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敲错的门，却让我捡回了过去的时光、久违的感动和温情……

　　文/郭 葭

　　一个春天的晚上，我去一所中学找位老朋友，由于不知道她住几楼，我开始打听。

　　其实，那幢楼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十年前，我还是一个扎小辫的学习委员时，曾抱着大沓本子来这儿交给老师们批改。十年了，新楼成旧楼，我已不记得当年曾敲过的门。

　　朋友不久前搬入，我按估计的楼层敲开一扇门，展开笑脸：“请问—— ”打听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开门的中年妇女已惊愕、微笑，然后激动地说：“老王，你的学生来看你了！”

　　很快我看见了她口中的“老王”，那张面孔不太熟悉了，可出现的刹那，我还是在记忆里找到影子，很快重叠——竟是我初中的班主任王老师。

　　那一刻我真的完全呆住。根本想不到会敲错王老师的门，更想不到事隔十年，师母还能一眼将我认出。师母非常热情，迎上来的王老师反倒显得话不多，可他脸上那种说不出的惊喜，让我暗自惭愧，好不尴尬。

　　但我很快掩饰好自己的不安。这几年的职场历练，早已让我处变不惊了。我将错就错地进屋，坐下，端着师母递过来的茶，笑着和他们闲聊。

　　还是十年前那间屋，只多了走廊上的铁门。十年了，十年时间改变了太多东西，而在老师那间屋子里，我几乎感觉不到十年时光的流逝。还是记忆里的环境，大红木柜子，方茶几，旧沙发。不过，老师老了，鬓发斑白。十年前他就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十年后他的孩子像我一样，长大、工作，离开他独立生活，不愿任何东西束缚自己的翅膀。

　　王老师仍穿着我熟悉的深蓝色中山装，好像就是当年那身。我想起那时候上完语文课，他有总爱拍身上粉笔灰的习惯动作。还有一回我们打听到要考试，那天下着雨，王老师慢慢踱步进来，手里竟没有拿试卷。当时教室一片按捺不住的惊喜，都以为不考了，没想到他变魔术一样，慢慢从中山装里掏出试卷…… 那时的老师，极瘦，舒缓地笑，得意而狡黠。

　　寒暄过后，老师的话渐渐多起来，和师母问了我很多，在哪儿上班、工作得怎样、家里还好吗等等。就像见到了久别的孩子，恨不能把你的点滴都问清楚。

　　他说起当年那一群孩子里，我是最聪明最有才情的一个。他说：“你还记得吗？那次你的作文得了全市二等奖。我忍不住总向其他老师讲起你，自己都觉得是在炫耀呢。”

　　老师说得高兴，脸上满是小孩儿似的快乐。老师还说起初中毕业那年，我在作文里指责他布置作业过多，是90年代学校里的希特勒；而他不动声色让我上台念，我就大步上台，当着全班同学，大声无畏地念出自己的作文。

　　他笑得开心：“当时看着你慷慨陈词的样子，想这孩子还真有性格，想说什么就大胆地说，没有一般孩子的胆怯……”

　　老师还在说着我初中的事，我虽然是处变不惊，却有种想逃的感觉。

　　十年里，我是老师一直惦念的心爱学生；十年后，我因为打听别人的房门进了他的家。我想起来，毕业后我只看过他一次，就是刚毕业的那年、惟一的一次。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离开的。老师和师母执意送我到楼梯口，我下楼时他们还在那儿，不肯走，探出头，微笑着看我，像温暖的小太阳。

　　那一刻我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只有他们的爱，才是真正不求回报的吧。

　　而我们又能做什么？在往前奔跑的时候，惟恐有什么绊住自己，从不回头，即使是那样无私的爱，也遗忘到某个角落……敲错的门，在心里划了一道长长的线。 ? 不久之后闹SARS，老师在电话里，无意中说买不到板蓝根。第二天，我特意转了好几路车，在药店前排了长队，耐心地等。

　　提着一大包板蓝根，再轻轻地去敲王老师的家门，我心里非常快乐。那扇敲错的门，却让我捡回了过去的时光、久违的感动和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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