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欧洲之一金纳

　　旖旎如画的自然风光，轻松慵懒的生活节奏，是欧洲生活给予我真切的感受。然而当你独自漫步寂静的墓地时，你会对欧洲的历史与文化发生深切的感触。欧洲人对艺术家的敬意、崇拜、怀念、追思，如天使或幽灵般，在肃静的墓地上空，缭绕不散。

　　多少伟人的英灵长眠在此！巴黎的公墓一年四季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这些千里之外迢迢而来的凭吊者，彼此相隔千山万水，出生于不同的年代，就像我，来到这里，内心是对艺术大师积蓄已久的爱与景仰，抱着对不朽灵魂的吊唁之情，按图索骥，寻访他们的墓石。

　　巴黎公墓有门有号，穿行其间，仿佛是去拜访久违的朋友，追寻精神的知己。在巴黎最大的拉雪兹神父公墓，我在意大利后裔的墓区看见了画家莫迪里阿尼的石棺，简单而朴素，如果不是在一位老人的指引下，我恐怕是找不到的。石棺的四周没有任何装饰，惟一可以辨认的几行清晰的小字，标明墓主的名字与生卒年份，在这普通得近于简陋的石棺上，几朵鲜花触目地闪烁着，虽然枝叶稀疏，却与死亡的石棺对比鲜明，永逝的死者、在世的生者，由这脆弱而鲜艳的花朵的身体革命，彼此连接，显然是画家的某一位衷心的崇拜者敬献于此，花朵尚未凋谢，那么，这位献花者的到访不过是一两天内的事情。我静静地伫立在墓前，仿佛看到了莫迪里阿尼笔下那些修长舒展的身姿，纯净目蒙目龙的目光中，透射着淡淡的忧郁。画家不足37载的生命，充满了疾病和挫折，惟一的孩子也连同随他而去的太太，死于腹中。短命的天才啊，惟有他的作品延续着他的生命。我们有幸从他留给世人的作品中，追慕他的才华，享受他的艺术，并且为他生死不渝的爱情沛然感动，黯然伤神。大师的在天之灵，知道身后的哀荣吗？82年前，另一位杰出而长寿的艺术家站在墓前，为这早逝的灵魂哀悼送行，他就是毕加索。

　　同样的英年早逝，又戏剧化地降临在凡高的身上，生于荷兰的凡高，死后的栖息之地却选择了给予他激情和活力的巴黎，他生命中最宝贵的时光、最窘迫的生活、最灿烂的作品，也同样留赠巴黎。在巴黎远郊瓦涅河的奥维尔，凡高的坟茔静立在北墙的墙根，弟弟迪奥的坟墓与他并排，浓绿的常春藤像是浓厚的毛毯，将兄弟俩的墓石严严实实遮盖着。石碑没有任何雕饰，如其生命本身，朴实无华，历经风雨的侵蚀，斑驳的石痕似乎在倾诉着画家传奇的一生。如果赞赏凡高的艺术至高无上，倒不如欣赏他为艺术而殉道的伟大的一生。

　　我真羡慕永远静卧在巴黎墓中的艺术家，无论他们生前的命运如何，在他们死后，还会有那么多为艺术痴情痴心的人常来看望他们。什么样的人生比艺术家的生命更精彩呢？他们为人类创造的精神世界，足以使他们的生命不朽。世世代代前来凭吊的人们与他们非亲非故，凭吊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并未夺走他们——他们的生命就是艺术，他们的艺术就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