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增官

　　一场SARS，引得人心惶惶。科学家又从果子狸身上找到SARS元凶冠状支原体，讨伐滥吃野生动物的声浪一时涌起，更有人直指广东人什么都敢吃，现在终于吃出问题来了。我不吃野生动物，是指不吃当下所指的陆地野生动物。并非我端高姿态假撇清，而是我从小生活在海边，吃惯了小鱼小虾，认可新鲜香嫩的海鲜，再说小时候舌头再长也伸不到大山深处捕食动物山珍，后来移居野生动物品种多得数不过来的武夷山，市场上常见的非保护类野生动物如野猪肉、山兔肉之类，从未勾起我食欲，总觉得野味肉涩、腥臊，山里人多放辣椒去腥臊，辣得人眼泪鼻水直冒，饭局上每每举箸规避。

　　讨伐滥吃野生动物，甚至有有识之士建议为保护野生动物立法（目前只为保护濒危野生动物立法），我以为早该如此，如今亡羊补牢，也别忘了水族野生动物，至少得把“休渔”作为律令，别以为比陆地多出几倍的海洋、湖泊鱼类生生不息，取之不尽。三十年前在家乡滩涂上蹦跳撒欢儿的“跳跳鱼”，听到脚步声急速奔逃隐匿泥沙的蟛蜞蟹，现在几乎看不到它们的踪影。那时闲来当饭吃的黄花鱼，据报道而今几近绝迹，高级酒楼里几百上千元一盘的黄花鱼，一准是人工养殖的膺品。忆当年，黄花鱼汛到来的时节，渔民们驾船出海，都要带上梆鼓，在深海区猛敲狂擂，黄花鱼们哪见过这阵势，早晕得寤迷三道，星海倒转而浮出海面，一网下去，真应了那句歌词“晚上归来鱼满舱”，丰收的笑脸有了，我们也美美地吃上了香嫩的黄花鱼，可不知咋地渔民们却愣是没富起来，倒是深海的黄花鱼日见稀少，直至看到了黄花鱼绝种的报道。闽北山区市场上的鱼贩仍在起劲吆喝着卖黄花鱼，我一看就知道有诈，糊弄山里人可以，蒙我准海边人就没门了。

　　缺什么想什么，我回到老家，找机会大补海味，以为再也吃不上黄花鱼，没承想真遇上了，而且不止一回。不由惊诧、感动，亲友说你真就成了山里人，现在人工养殖的黄花鱼不算稀罕，三四十元一斤，市场上有的是。看那鱼长相，与海生的祖辈相比，鱼身长了些、窄了点，肉质大为逊色，鲜美远不如初，怎么吃也找不出藏匿于头部的白色鱼石。就是黄花鱼头部长有异于其他鱼类的特有的鱼石，才遭灭族之灾。一旦渔鼓敲响，鱼石便会震荡，使黄花鱼们晕乎乎地乾坤倒转，成批的黄花鱼就这么被捕杀，直到消失殆尽。那时还有一种海生节肢动物叫鲎，生活在海底，头胸部的甲壳像马蹄形，腹部甲壳呈六角形，尾部剑状。鲎鱼，当年就少见，价格不菲，家里难得一吃，多在日子殷实人家婚宴上吃上，其卵炒蛋是老家一道名菜。可如今吃不上了，据说也已绝种。念高中时，一位校友一篇《鲎》的作文获“华东六省一市中学生作文竞赛”一等奖，我好生羡慕，往后，我的乡里族亲后辈纵然才高八斗，恐怕也写不出一篇《鲎》文了。作文来源于生活，以鲎入文如同写恐龙，只能叫幻想或神话作品，与本真差距难免谬以千里。

　　滥捕海产，海水受污染，海资源的匮乏已经亮起红灯，这不是靠“休渔”能够挽救的。近来媒体又报道美国出现土拨鼠传播“猴痘”疫情的消息，加上果子狸传播“非典”，也许能吓住一些人，从此忌食陆地野生动物，是否也要到食海洋动物传播疫情时才考虑为保护海洋动物立法？当然，我们不希望出现食海鲜造成疫情的人类灾难，当年上海人拿毛蚶传染甲肝让人惶恐了好一阵，成了上海人一块心病，至今谈蚶色变。

　　我不吃陆地野生动物，对海鲜却情有独钟，如果全中国十多亿人，全世界50多亿人都如我向往海味，会不会把地球上的海洋都吃成“死海”。

　　想想都可怕。

　　吃不吃海洋动物，我犯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