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被偷，工厂能发“捉贼悬赏令”吗？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8月27日15:11 金羊网-羊城晚报

　　本报记者　钟哲平

　　悬赏令是自古以来寻人访物的传统手法。在法制日臻完善的现代社会，看到图文并茂的“捉贼悬赏令”，你是眼前一亮，还是顿生疑窦呢？

　　私人发布悬赏令，究竟合不合法？有没有侵犯“被悬赏人”的权利？是干扰了公安机

关侦查破案，还是为公安机关收集线索起到积极作用？

　　邮箱内惊见悬赏令

　　日前，记者在浏览电子邮箱时，被一封发自私人信箱的邮件吸引住。该邮件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它的附件竟是一份抓拿“盗窃”钻石者的“悬赏令”。邮件的正文是“最好发至多家报社，以扩大知会度，及早将案犯绳之于法”。“悬赏令”左上方是所谓“盗窃者”罗某的彩色大头像，头像下一行小字“希望同行不要收藏包庇”。右上方是此人的特征、身高、体重、年龄、住址等资料。大标题是“罗某盗取本公司钻石之悬赏”。“悬赏令”大致内容如下：今年8月14日，罗某趁本厂守卫漏洞之机盗取本厂各种尺寸、颜色的钻石数万粒，作案当晚即离开本厂宿舍匆忙逃跑。各位如有发现此人请马上通知当地警方及本厂，本厂已报警，并将其通缉在案。此人已偷遍各厂，刚来工作一星期就找机会下手。希望大家共同将此人绳之于法，免其到处为祸。环X珠宝厂、金XX珠宝厂共同重酬！另警劝罗某：如能将所盗之物如数归还，可免于追究责任，否则将有牢狱之灾。

　　这封“悬赏令”编排整齐，字体醒目，罗某名字及“悬赏”二字更用粗体突出，加上有彩色照片，十分抢眼。

　　曾试过该方法，见效

　　记者按“悬赏令”上面的联系电话找到发信人郑先生。据他介绍，罗某原是珠宝厂的工人。今年8月14日，罗某盗取了2mm梯钻、2mm-5x7mm红、蓝宝石及蛋形红、蓝宝石等珠宝30-40克拉，以及各种尺寸、各种颜色的钻石数万粒后，立即离开工厂宿舍，再无踪影。为免引起其他人的贪念，郑先生不肯透露失窃珠宝的总价值，只说“价值不菲”。

　　记者问郑先生凭什么认定偷珠宝的是罗某，而不是别人。郑先生说：“肯定是他，90%是他。他有前科，偷过很多珠宝厂。事发后我们报了警，民警来看过，怀疑窃贼是翻墙逃跑的，墙边的脚印也和罗某的差不多。”

　　记者又问郑先生怎么产生在网上寄发悬赏令的“灵感”。郑先生说：“这招有效啊！我们以前就这么干过。几年前我们厂在四会失窃了一批珠宝，价值几十万元，在网上贴出悬赏令后，不出一周就有人把小偷送回来了，挽回了我们的巨大损失。所以这次我们在广州、番禺、深圳各大网站都寄发、张贴了悬赏令，还印成单张贴到一些珠宝厂集中的街区，应该很快也会收到效果的。”

　　当记者暗示郑先生这样张贴悬赏令有可能对罗某构成侵权，郑先生斩钉截铁地说：“没想过，找回钻石第一重要！”

　　经肇庆警方证实，端州区城中派出所的确受理了郑某所在的珠宝厂失窃珠宝一案。派出所表示，目前案件正在侦查阶段，公开发布与案情有关的信息，不管属实与否，对侦查无疑都是有影响的。

　　郑先生私人发布悬赏令也算是件新鲜事了，但事件背后是否触及什么法律问题，事态发展又会导致什么后果呢？这记者就此事采访了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洪道德。

　　个人无权发布通缉令

　　洪教授认为，这位“郑先生”发出悬赏令的做法是不妥当、不合法的，原因如下：这个悬赏令由于明确写出了悬赏的原因，指明了罗某的“犯罪行为”，因此尽管字面上没有出现“通缉”二字，实际内容上也属于通缉令的范畴。而通缉是一种国家权利，通过特定机关执行，任何个人都不能行使国家权利。在这件事情中，别说公安机关还没有确定罗某就是犯罪嫌疑人，就算派出所已经把罗某列为犯罪嫌疑人，此案也未必构成发通缉令的条件，更不能由郑先生个人来发布。通缉令是发给在逃的犯罪嫌疑人的，这个“在逃”与否应由警方来认定，不能说某人看不见此人，或到其住处找不到此人，就认定他逃跑了。未有判决，认定就侵权

　　洪教授介绍，根据我国《刑事诉讼法》有关规定，任何公民在法院判决认定他有罪之前，都不能认定他人有罪。因此，“郑先生”的做法首先错在他个人认定并宣布他人犯罪，属于将自我认定扩散到社会上。他的这种行为造成了他人的社会评价降低，这就构成了侵权。换句话说，罗某不管有无盗窃事实，如果就悬赏令一事另行起诉“郑先生”侵权，是完全诉之有理的。

　　干扰侦查要“受罚”

　　“郑先生”以个人意愿代为行使了司法机关的职权，分割了公安机关的侦查权，干扰了正常的侦查程序，公安机关也可对他采取一定措施。采取措施的方式和程度要视事件发展和后果而定。“郑先生”一旦发出该悬赏令，事态发展就注定超越他?囊庠福耆皇芩救怂刂啤<偕栌腥艘颉爸Ｏ壬钡母叨钚筒幌褂梦淞刂坡弈常弈吃诜纯沟墓讨惺艿缴撕ι踔了劳觯敲础爸Ｏ壬钡摹靶妥芳本凸钩闪松撕Φ墓卜浮?

　　珠宝商失窃钻石，当然是心急如焚的。正确的做法是及时报案，积极为公安机关提供线索，用合法的途径挽回损失。退一步讲，如果“郑先生”不是贴出“悬赏令”，而是“寻人启事”，不说为什么要找这个人，只说找到此人有赏，则不会触及上述问题。

　　工厂做法无法律依据

　　有人认为，郑先生所代表的珠宝商在事件中首先是受害者，失窃导致的巨大经济损失有可能致厂商于绝境，他们这样做也情有可原。也有人认为，如果每个人丢东西了都随便张贴悬赏令，这在信息网络发达的现代社会是极其可怕的，引起的混乱远远大于个案本身。

　　那么主管刑事侦查的公安机关对此事有什么看法呢？记者采访了广东省公安厅刑侦局局长刘安成。刘局长表示，近年来，各种公权私用、私力救助等新型活动顺应广大民众的需求而不断涌现，如私家侦探、民商调查公司、律师事务所等非诉业务部门，已具有相当的社会普遍性。随之出现的法律问题和法律“灰色地带”也越来越受执法机关重视。综观此案，珠宝商的做法及相关悬赏内容均没有法律依据。发通缉，公安才有专权

　　广东省公安厅刑侦局综合指导处就本报采访作了专题研究，分析了这一事件。公安机关仍明确表示，“通缉令”和带有通缉意味的“悬赏令”是不能随便发布的。

　　根据法律规定，通缉只有公安机关才有权作出，其他任何机关团体和个人都无此权利。即使是检察机关、法院认为需要发布通缉令缉捕逃犯的，也应商请公安机关发布。由于通缉令具有“逮捕证”的同等法律效力，故公安机关具体适用时是持十分谨慎的态度的。

　　对公共权利造成侵犯

　　刑侦局进一步分析到，该“悬赏令”包含了两层意思，一是厂家以私人名义擅自确定罗某有盗窃犯罪嫌疑，二是向社会传递该信息并希望公众将其绳之于法。结合这两点，珠宝商的行为违反了《刑事诉讼法》第三条关于侦查权限之程序规定，属违法行为。

　　据此规定，珠宝商在法律上既无权确定什么人有犯罪嫌疑，也无权采用类似通缉令的方法对罗某进行追查。这是对国家公共权利的一种侵犯，当地公安机关应予以纠正。

　　理直气壮又如何

　　我打电话给发悬赏令的郑先生了解情况时，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理直气壮。“他偷了我的钻石，肯定要捉他啊！”“上次我们一悬赏，很多人积极去找啊。几天就把那小子扭送了回来。活该，谁叫他偷东西！”

　　这种理直气壮我在采访中见过很多。比如：“我自己就是被拐卖来的，再回老家拐几个出来有什么大不了。”“我的自行车又给偷了，我干嘛再买？也去偷一辆！”“她抢了我老公，我就毁她容！”

　　这些理直气壮的人被警察抓获时，总是一脸迷惑，大叫着：“你应该先去抓哪个害我的人啊。”他们以为，自己是受害人，就有权利去重复犯罪。他们不明白，自己吃亏在先，为什么不能有仇必报？

　　其实想想也不难理解，人受到伤害，要不就认命，要不就报仇。难的是，你的认命有没有助长犯罪，你的报仇有没有触犯法律。这中间如何平衡，就是理智与失控，懂法与不懂法的区别了。

　　事不关己，讲得轻松；事关重大，又该何去何从？一句话，多懂法，多用法；少吃亏，少麻烦。（晓航／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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