正在他家住宅前说明情况警笛连鸣，警灯闪烁，警察从警车内一一跃出，牵着警犬，迅速包围了青年农民王志峰家。在众多警察将枪口对准王家时，还有人扛着摄像机在跟踪拍摄。不久，站在附近的群众看到，一个据称是“绑匪”的家伙在王家的大门前被押上了警车。由此，王志峰被抓走的消息便不胫而走。看热闹的群众不知道，这抓“绑匪”的场面，只是一部电视剧所需的“精彩”镜头。等到王志峰回家后，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拍电视剧，把村民拍成“绑匪”

　　河南省南阳市卧龙区百里奚村位于南阳市西郊，耕地很少。该村的青年农民王志峰，现年33岁。他20岁刚出头的时候就开始出门闯荡天下，贩竹子、运木材、搞中介，什么赚钱干什么，只是一条，从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手头有了一笔可观的收入后，王志峰就和妻子商议在村南的一片宅基地上修建了一座有10多间平房的院落。

　　2003年临近春节，一直在外地跑生意的王志峰赶回家中。哪知他进村后见到的第一个村民就怪怪地对他说：“你回来了，回来就好，看你气色还不错，在里边没吃苦吧？”王志峰听着这话不对劲儿，就笑着问对方：“在里边，在啥子里边？”对方也冲他笑着回答：“没啥，只要没犯大事就好！”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王志峰觉得对方好像有些鄙视他。进村的路并不算太长，可村民们见了他大都显得有些惊讶，打招呼时都少不了有“回来了”这三个字。

　　等到王志峰满腹狐疑地跨进院子，早他几天返家的妻子见了面，一张口就开门见山地问他：“志峰，你到底是咋了？乡亲们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你被公安抓去子！”王志峰疑惑着，哪知还没等妻子说出个子丑寅卯，亲朋好友纷纷来到了他家。一位心直口快的朋友终于向他提出了实质性“问题”：“去年秋天恁多警察来你家，抓走的难道不是你？”王志峰听了此话，吃惊得瞪着眼睛，连连摇头：“我去年将近一年都没回村，哪里来的警察抓我？”朋友见王志峰不承认被抓过，就半开玩笑地逗他：“你老兄也别不好意思，当初抓你时，村里人和朋友们虽说都被警察阻止在了现场之外，可都看见你被警察扭着弯着腰弄到了警车里，人家还搜出个鼓鼓囊囊的大麻包。当时，就有人估摸着里面兴许装着个人啦还是啥贵重东西哩……”

　　王志峰真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一个人，咋就跟“绑匪”、窃贼这类家伙成了同一种角色。他气恼，他愤怒，他去找辖区派出所，派出所不知道有这档子事情。后来，好几位村民跟王志峰对证，当初抓他时，还有人扛着摄像机在拍摄，更有朋友来电话告诉他，南阳电视台曾经播出过一部电视连续剧，有一集里那组抓“绑匪”的镜头，一看就是以他家的平房为背景拍摄的。

　　终于找到了线索，然而，正值春节，没人过问这件事情，心情憋闷的王志峰苦等苦挨地过了年后，身体就垮了，平时啥毛病没有的他，竟患了严重的心脏病，花去了6000多元医疗费。祸不单行，王志峰想来想去，认定是有人侵害了自己的权利，发誓一定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将侵害他权利的人送上法庭。

　　事出有因，相中民宅做“背景”

　　2003年春节刚过，王志峰便放下了正做得顺手的生意，带病赶到了南阳电视台调查情况。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如实地向他介绍了他要查寻的那部连续剧的剧情。这是一部以中学生为背景，通过广大师生与一些不法分子做斗争的故事，反映当前青少年教育方面的一些社会现象的连续剧。虽然采用的是纪实手法，但故事情节纯属虚构，另外，演员说的也是普通话，该剧播出后，反响还可以，至于剧中选择的拍摄景地，电视台也说不清楚。为了查明剧情，王志峰花300元从南阳电视台买回了这部电视连续剧的光盘。在该剧的第四集中有“抓绑匪”的情景：荷枪实弹的警察牵着警犬，迅速地包抄了王志峰的家……坑塘是王志峰家门前的坑塘，平房就是他家的平房，院子也是他家的院子，“坏人”又是从他家大门口被押上了警车，且画面上只有“绑匪”的背影，加上自己又长年不在家，王志峰这才明白，难怪当时在附近看热闹的村民和看了电视连续剧的亲朋熟人会把自己当成“绑匪”呢。

　　一想到拍电视的连个招呼都不打，也不向当时围观的群众解释一声，就在他家的住宅和院子里拍出了这么一场抓绑匪的“好戏”，以至于弄得自己恶名缠身，王志峰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经好友指点，他决定拿起法律武器，为自己讨个说法。王志峰委托南阳通义律师事务所代理他的官司，明确表示，“冤有头，债有主”，是谁在他家拍的电视剧，就把谁告上法庭。经通义律师事务所查证，惹出事端的电视连续剧由南阳市一家名叫文兴实业有限公司（化名，以下简称文兴公司）的企业投资拍摄，南阳市公安局、南阳市教育局等单位协助拍摄。当初，电视剧组看中了王志峰住宅的东面离公路不远，且有一片开阔地，南面又紧邻一个大坑塘，拍摄时，场面可以显得壮观一些。

　　2003年2月28日，王志峰一纸诉状，将文兴公司告上了法庭。南阳市卧龙区人民法院梅溪法庭受理了这桩奇特的民事案件。王志峰在诉状中陈述道，被告文兴公司制作并发行的电视连续剧播放以后，为教育青少年一代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反响，可谓教育意义深远。但是，在该剧第四集的后段故事情节拍摄中，未经原告同意且未告知在场围观群众，擅自在原告家门前惟一出路及山墙等原告所有及使用范围内，派出许多警察、警车及警犬，且有的警察用枪指着原告的房子，并将绑匪在原告大门前押入警车，致使不明真相的群众误认为原告犯罪被抓。此剧拍完在南阳电视台科教法律频道播出之时，拍摄方也未在播出时打上“本剧情节纯属虚构”等字样，致使看了该剧的原告亲朋、熟人造成错觉，在原告从外地务工返家后纷纷寻问其被抓缘由。被告行为的后果，使从外地归来的原告精神上受到重击，导致原告出现心慌、心肌制血等病状，经诊断为心脏病，现原告仍在治疗中。被告拍摄电视剧过程中的行为，给原告无论是名誉上还是身心上都带来了极大的侵害，原告请求南阳市卧龙区人民法院责令被告为原告恢复名誉，消除影响，并在南阳电视台科教法制频道节目中公开赔礼道歉，且赔偿原告医疗费6000元，精神损失费3.4万元。

　　开庭断案，原告、被告起争辩

　　2003年3月下旬，南阳市卧龙区人民法院梅溪法庭开庭审理了这桩据称为“河南省首例，全国罕见”的村民状告电视剧投拍公司奇案。原告王志峰及南阳通义律师所主任王桂滋当庭提出：1、被告的行为已构成对原告名誉、人格的侵权；2、被告的侵权行为给原告造成了损失。原告在很长时间内承受着精神的重压，且最终导致得了心脏病。原告为此治疗了很长时间，花去了大量的医疗费。根据《民法通则》的有关规定及本案证据体系证实的不争事实，被告应承担法律责任。

　　法庭上，被告文兴公司针对原告的诉状辩称，文兴公司投拍的这部电视连续剧，属于公益性质的普法教育片，并非商业属性，其内容、形式和拍摄手段均不违反法律规定。该剧在外景的拍摄过程中，使用的公共空间，并没有使用原告住宅范围之内的空间，且没有涉及原告的姓名、肖像，与原告所谓的心脏病没有法律上的因果关系。本片在人物编排上并未涉及真人真事，而受教育的对象是青少年。也就是说剧情内容连孩子们都能看懂和理解，而原告诉状中所列举的“不明真相”的邻居和观众“误认为原告犯罪被抓”，这本身就足以说明，这是不明真相的人认识上的错误，并非被告的过错。如果原告听了这些人的谣言而导致心脏病，显而易见承担责任的应当是这些人，而非被告。从因果关系上来看，原告所诉的损害结果与被告公益剧目的拍摄没有事实上和法律上的因果关系。

　　鉴于以上理由，被告对被人告上法庭感到委屈，认为自己的公司本来是一片好心，想为公益事业做些好事，没想到做好事反而惹来了一场官司，对此，被告感到不能理解。听了被告的答辩以后，原告王志峰和代理律师均表示对其答辩不能认同。法庭上，双方各执一词、唇枪舌剑地争辩，使审理此案的法官一时难以决断。因为该案没有先例可供参照，法庭惟恐庄严的判决有失公正，经慎重考虑，宣布暂时休庭，择日宣判。

　　无奈撤诉，此案依然耐咀嚼

　　走出法庭，身患心脏病的王志峰依然愤愤不平。这位青年农民悲愤地说：“在我门口演抓绑匪的戏，画面上又看不见绑匪的脸，还说剧情的内容连孩子们也能看懂，可他们知不知道，正是因为绑匪没露脸，才让亲朋、熟人产生错觉，误认为那天抓走的就是我王志峰。就是演的是好戏、喜剧片，用我的住宅做背景，我不同意他用他也不能用，何况拍的是抓坏蛋的戏。想一想吧，如果有人在一家人门口放一个花圈，说是拍电影的，这种不吉利的事情谁让他们干？”

　　经王志峰上法庭这么一告，乡亲们和当初误认为他为“绑匪”的朋友、熟人这才知道，他们把王志峰认做“绑匪”确实是一场误会。当大伙儿知道投资拍摄电视剧的被告方财大气粗，且有一定的“靠山”后，大都觉得一介平民，又无“关系”的王志峰打赢这场官司可能性不大。

　　官司的进程和结果也没有大出众人意料。休庭后，法院采取了庭外调解的办法。据王志峰讲，因办案法官特别向他讲明了这场官司再打下去的“利害关系”，使他失去了再告下去的信心，只好“得理饶人”，于2003年5月22日，无奈撤诉。

　　此案撤诉以后，有人说王志峰接受了文兴公司的道歉，文兴公司也给了他一笔补偿。但王志峰告诉记者，文兴公司并没向他道歉，也没给他一点经济赔偿。他撤诉的原因，就是因为感到办案法官说得“在理”，他觉得再告下去也最终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只好知难而退。

　　王志峰撤诉以后，也有好多得知此案经过的人替他鸣不平，认为他完全没必要因为某些人的几句话就产生畏惧心理，主动放弃追究文兴公司责任的公民权利。王志峰也通过咨询律师，研读有关法律条文，认为文兴公司至少侵犯了自己的名誉权、住宅权、物体肖像权，也还想过再次将文兴公司告上法庭，但经过事发后半年的折腾，王志峰的身心也确已疲惫，一直呆在家里没有出门做生意。如果官司再打下去，陷入无休止的诉争当中，他的身体吃不消，也确实赔不起宝贵的时间。想来想去，王志峰还是摇了摇头说：“算了，这事还是让报纸、电视台、广播电台登登、播播吧，公道自在人心。我想，下次总没人敢再不打招呼，把我的住宅当背景，拍抓绑匪的电视剧了吧？”

　　王志峰的这番无奈表白，多少有点儿“阿Q精神”。但他放弃自己的上诉权，也是自己的权利。此案尽管因为原告的撤诉和种种顾虑而未出现具有借鉴意义的判决，但有关法律人士认为，这场官司还是为某些单位和个人敲响了警钟：那就是不论是公民的肖像，还是住宅，都不可随意拍摄；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能贸然行事，侵犯公民应该享有的合法权利；即使你的出发点是好的，是在做一件有意义的“好事”，脑子里也应该常存法律意识，莫要做不符合法律、法理的事情。切记，现在是法治意识日渐深入人心的时代，如果某些单位或个人自恃有某些特权或“靠山”任意而为，侵犯了群众的权益，即使一介平民，也会将其告上法庭；若是因“办好事而成了被告”，说不定还输了官司，那时候若是想不开，就只能慢慢地反省了……（摄影／大河漫画／王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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