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案说法：他为何被无罪释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9月17日15:54 金羊网-羊城晚报

　　本报记者　钟哲平　通讯员　梁宣文

　　一个出生13小时的女婴被生父肢解。这宗骇人听闻的案件经历了破案———销案———重新立案———撤案的曲折过程。公安机关、检察院审理过此案的工作人员，无不为此悲剧扼腕叹息。贫穷、愚昧、迷信、无知在案情中轮番上演，比犯罪本身更让人揪心。

　　桥头发生离奇案件

　　今年7月11日下午5时许，阳春市八甲镇派出所接到报案，称镇上长塘村委会门前的黄沙桥婴儿尸块。八甲镇派出所民警马上通知阳春公安局刑警大队一同前来侦察。经鉴别，警方确定死着为一个出生约两天的女婴。

　　刚出生的婴儿与谁有深仇大恨，要遭此毒手呢？民警迅速展开侦查，7月16日，民警获取一条重要线索。一个村民反映有一外省籍孕妇居住在与八甲镇相邻的茂名电白县水丰农场一个旧宿舍区内，案发前好像生了小孩，但最近几天却不见该妇女走动，也不见有新生婴儿。民警当日便赶到农场舍区，果然见一个刚生完小孩的产妇，便将她和丈夫一起带回派出所协助调查。产妇的名字叫好顺，丈夫名字叫大全，都是云南省广南县人。大全承认将尸体肢解。

　　夭折在先性质改变

　　由于大全夫妇的“坦白招供”，一宗“杀人碎尸案”就这样告破了。好顺和大全知道自己成了“犯罪嫌疑人”，也没什么异议。

　　经鉴定证实，大全和好顺神志和智力都正常。那么大全为什么如此狠心将亲生女儿杀害并碎尸，好顺又如此麻木地不加以阻止呢？为了了解事情真相，民警详细地追问案发细节。说话结结巴巴、词不达意的大全终于将案情拼凑了出来。好顺与大全是农场的割胶工，生活一贫如洗。好顺生产前，全部家当只剩下40元，大全用来给好顺买了安胎药。今年7月10日晚，好顺劳作回来动了胎气，提前作痛临盘，大全再无钱将好顺送到医院生产，只能独自一人负责了全部接生工作。晚上9时许，好顺产下一个未足月的女婴。此后好顺已奄奄一息，更无奶水。两人用破衣裤包住体温不足的婴儿，抱在怀中。熬到第二天早上8时许，该早产女婴终因缺乏必要的保育措施而夭折。两小时后，大全将女婴肢解祭天。

　　这样一来，案件的性质就发生了明显变化，一宗凶杀案也随之撤销。大全只是“碎尸”，却没有“杀人”了。

　　定性为“侮辱尸体”

　　民警告诉大全他没有“杀人碎尸”。大全说：“就是嘛，我这几年想要个孩子都快想疯了，怎么可能杀死自己的孩子？你们知道就好了，快让我走吧”。

　　民警随即说，这并不等于可以释放大全。只是案件需要重新立案，定性为“侮辱尸体”来办理。

　　所谓侮辱尸体，是直接对尸体毁坏、施加凌辱等各种行为方式的概括，可以是暴力行为，也可以是非暴力行为。具体而言，一般包括毁损、猥亵、不法处理尸体等行为。警方认为，此案中大全将女儿的尸体予以物理损坏，属于侮辱尸体行为之一，涉嫌构成了侮辱尸体罪。迷信说法骇人听闻女婴虽不是大全所杀，但大全为什么要做出碎尸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也实在令人费解。

　　经进一步审查，原来罪魁祸首就是当地流传的一种极端封建迷信说法。这种说法是，夫妻怀上孩子又掉了是犯了“天煞”，如果连续三胎都不行，要想保住第四胎婴儿成活，必须将第三胎的婴儿尸体碎开置放于三叉路口以祭天。据当地群众反应，除了阳春八甲镇外，相邻的茂名电白县，以及大全的老家云南广南县都有过这种封建迷信说法，也很难说清是哪里先流传起来的。当地一些老民警还依稀记得，约20多年前，八甲镇就曾发生过一宗类似案件。

　　只想要一个活孩子

　　大全和好顺都是云南广南县人，家境非常贫困。两人于2000年结婚后不久便双双来到广东茂名电白县打工，替人割橡胶树为生。割胶工是最苦收入又最低的活儿，好顺和大全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仍然食难果腹，朝不保夕。尽管很穷，但这对患难夫妻感情很好，婚后一直想要个孩子。2001年，好顺在电白县马踏镇一橡胶场产下一不足月的男婴，由于极度营养不良和早产，男婴出生后不久就呼吸衰竭，当天送医院抢救无效夭折。不久，好顺又怀孕，两人为保腹中胎儿，不敢再做割树胶的苦力活，于2002年6月回到老家云南广南县，不久又产下一男婴，同样不足月，同样在出生当天经救治无效死亡。他们一直对警察说，只想要一个活的孩子。”撤销案件释放大全

　　依照法律程序，阳春警方将大全侮辱尸体案件呈交检察院批捕。检察机关慎重地审理了此案。

　　根据刑法第三百零二条规定，盗窃、侮辱尸体罪是指秘密窃取尸体或者对身体采用毁坏、玷污等方法加以侮辱的行为，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构成该罪的主观要件是主观方面表现为故?猓У燎浴⑽耆枋逭撸还钩煞缸铩<觳旎鼐芯亢蠖源税缸鞒隽顺钒傅木龆ǎ钒冈蚴牵翰淮嬖谥鞴酃室馕耆枋濉4笕⒓椿竦檬头拧?

　　专家说法：诉讼中的人文关怀

　　记者请中国政法大学洪道德教授分析此案的处理程序，洪教授认为，整个过程的发展和相应处理都是合理的。

　　洪教授说，这是一起令人同情又遭人谴责的事件。大全和好顺家境贫困，生活艰辛，不能顺利养育一个孩子，实在令人同情；他们为了一个毫无科学根据的传说，残忍地将婴儿尸体肢解，不仅伤害了自己，也给周围环境带来了恐慌，闻者无不谴责。

　　警察发现案情后，立即着手调查，及时采取措施，控制住“犯罪”嫌疑人，完全符合《刑事诉讼法》第61条关于刑事拘留适用条件的规定，这是值得肯定的。更应该肯定的是，检察机关慎用逮捕批准权，准确地判断出大全不存在主观故意侮辱尸体这一关键所在，避免了错案发生。

　　因此，这是一起情理法相融相洽的诉讼活动，体现了公安司法机关刑事诉讼活动的人文关怀。（晓航／编制）