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牛二”舐犊送子

　　一名曾在成都赫赫有名的所谓江湖人物，在他45岁生日之后突然悔悟：17岁大儿子的重蹈覆辙，4岁小儿子的恶态初现，让他每日梦中冷汗淋漓。7月26日，他终于忍受不住连连噩梦的煎熬，打电话约请小凡，希望小凡能够为他的小儿子找一个代管家庭，让他的小儿子能“走上正途，成为在阳光下坦然生活的正常人。”

　　7月26日上午11时，小凡如约来到他住的地方。远远的，在一栋灰色的楼下，一个矮个男子和一个高个男子牵着一个黑衣小孩已等在那里，矮个男子就是本故事的主人公——陈。陈的外形相貌看起来并无想象中的凶煞，只是当他在烟雾缭绕中回忆往事的时候，眼中一闪而过的冷酷才让我想起他特殊的身份。

　　“黑道”生涯

　　“我就从和大娃娃他妈认识的时候说起：77年我因扒窃伤人被判了5年刑，82年从劳改队出来后进了皮鞋厂，两年后退出做生意。做生意期间，我认识了大娃娃他妈小林，85年底结婚，生下老大。我们一直在一起生活了9年。

　　当时我开了两间铺子，一间在水碾河一间在盐市口，做服装生意，老大他妈去石狮进货去了，我就和店里一个打工妹发生了关系，这个女的后来成为了我的第二任妻子，生下了我的小儿子。

　　和老大妈离婚后，我产生了懒惰情绪，在社会上混，接触了很多人，生意也没做了，这大概是1994年。主要是帮人家收帐啊，或者是哪个出点事，帮人家摆平，就是整这些东西。出名？说不上出名，反正在成都说起我的小名，好多都晓得。

　　在成都混了两年后，我和小娃娃他妈到昆明去，开茶坊，开卡拉OK，投资了20多万，开了四个月。每天忙完之后，我爱跟卡拉OK里的小姐一起唱歌，唱了后还和她们摆龙门阵。小娃他妈就看不惯，有一天，当地一个有势力的人来茶坊玩，她报复我就去和那人挨挨擦擦的。我上去就跟那人说：“你把手放开，她是我婆娘。”他当时就说：“小狗日的，你要做啥子？”我说：“你把手放开。”他掀了我一掌，我没管他。我径直下楼去，把刀拿上，上去对他说：“我数三声，你放不放开？”还没开始数，他“轰”地一声站起来，提起酒瓶子就朝我打了过来，我把酒瓶子一撇开，接连就给了他肚子上两刀。然后我给朋友打电话，说我把人杀了。他问杀了哪个，旁边的人就说了那人的名字，我朋友连说“你拐了、拐了，快跑”。他开来车，把身上五六千元全部给了我，我们啥子都没要，当天晚上到昆明，第二天就跑回了成都。后来那人被抢救过来了，还来成都耍了两圈，现在还和我是朋友，他说你有脾气，在楚雄还没有哪个敢来惹我，现在还经常喊我去耍。

　　回来后，我又操起老本行。比如说，哪个欠你的，你惹不起他，你就把条子拿来我们帮你收。收回来的钱一人一半。收钱的方法具体点就是砸指拇儿，热天洗“桑拿”，冬天就泼冷水、吹风扇，对方遭不住就把钱拿出来，有钱的赶快就把钱拿出来了，拿不出来的也要许个诺。

　　最艰难的一次是在广元，差点把我命都收了。那天我们四个去收20多万，对方来了十五六个，都把手揣到包包里头，当时幸好没动手，其中有一个认得我。那次我们收了十几万回来，剩下的就算送给那些朋友。那次挣了四万多块钱，一个人分下来有几千块，其中有功劳大的，有功劳小的，看哪个接的单子金额大，比如说我接的单子，我就要分得多些。

　　大概是97年大热天，收复香港那一年，彭县有一个老板欠人家钱，但是钱不多。那天晚上，我们把他从家中逮到成都来，把眼睛给他蒙上后弄到一个楼上去，喊他还钱。我们晓得他有钱，他说只有几千块钱。我们把门关起来，用蜂窝煤炉子来烧他的脚心，还在炉子上搁了一壶水。大概烤了个把钟头，他就开始吼起来了，结果把钱交出来了。

　　我最后一次做这种“生意”是在1998年，小娃他妈要生他了。99年农历2月14日，小娃出生了，99年农历3月14日，小娃做满月。我在家里摆了12桌，来了八九十个人捧场。酒席上，我当着所有的朋友说，为了这个娃娃，我决定洗手不干了，以后有啥事拜托大家不要喊我了。我想做点小生意，蹬火巴(合)耳朵、开火三轮这些，好好过日子。那年我41岁。

　　我是下定决心退出来了，事隔一年多，小娃的妈开始不安分了。一会说我钱交少了，一会说我在外头“晃”了。有一次她把娃娃一个人丢在床上，那时娃娃才一岁零两个月，半夜12：00，人就跑了，一跑就是三个月，当时确实把我整伤心了。第二天，我就把娃娃送到幼儿园全托，一个月326块，去读了还不到两个月，他妈回来了。她说又要带娃娃了，这下把娃娃带到接近三岁，她又跑，我就想把娃娃送到她娘家。她娘家在郊区的一个镇上，她们镇上的人都晓得我这个德性，所以我一去，他娘家一家人都躲了。有一回我就让我大娃娃和一个朋友把小儿子送去。那一次就碰见娃娃他妈在家中。她看见了转身就跑到一个楼上躲起来，死活不下来。那一次我是死心了，我想她心太狠了，就干脆跟她断了。她走的时候，是被我弄断了一个手指拇才出的门。

　　先说我为啥子要抱养这个娃娃，只有一个目的，想让娃娃成材。

　　为啥子跟我不能成材，首先我没有文化，没有教育的能力。他哥就是一个例子。他哥从小学6年级开始就去偷、去抢，到了中学了，头天去读书，第二天就逃学，一直逃了很久我都不晓得。我给他买自行车都买了4辆，他都说掉了，实际上是他拿去卖了。后来发展到抢小学生，在桥上把人家拦住，抢了人家300多块钱的学费。前脚抢了可能还没有跑出去买东西，人家110已撵到我屋头来了，家长一起撵来的。当着人家家长的面，我答应把钱追回来。当时人家就没有追究这个刑事责任，他岁数还小，13岁不到。把他找到后，他已经把钱拿去买了件衣裳，……那一回我把他整了一顿。他13岁就有两个手机了，几千块钱一个的，揣在身上耍。他回家时就把手机、衣服和钱寄在我们那里的保卫处，不让我晓得。

　　还有一回，他在仁寿找了个同学，去下人家网吧的主板。老板一睡觉，他们就开始下，下了人家3个主板，下了过后清早起来喊老板开门他们就一趟子跑了。老板发现主板不在了，就跑到车站去把他们逮住，送到仁寿县公安局。下午4：00，他打个电话回来。我说你做啥子、在哪儿？他说我们遭派出所逮到了。我说啥子事情遭逮到了？他说我们拿人家的电脑主板。我问在哪儿呢，他说在仁寿。我一听心就慌了。那天晚上，我喊了一个朋友，找了一个车就开了过去。赶到收容站，他在里面又吼又哭又闹，我们在外面都听得到。

　　大儿子从仁寿回来后，老实了一段时间。后来我放了1000多块钱在抽屉里，我也不晓得他是咋个翻到的。他今天拿100，明天拿200，拿出去用，他看到我还没有发现，干脆一下把它全拿了，买了一大堆衣服回来穿。3月13日我过生，他的舅舅来了，这下子我去拿钱，才发觉钱没有了。当时他不在家，我打电话过去说，限你十分钟内赶回来！他跑回来，我说钱呢？他说：啥子钱？我说你自己晓得！他说我咋会拿你的钱呢？我直接问他：还剩好多钱？他看赖不脱说还剩60多块钱，你看他狗日娃娃好坏！

　　第二天5：00过，他小妈就发作了。唉呀，尿都憋出来了，把我憋慌了，我赶快凑了800块钱，把他小妈送医院去。刚到医院，就有电话打过来说，我们大姑要死了。我咋走得开嘛？这边刚刚生下来，那边我们大姑就咽气了。当天下午把娃娃生了过后，我屋头的人就没断过，上午走了，下午又来，这个走了，那个来了，反正一直没空过，都是来看娃娃的。

　　大娃从十三、四岁起，就开始充老大，每礼拜有四五十个人给他交钱，每个人7块钱。他们所谓的帮会，叫“人人帮”。一个星期还要开一次会，他还要讲话。到晚上，他们一人手里拿把刀，尺多长，在街上拖起走，刀把水泥地面划得火星子直冒。我跟他说，我要把你那些跟屁虫逮到起，就有他们好看的。有一次他把一个农民娃娃拖出来，有20多岁，从游戏室里拖出来，喊他拿钱，那个娃娃说“我没得钱”。这下他们几个人一拥而上，把人家的腰杆踢断了，肋巴骨打断了几匹，别人的脸啊、脑壳啊打得稀烂。人家就报了案。当时我都不晓得，他打了过后才回来跟我说：“爸爸，给点钱，做医药费。”这时110就跑来抓他，小娃才刚满3岁，你猜他干啥子？他把人家警察的衣裳抓到不放。警察喊他放手，他说你把我哥放了我才放！

　　那次老大被判了半年，出来大概是3月份，出来后就老实得多了。他现在想找工作，但是哪个要他嘛？大娃娃耍了个女朋友，比他大三岁，21岁多了，非常喜欢他，为他都死了几盘了。他现在耍的这个朋友的老汉儿晓得他们两个分不开了，没有办法，她老汉说干脆把婚结了，婚事我来办，钱全部我出。我觉得还是草率了点。

　　中午12时许，陈电话召回了他的大儿子，这是个秀秀气气的大男孩，一点没有他父亲口中那个顽劣、凶戾的坏孩子形象。见到我，他还恭敬地称“阿姨”。小儿子

　　现在我又说回来，为啥子我要抱这个娃娃出去，目的只有一个，就说我没得教育他的能力，只有养他、供他的能力。我希望他不要再像他们哥这样子。这个娃娃才4岁，社会上的语言都晓得，社会上操哥那一套“掏”啊、“要抖你”啊这些他都会。他出去看见人家按喇叭，就说，按你妈个X，闹你妈个X，你在那里闹。就这样给人家骂过去。他出去坐出租车，喇叭碰到了一下，就吼，你开你妈个X车子，把钱退我，我下去了！就这样子骂。

　　我没得教育他的能力，如果他再像他们哥一样，我这一生就完了。这样的话，我两个儿都是那么坏的话，是社会上的人渣，我就没得想头了。所以我觉得把他抱出去的话，他有一个好的成长环境，成才后，认不认我都无所谓。我主要是想他在社会上做个有用的人，不要像他哥那样成天都在社会上晃，在社会上打打闹闹的。

　　我跟我两个儿子的感情好得很，这个居委会的都晓得。我们家的这两个娃娃没得哪个敢惹他。我们住在万福桥没搬走以前，他们在外面摊摊上捣乱，把人家的玻璃打烂，没有哪个敢骂他，都晓得我喜欢这个娃娃。

　　我原来在没生这个娃之前，年年都要被逮进去关一下。生了这个娃娃之后，我明确了自己的位置。做事都要为娃娃着想了，避免了好多不该发生的事情。也可以这样说，是这个娃娃救了我。把娃娃抱出去没有多的想法，只要他能把娃娃抚养成有用的人，有文化的人。啥子用？当官，不可能噻，只要能成才，以后不走像他们哥那样的道路，只想达到这个目的。

　　中午，陈请小凡吃饭，他的朋友和两个儿子做陪。路上，这个4岁的小男孩拖着一把玩具刀，走在前面。只要看见自行车和三轮车驶过，他都会冲上去，将玩具刀横在骑车人的面前，那气咻咻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寻衅闹事的“小江湖”。陈摇着头说，你看嘛，他已经开始学这些社会习气了……冷不丁的，那孩子说了一句，我以后比我哥还操！我一时骇然，终于明白了陈的悔悟和担忧。

　　因为这两个儿子，陈积淀在心灵深处的人性开始复苏。他说小儿子一生下来，他就天天带他，天天面对他，听他哭、听他笑、看他伤心，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他觉得他太爱这个娃娃了，他不愿他这个娃出去被人打或者进监狱，他不忍心、他受不了，他不能让他再走这条路。娃娃改变了他，如果不是因为娃娃的话，他可能现在还在社会上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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